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妆容靓丽的少女,被凶手昭然摆在国道边的赤.裸尸体,画面清晰出现在许瞳的脑海中。
甚至清晰到每个细节,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许瞳果断再换刘蓓丽的家庭电话,接通很快,可聊了两句之后她沉默地挂掉。
霍廷琛读出她眼里的讯息:“怎么了?”
“对方是个三轮车夫,”许瞳有些头疼:“说刘蓓丽每次给他20块钱,从高一开始就假装‘父亲’的角色来开家长会。而且……”
她扫过脸色越来越差的陈兴安:“似乎这已经成了你们班上的产业链,陈老师,你了解吗?”
那男生顿时有些不自在,陈兴安听后猛地拍桌指向许瞳,仿佛她的话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你在质疑我管教不严?”
许瞳不惹事,并不代表她怕事。面对陈兴安的爆呵,她回应得很清冷:“如果声音大能加速破案,我会努力比你更暴躁。”
“有你这种办案态度吗?有你这种人民警察吗?”陈兴安转而向霍廷琛控诉,孔仁东抬手想做和事佬,生怕冲突大了场面收拾不住。
而霍廷琛却没说话,不仅没说话,表情和气场却明显是站在自己人那边的。
“好,好,那又怎样?”
陈兴安烦躁地抓了把所剩无几的头发:“她爸妈都不管,我管!可我能24小时把她关着吗?平时上课不来!到学校就拎人打架!对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
看来真是个问题学生。
“那刘蓓丽最近有没有反常的表现?”
“拽的二五八万的,能有什么反常?”说起刘蓓丽,班主任陈兴安像是憋了一肚子话。可说不知怎么说到这他却顿了半秒,再开口眼睛飘向窗外。
“一如既往的混!学校里的大姐大,心眼小嫉妒心强,前几天还去火箭班闹事。”
所谓的火箭班,就是优等生集结的班级。
霍廷琛眼眸锐利,将录音笔往桌上一撂,拉开临近的凳子:“确定?”
若说之前的询问都是口头上的往来,当录音笔出现,每个证人都会对自己的证词负责。
陈兴安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恰逢铃响,他匆匆站起来收拾东西:“我去上课,具体情况你们问孔校长,关于刘蓓丽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知道。”
说完头也不抬地想往外走,却被霍廷琛抬手拦下。
“我想课程可以往后推。”
“是啊是啊,”孔仁东纳闷:“课不着急,我让人帮你替了就是,我们先配合着把事情理清楚,看看究竟是不是在学校出的事!”
陈兴安不得不坐下,却闷不做声。
“哎呀,瞧我疏忽!警察同志您坐,坐下说!”孔仁东这会显得格外配合。
霍廷琛抬手却把许瞳往凳边带:“坐下记。”
“啊,谢谢。”许瞳翻开刚合上的笔录本,安静地听。
霍廷琛分析和思考的时候,他的手会不自觉敲着桌子边缘,像是在配合许瞳记录的速度,他的语速也不快:“都因为什么而闹事?”
“我哪知道,这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但凡我们当面逮着的时候都盘问过,她都说看不顺眼来应付。”
许瞳把TA画了一个圈:“男他还是女她?”
“女的,被她打的都是女的。”陈兴安瓦声瓦气:“成绩好,长得好的那种!”
霍廷琛顿了顿:“被打的人都是同一个?”
“不是,我们知道的就没重复过。”这会倒是孔副校长来补充:“这女娃也奇怪,打人没原则,不重复打一个人倒是挺有原则……”
这句话却没能让人笑出来,孔仁东有些尴尬。
高个男生低咳:“没我的事我先走了。”
“你等等。”霍廷琛叫住他:“你和刘蓓丽关系如何?”
“一般。”男生回答的时候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看来关系不错,”霍廷琛却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拉开凳子:“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你先告诉我刘蓓丽怎么了?”男生坐着跟瘫着一样,二郎腿敲老高。
霍廷琛看向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略强的气势,男生不由坐正了几分:“邓义涛。”
“具体情况我不能多说,但是如果死者真的是刘蓓丽,你的话,说不定是我们案件破获的关键。”
“刘蓓丽死了?!”
齐刷刷的惊呼之后,就是惊愣的沉寂。
原本一脸怒气的陈兴安震惊得后退半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副校长孔仁东的脸直接就白了。而男生邓义涛眼神发空,嘴巴大张,难以接受的样子。
霍廷琛把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后才开口:“你最后一次见到刘蓓丽是什么时候?”
“这、这周二,晚上。”痞子气全然消失,邓义涛乖乖坐在凳子上,问什么答什么,嘴巴还有些不利索。
“具体情况?”
“上周五的时候他们几个被停课反省,我怕他们郁闷,就约出来一起吃饭,然后去网吧打了LOL。”
“你把那晚来的人名字都写下来。”
“哦……好……好的。”
邓义涛在写字,拿笔的手却一直在颤抖。他写了之后看了眼霍廷琛,像是忍了很久:“她怎么死的?怎么连你们都来了,难道她是被……被?!”
