异乡人【Ⅲ】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就是你口中的那种异空间入侵者。”
多洛雷斯听见自己沉静的声音回荡在圣殿里。
……
“冷静点，莫度。我说了，哈耶克小姐不是敌人。”古一及时拦住莫度。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向多洛雷斯，“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方微微偏着头：“不是吗？”
——这姑娘可真够睚眦必报的。
古一注视着多洛雷斯“你属于这个世界。”
“我属于这个世界？”多洛雷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的眼底带着一种并不友好的审视，“你确定吗？”
“——确信无疑。”
“…….well，这句话也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古一并不回避，淡然的回视着她：“如果你想的话。谁都不能干预他人的想法，不是吗？”
多洛雷斯最终移开了视线：“……除此之外呢？”她更加在意其它事情，“你们还知道其它的事情吧？关于‘我’的一切……”
她停住了，古一已经避开了她的视线。
“好吧。看来天机的泄露时刻已经到此为止了。”她的声音有点紧，有些固执的避免面上的失态。
她还没有问到最要紧的事情。
还有很多谜团堵在她的心底。
可就像母亲的那些故事，强求无果，注定难堪。可她多么想强求，她想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她的真正的来历，关于她的身体状态，还有……还有她的母亲。她满肚子的疑问，恨不得抛却理智一把抓住眼前的法师，把所有的真相都摇出来，她甚至会用尽手段——
但是这样的冲动在出现的一刹那就被理智牢牢的锁住了。她克制的像一个机器人，沉默的伫立在原地等待着下一个指令的出现，就好像她永远是理智的，永远都不会让感情干扰她的行为。她沉默着，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是因为低血糖吗？还是因为这样难得激烈的情绪破天荒的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多洛雷斯身形微晃，还没等古一伸出手，她就已经自行稳住了。
——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倒霉呢？她咬着牙，茫然的想，可是她的脸上却不留一丝痕迹：“抱歉……我有点低血糖。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些新的思路，谢谢你至少回答了我一个问题。多洛雷斯讽刺的想。
“你会找到答案的。”古一眼神中带着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温和，“我很抱歉。”
多洛雷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多洛雷斯打算就此告辞，古一法师却提出带她在纽约圣殿里看一看。
“你和圣殿有缘。”她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却也不进一步解释到底哪里有缘。就像那些故弄玄虚的老道士，多洛雷斯迁怒的想。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古一拥有着她想要的信息，在这样的关系里她已经落了下风，只要她还想要从对方那里攫取更多，就不得不和她周旋下去。多洛雷斯不能，也不想够放弃能够知道更多的任何一点希望。
……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她讨厌这种受到掣肘和掌控的感觉，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
莫度在开始的时候就画了一个圈离开了这里，多洛雷斯看了他一眼，对这个世界越发绝望。
当这些违反科学的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多洛雷斯还能假装古一是一个普通的喜欢玄学的尼姑，这个奇怪的魔法师组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教会，一旦一切在她眼前发生了，现实无法被否认——现在她必须接受这个设定：这个坑爹的世界不仅有变种人和外星人，还有见鬼了的魔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这个地球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被毁灭也真是运气好呢。
如果她来自异世界，那么她以前居住的世界一定没有这么毁三观。那一定是一个遵守着科学的世界，比现在这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无比确信这个事实。
纽约圣殿内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那些东西看上去十分的富有年代感，古朴的手杖，造型奇特的盔甲，还有泛黄的画像。多洛雷斯随意点了点其中一个古怪的人头雕像，觉得这造型看上去有些似曾相识。
“所以你们的圣殿就相当于博物馆吗？”她随意地问道，“这些看起来就是一些历史文物。”
“这些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历史文物。”
“哦？是吗？”多洛雷斯毫不在意的笑了一下，“难道它们都是神器？富有魔法的那种？”
古一回过头冲她一笑，颔首示意。
“……那我可想不出这些雕像的用法。抡起来砸人吗？”多洛雷斯瞥了一眼那个造型古怪的雕像，“恕我直言，它和我在历史博物馆看到的雕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每一件法器都有属于它的主人。”古一说道，“圣殿只是它们暂时的寄存者，只有遇上了合适的人，它们才会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
——噢，这个套路。听起来真像那些妈妈讲的老套故事。
