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夜幕下急速驶去南方,刺耳的汽笛划破寂静,漆黑的铁轨延伸到视线不可及的远方,完美融入黑暗之中,车头两道巨大探照灯光似两把利剑,斩开前行之路。车厢中灯光昏黄,映在昏昏欲睡的乘客的脸庞,为车厢平添了几分安静祥和的气氛。
辰平生经不住睡虫上瘾,困意愈重,上下两只眼皮打架许久后,终于修成正果缓缓合上,把头一偏,将瘦削的脸颊靠在了苏清颜头顶,可惜中年大叔早已入睡,不然见到眼前一幕的话,定要称赞一声好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火车行驶的声音始终平稳,入耳宛若温暖的摇篮曲,催促着满车厢的人儿拥抱舒适的梦乡。
不知过去多久,苏清颜细长好看的柳眉轻轻蹙了一下,慢慢睁开水灵漂亮的大眼睛,然后伸手挡了一下眼前,车厢顶的灯光并不强烈,照进眼中却微微有些刺眼。苏清颜感觉头顶有东西压着,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辰平生的肩膀上,头顶抵着辰平生的脸庞。苏清颜顿觉小脸发烫通红,想要移动位置挣开,却又怕不小心碰醒辰平生。
苏清颜偷偷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辰平生,眼前这个安详熟睡的男生五官端正,眉宇间隐隐有阳刚之气散发,给人极好的印象,仿佛怎么都看不厌,他嘴角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眉头舒展,想来定是做着美梦了吧!
鬼使神差下,苏清颜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一只手摆着“V”字,笑容满面的来了一张自拍。只听“咔嚓”一声,响起在落针可闻的车厢中,苏清颜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赶忙收起手机,心道大意忘记调静音了,见辰平生并没有被吵醒,这才松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列车减速,到达宁海火车站,苏清颜终于不再靠着辰平生的肩膀,但在离开其肩膀的那一刹那,竟有一丝恋恋不舍。苏清颜小鹿乱撞,轻轻推醒熟睡中的辰平生,“辰平生,别睡了,到地方了。”
“啊?额……”辰平生悠悠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几点了?”也许是因为昨天坐了好几个钟头的长途车实在太累了,这一路他睡的格外香甜。
“正好凌晨3点。”苏清颜巧笑回道。
辰平生拍了拍脸颊醒神,随后与苏清颜一同下车,准备到车站附近找个24小时营业的小店,再休息两小时,待得天明后前去学校。出来车站时,同行一路的中年大叔塞给辰平生一张名片,和煦说道若是在宁海碰到什么困难,可以打上面的电话。辰平生看了名片一眼,是黑色的,很特别,很简洁,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与一串手机号码。杨正生,很普通的名字,辰平生向其客气一番后,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入心中。
车站不远处,杨正生走近一辆黑色的克莱斯勒,车子与车牌号都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在富人遍地云集的宁海不可谓不低调,车旁已经有一位西装笔挺、气质出众的年轻男人等候。见杨正生过来,年轻男人快步向前接过其手中并不多的行李,恭敬言道:“杨总此去京城,一路辛苦了。”
杨正生笑道:“呵呵,没什么辛苦的,只是同京城那帮老狐狸耍心机有些累脑子罢了。对了,小赵啊!我那闺女最近还安稳吗?”
年轻男人赵斌甫一听问及这个话题,心底抽搐两下,表情却始终恭敬,态度仍旧一丝不苟道:“回杨总,大小姐这段时间很听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很少出去。”
“哦?”杨正生直直盯着赵斌甫,似要将其内心看穿,不着痕迹问道:“今天怎么没有开我那辆平常坐的雷克萨斯,反而换成了克莱斯勒?我记得这辆车放在车库里很久没动了吧!”
赵斌甫额头有冷汗浸出,“这……那辆雷克萨斯LX……前不久让大小姐开出去,不小心撞坏了。”
“仅仅是撞坏了吗?”杨正生往前逼近了一步,笑眯眯看着赵斌甫。
赵斌甫一咬牙道:“撞……撞烂了……”
“唉!”杨正生长叹一口气,“人没事吧!”
