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叫做弘忍的和尚很多,但是出自佛林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佛林天下行走弘忍。听到这个名字,萧离都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道:“原来此人就是弘忍,气度不凡,如明月在空,空灵高远,倒也不愧佛林天下行走之名。”
孙养望四人听得弘忍名字,更是大吃一惊,连忙向弘忍行礼。弘忍抬手止住他们,说道:“施主如今身受重伤,其余琐事还是等贫僧看完施主身上伤势再说。”
弘忍看完孙养望胸前血印,略一沉吟,说道:“施主之伤,贫僧倒是略有想法。只是我这方法用出,能否痊愈只是五五之数,不知施主可否让贫僧一试。只是贫僧有言在先,若是不成,施主或有当即丧命之虞。”
他这话一出,孙养望还未言语,旁边钱不缺三人却是惊喜莫名。三人都道孙养望必死无疑,毕竟血手印凶毒之名在外,而听到事情隐有转机都是喜不自胜,连连表示一定要试一下。反而孙养望迟疑一下,说道:“大师慈悲,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明日尚有要事,若是能够活命,定然请大师一事。”
弘忍闻言,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明日西摩寺再见。”说完便告辞离去。看着弘忍离去的背影,钱不缺突然说道:“弘忍大师如何知道,明日我等是去西摩寺中。”金灵也是摇头表示不知,赵老大叹道:“这等高人行事,岂是我辈揣度的。”
西摩寺,位于云阳城中,寺中有当世第一高塔西摩塔。昔年禅宗西摩神僧与密宗莲花生大士齐名当世,在南方纵横无匹之后,便相约北上传道。莲花生大士往西边江都渡江而上,而西摩禅师则以云阳为基。西摩神僧北上之时,天下佛门由于学府丘先生与赤城道共逐,已绝迹北方三百年。神僧北上,也不动武,单凭绝世机锋,空明佛法,在这云阳城中,开讲设辩。当时北方诸多贤才,无不败于西摩论下,实当世无两。而后在云阳选址,建了这云阳寺,乃是北方现存最老佛寺。
西摩寺外,萧离正在给黛影讲这西摩寺来历,黛影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萧离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却是学府十三先生元缺。他不由心道:“这小子跑这里来干嘛?”黛影也看到元缺,急忙叫道他的名字。她在学府之中呆了近一个月,唯有元缺一人可堪为她的玩伴,如今在外地相见,难免有所激动。
元缺看到萧离师徒,连忙与身旁之人一起走了过来。萧离冲元缺说道:“元小兄弟,数月未见,风采更胜往昔啊。”元缺连忙说道:“萧先生说笑了,论起风采气度,哪能及过先生。嗯,黛影妹妹也便漂亮了。”见到黛影被元缺一夸,俏脸羞得通红,萧离笑了笑,冲元缺旁边的青年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是······?”
元缺旁边这青年一身黑衣,面色冷酷,见到萧离问话,回道:“在下原野,久闻萧先生大名,今日终于得偿一见。”萧离可不曾知道自己有何大名在外,笑笑不语。只是他一看这青年,也是年纪轻轻,竟仿佛已有宗师修为,他不免有些惊叹。只是此人眉眼之间怨气极重,似乎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仇怨,导致心结难开。
萧离本就非多事之人,与两人寒暄一阵,见到两人似乎都心不在焉,一副有事的样子,便说道要带黛影去西摩塔逛逛,与二人道别。
西摩塔位于西摩寺内,乃是西摩神僧离开云阳之后,云阳百姓为纪念于他,为其修建而成,塔高三百尺,历时三十载而成。黛影远远看着西摩塔,突然对萧离说道:“师父你看,那塔顶好像缺了一半。”萧离一看,突然笑道:“这也算是一桩公案了,与我太微门还略有关联。昔年佛门势大,席卷整个南方,道门龟缩不出。后来玄微祖师成就天人,不满佛门僧人强横霸道,便想驱逐佛门,重振道门声威。他乃是天人人物,自然不会对寻常僧众动手。于是祖师泛舟北上,寻访北上传道的西摩神僧与莲花生大士二人。他到达云阳之时,恰好西摩神僧也回到云阳,说来也巧,此塔也是那时建成。祖师与西摩神僧约斗,便在这西摩塔下,两人先是斗经,见无法辩倒对方,便转而斗法,大战一天一夜,这座西摩塔塔尖便被打缺一半。”萧离说完,看着远方缺了一半的塔尖怔怔出神。
这时黛影开口问道:“当时是祖师赢了还是西摩神僧赢了啊?”