霍廷琛没再回答他,却是无声的默认。
“刘蓓丽平时在校内外有和谁结仇吗?”
“讨厌她的很多,但都是那些只会哭不会闹的乖乖女,不至于想杀她。校外刘蓓丽吃得很开,那几个都是她的好哥们,也不会结仇。”
“校外的都是谁?”
这话一出,邓义涛像是有些害怕:“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我们学校外经常混的就那几个,警察叔叔和姐姐,你们晚上能在门口看见的。不过看见了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叔叔和姐姐……
许瞳偷瞄一眼,哑然。
找到了大致的方向,下一步身份确定按理说应该快得多。
在和当地派出所户籍处取得联系后,他们很快拿到了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次才被接通,那边却有些吵杂,乒乒乓乓像在装修。
许瞳擅长和尸体打交道,却不擅长与活人沟通。尤其对方还可能是死者的亲属。
用花哨的修饰语,善意的谎言,婉转的绕主题?
短暂的说明后,许瞳索性开门见山:“我是S市刑警队的许瞳,今天早上7点18分,我们在国道G81处发现一具尸体,目前怀疑是您的女儿刘蓓丽,请问您有没有时间来配合——”
“滚!”
一身骂咧,紧接着就是挂断后的嘟嘟声。
正让那几人在笔录上签字的霍廷琛抬头,许瞳拿着电话,眉心微蹙,甚至像是在抗拒这回事。
他走过来抽出手机:“和亲属沟通技巧也是一个刑警必须掌握的技能,这方面你确实需要加强。”
霍廷琛接过电话拨通:“我是S市刑警队的霍廷琛,刚才我们的——”
“滚——!!”
又一声,挂了。
许瞳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对方沉默。
都挺无奈的。
现在电信诈骗不胜枚举,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这是好事。因为真遇到警察打电话找你的机会,可能还没收到骗子来电的机几率大。
可到这会许瞳却觉得很头疼,在等人期间索性和电话杠上,挂了又打,打了又被挂,终于对方烦了。
“我说你究竟要闹哪样?信不信我报警啊?!”
许瞳苦笑:“刘先生,我就是警察。”
“你是警察你查就行了,你问我干吗?死的是不是刘蓓丽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她想过很多种情况。
悲伤的,愤怒的,难以接受的,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死者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儿,放哪一个家庭得知消息都不可能是这种态度吧?
许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带主观的情绪:“如果我们能直接判定死者身份,也不会花时间来和你周旋。我之所以没有放弃,是因为案子的谜题需要解开,才能给死者一个交代。”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最后闷闷的一句:“蓓丽两年没和家里联系了,没回来,甚至一个电话也没有,这种白眼娃我们早就当她死了。如果真的是她,麻烦你们把她埋了吧。”
这会是真愣了很久。
亲属的不配合又拉长了证据搜集的时间。如果真的拉不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别的渠道来证明,只是不知道又会错过什么。
还有,刘蓓丽离家两年,只是一个学生的她哪来的钱外租房和支付学费?
如果身上没钱,劫财害命的可能性多大?
谜团越来越大,可这样千丝万缕中找线索的分析方式,却让许瞳沉寂的心变得亢奋起来。
几小时过去询问笔记已经有厚厚的一叠,许瞳揉了下发酸的手腕,霍廷琛开口:“先到这里。”
“不问了?”这还只问了老师,部分同学,还有……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有些犹豫:“被她打过的那几个女生,还有校外的混混都还没见过呢。”
“光我们两个,效率太低。”男人低头看着腕表,侧颜在窗前透着让人睁不开眼的光晕:“我让刑峰带人来,分组。”
“刑前辈那边有进展吗?”
“没法确认身份,调查取证都有些麻烦。不过我们今天算是有大进展,已经让人去查刘蓓丽的通讯记录和出租房了。”
许瞳看着去了三分之二墨水的签字笔,想想也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盛浅予走路带风地从门口进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制服,长腿细腰,连带坐着的邓义涛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都还是实习期,那么她那一身衣服应该就是借的,许瞳见她后边只跟着拿照相机的江源:“刑前辈呢?”
“峰哥和刘哥去校外找那几个混混去了,让我留这帮忙,快说快说,你们这边进展到哪一步了?”盛浅予进门就话不停:“霍队,你好厉害啊,刚出门就把身份搞定了,难怪我和峰哥连走了两个学校都没消息呢!”
谁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可盛浅予声音偏尖,语速又快,说话不停的时候人很难专心思考。
霍廷琛皱眉,索性招来江源:“现在确定9号晚上刘蓓丽还活着,你带那谁去的网吧看。”
盛浅予忙捂嘴,可怜兮兮的:“霍队你别这样啊,我不是那谁,我名字很好记的!求你了,带我一下吧,你都带了瞳瞳好久了!不指导我,我怎么进步啊?不然明晚我……”
霍廷琛眼眸发沉,盯着她。盛浅予没说话,却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下巴微挑。
“威胁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许瞳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