“杨总放心,大小姐很好。”
“笨蛋,我说被撞的人没事吧!”杨正生气结道。
“哦哦,没事,对方的车也很结实,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擦破点皮,我已经处理好了。”
杨正生对自己的女儿着实是无奈至极,从小到大,三天闯一小祸,五天闯一大祸,骂了不管事,打又舍不得,让他头疼得很。杨正生坐进克莱斯勒,说道:“我就知道,这妮子趁我不在家,绝对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惹出来,罢了,由她吧!等明天我把她送到学校,希望在学校她能收敛点。”
宁海火车站前一家不起眼的饮品店中,辰平生与苏清颜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摆有一杯果汁。辰平生端起果汁,狠狠吸了一大口,坐进店中点完饮品才知道,这杯才350毫升的橙汁,竟要10块钱,都能顶得上自己高中时一天的生活费了,真是坑人不眨眼,喝起来味道还不及山中野果呢!但你走进来若是不花点钱,人家又怎会让你白坐在这里休息,辰平生心情很不好,又吸了一大口,眨眼间一杯橙汁就要见底。
苏清颜看着辰平生对着果汁发狠的样子,莫名有些想笑,能猜到这杯果汁的价格已经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但……苏清颜点完这杯果汁后,也有些肉疼,虽说放在以前,这种大众低档的饮品店自己根本不会进去,但是离家前,她同家里人关系变得彻底僵硬,身上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剩下的现金交过学费之后,只能勉强撑过半个学期的生活。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任性,倔强违背家中的意愿,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资金紧缺的痛楚。
在饮品店呆到天将放明,辰平生与苏清颜出去打听好了前往宁海大学城的公交车,拖箱带裹往学校赶去。
坐在公交车并不柔软的座位上,辰平生透过车窗望向外面幢撞高耸不见顶的摩天大楼,依稀能看出天空倒映在大楼玻璃幕墙之上。辰平生心中升起一股不真实的感觉,今后四年自己竟要在这座极具现代化气息的国际大都市中生活,这个由鳞次栉比坐落井然的无数建筑物组成的世界,与自己出身的孤村孤山委实差异迥然。
宁海富商权贵云集,势力斑驳错杂,是为华夏东南沿海乃至全国第一大城市,亦是唯一一座在大陆可以同京城比肩的城市。辰平生在这片城市的天空之下,忽然有些想念远在两千里地之外的家乡,想要看看父母是否安好,想要看看黑娃有没有偷偷抹泪,想要看看大黄是不是又自己偷偷跑到山上去叼野兔,回来给那弹丸小村村尾小院里的几个主人惊喜。明明离家才不过一天,怎的情感就这般浓烈呢!
一个多小时后,公交车终于到达宁海大学城,辰平生帮忙提着苏清颜的行李一块下车,下车的站牌处距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辰平生知道苏清颜要去宁海大学,宁海大学与宁海学院相隔只一条街,两人继续同路结伴而行。
一路走来,尽是家长陪同子女开学的场景,辰平生有些好奇苏清颜一个女生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前来学校报到,就大多数女生受父母的宠溺程度来说,父母就算再忙,都会挤出时间亲自送孩子来上学的。辰平生问道苏清颜:“你父母怎么没有来送你。”
苏清颜表情仍旧平常,说道:“前段时间和家里人闹翻了。”
辰平生有些不理解苏清颜的父母是怎样想的,言道:“就算是闹翻也不应该让你独自一人去学校吧!这一路行程两千多里地,你父母就不怕你遇到什么意外吗?就像之前在兴德市火车站前,万一你的包真的追不回来怎么办?”
苏清颜终于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说道:“他们巴不得我在外面混到身无分文的境地呢!”
辰平生无语,只好摇了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说道:“以后你在学校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是在用暴力解决问题方面,还是很在行的。”
苏清颜看着辰平生憨厚严肃的样子,被他逗笑:“知道你能打,放心吧!我在宁海也没什么朋友,若是遇到麻烦,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辰平生笑了笑,随意,自然,亲切,毫无心机的模样,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明朗动人。
苏清颜抬头望着辰平生,不觉间心跳漏了半拍。
宁海大学要稍近一些,走到宁海大学门口,辰平生提出送她去报到,但被婉拒了,苏清颜言道:“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来帮我。”
当苏清颜走出几米后,忽然停下脚步,放下手中拉着的箱子,转身跑了回来,送给辰平生一个大大的拥抱,踮起脚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辰平生,谢谢你。”
辰平生闻着苏清颜身上处子的芳香,还没来得及感受胸膛传来的柔软,苏清颜就松开辰平生,捂着通红的小脸,小跑着回到原地,拉着箱子朝宁海大学门口而去。
周围人来人往,见到这一幕皆是怔立当场,瞠目结舌,感叹为何总有鲜花插在那啥啥上面的狗血情节。
辰平生苦笑着目送苏清颜纤细的身影渐渐远去,等到她消失在自己视线中时,才独自往不远处的宁海学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