“我觉得我可能该走了。”她开口，“这里不太适合我。”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
多洛雷斯吓了一跳，她敏锐的注视着那个地方，可是光线太暗了，她什么也看不到。
古一轻轻一笑，伸出手来，一串黑色的东西从那个地方快速的飞了过来，稳稳落在她的手上，她摊开那只手掌，递到多洛雷斯眼前。
“或许你没有错，我不应该用那么迂回的方式。”她这么说着，“实际上，我带你游览圣殿，只是为了给你这个。”
多洛雷斯注视着她的手心。
那是一条黑色的菩提手串。她看不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并不主动接过去。
“菩提手串。一位故人托我转交给你。”
“故人？”
“我不能说对方的名字。”
多洛雷斯觉得这话很好笑：“……那我也不能要。”
“……”古一微笑着沉默，不言不语，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注视着多洛雷斯，“你没有必要争一时之气，它属于你。”
“这也是一件法器？”多洛雷斯警惕的看着它。
“……或许吧。”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多洛雷斯神态越发谨慎，她轻轻后退了一步。
“你的确是一个普通人。”古一回答道，“没有必要如此紧张。并不是所有的法器都会寻找一个拥有魔法的主人。有些时候，它们更愿意……休憩。”
——休憩？这真可笑。她又不是开旅店的，谁想要来休憩都要同意吗？法器听起来就是一件麻烦的事物——或许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一个错误，除了再一次让她三观重塑，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接受呢？”
“这不是你接不接受的问题。”古一法师放下了平伸的手，那串菩提珠串却像是被什么力量托着，悬在空中，“——它选择了你。”
穗子低垂，在空中微微飘动，暗色的菩提珠让注视着的多洛雷斯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温和，她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她努力的想要回忆，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那串菩提珠突然坠落，多洛雷斯下意识向前一步伸出手去——
菩提珠串正好落在她的掌心。
一刹那时光错乱，无数光影呼啸而过，掠过多洛雷斯的头顶，像一阵大风卷过无数泛黄的旧照片，她徒劳地捕捉，电光火石之间洞悉了无数的真相，下一秒她就像梦醒之人，将世界的真理悉数忘却。
她依旧站在纽约神殿里，不远处传来一声钟鸣，沉重的回荡在略显空旷的殿堂中。
古一提起唇角。
多洛雷斯已经握住了它，她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惊愕不定，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她慢慢摊开手，菩提珠串安静的躺在她的手心，乖巧的像是一串平凡无奇十分普通的手串。
——……刚才，就在她接住了菩提珠串的那一刹那，那一刹那闪现在她脑海中的到底是什么？
……
多洛雷斯站在纽约圣殿的门口，吹了将近十分钟的冷风。
她的大脑有点当机——感觉像是看了一部奇幻电影，一时间分不清梦幻和现实。
珠串被她随意地塞在了口袋里，她环视四周，觉得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这风吹得她不是很开心。
或许她回去之后还会感冒。
多洛雷斯打了一个喷嚏，走下楼梯招了一辆出租车。
纽约大战的怪事，圣殿里至尊法师语意不明的话语，有什么在夜色之下暗流涌动，但是没关系，一切终将会水落石出，完完全全的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应该好好整理整理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在她庞大却杂乱的思维宫殿里。
……
车缓缓开动，驶入车流之中，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莫度拉上了窗帘，收回了注视着街道的视线，看向背对着他正在泡茶古一。
“她走了？”
“是的。”莫度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带着你送给她的东西。”
“那不是我送给她的东西，莫度。”古一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那东西原本就属于她，我只是暂时的保存。”
莫度摇了摇头：“约翰或许不那么想，你知道，他才是纽约圣殿的负责人。更何况我们都知道那东西很危险……”
“一切都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我也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顺其自然？将危险的武器交给柔弱的小孩子……似乎不太符合我们的作风。”莫度犹豫了一下，他向来十分尊重和信任古一导师，并不愿意轻易地对对方做出质疑，“或许它曾经一度遗落于普通人之手，就像蒙尘的宝珠，但这颗宝珠迟早要重新回到那些能够使用它的人手中——素来能者居之，它是没有主人的。”
“或许吧。”至尊法师那张不为岁月侵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其它的情绪，“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例外。”
“她是个变种人吗？”莫度问道。
“不，她不是。”
“她是一个特工吗？”莫度又问，随之撇了撇嘴角，否定道，“不，没有这么弱小的特工。那么——她拥有魔力？”
“她没有魔力。”古一回过头，包容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莫度，和这世界上最大多数的人一样，会长大，会老去，会受伤，会犯错的普通人。”她的声音里犹带笑意。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选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