“不分胜负,据典籍所载,自那之后,两位天人武者也时常约战,大小共有几十次,却始终没有分出高下。”回答此话的不是萧离,而是另外一个人。此人身着月白僧衣,气度不凡,正是昨日在长歌楼中见过的佛林弘忍。
“贫僧佛林弘忍,见过太微萧先生。”弘忍双手合十,向萧离见礼道。
萧离头也不回,继续眺望远方,问道:“如何是佛?”
弘忍不假思索答道:“无所从来,亦无所从去,有情是佛。”
“如何是法?”
“应舍不舍,云空不空,无情是法。”
“如何是僧?”
“自性自悟,顿悟顿修,无情有情即是僧。“
“如何是塔?“
“心相不住,善恶不生,有情无情即是塔。”
“如何是我?”
“生来坐不卧,死后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便是我。”
此句一答完,萧离豁然转身,赞道:“好和尚,恁是了得。”
弘忍又是一礼,回道:“萧先生谬赞了。”
“和尚倒是好和尚,可惜一点都没有当年西摩祖师纵横天下,唯我独尊的绝世风采,真是叫人可惜。”
听见萧离这样说,弘忍微微一笑,道:“驰骋禅林是道,明月清风又何尝不是道呢?”
萧离一边黛影继续往前行去,一边又问道:“和尚今日来此何事,莫不是也来观塔?”
“先生闲情逸致,自然可去观塔。只是贫僧天生劳累命,却是要去守塔,我佛慈悲。”弘忍喧了一声佛号,低眉暗叹。
萧离闻言,知他意有所指,怕是因为那血魔传人一事,说道:“他日中因,今日得果,虽是空门,但终难离俗世。”他昨日因为黛影缠着,便出去打听原氏一族灭门之事,所得内情,虽然只是大概,也让他咂舌不已。
“萧先生说的是,既种业因,当得业果,只是天下孽因纠缠,总要有消解之时。”弘忍低声叹说。
萧离笑笑:“那就祝和尚今日得偿所愿了。”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便到了西摩塔下,只是他们到塔前之时,塔前空地之上已有不少人在此处了,大致一看,竟都是江湖人士。黛影踮起脚尖看去,发现昨日在酒楼遇见的那四个江湖人士也在,正同一个白眉白须老和尚叙话。几人见到弘忍过来,连忙冲弘忍挥手,弘忍见到老和尚,眼眶微红,大步走上前去,双手合十,拜道:“小僧弘忍,见过怀空大师。”那怀空和尚急忙将弘忍托起,面色激动,说道:“好,好,师弟有后如此,大幸,大幸。”
萧离没有功夫看几人寒暄,正准备拉着黛影前去这天下第一高塔里面一叙。不料就在此时,一个声音高声说道:“怀空老贼,叫了这么多帮手过来就能救你的小命吗?昔日我原氏满门上百口条命,今天你该还了。”
只见来人一声缟素,正是原野和元缺,原野双手端着一个灵位,写道:“云阳原氏阖府之灵位。”见到此人,在场所有人都心里一叹,道:“终于来了。”今日在场之人都是受云阳四怪之请而来,为的便是十五年前的那桩往事,也是为了保住怀空大师一条性命。怀空当世医学精湛,几十年来济世救人,在场之人,大半受过其恩惠,听闻怀空大师有难,便都星夜来援。
“小魔崽子,休要猖狂,怀空大师当世大德,他的性命,岂是你能够取得的。”
“说的是极,小小年纪,居然敢口出狂言。”
······
原野只是冷冷看着怀空大师,也不言语,双眼隐隐有红光泛出。
见到现场一片喧嚣场景,怀空大师喧了一声佛号,开口说道:“诸位檀越能够前来,老衲感激不尽,只是昔日种因,却是老衲之错,合该身死,倒是谢过诸位一番美意了。”
他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大家都是前来助威,想助怀空大师一臂之力,却不料他自己想寻死,顿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孙养望跪倒在原野前面说到:“大师大德,当年那事,都怪孙某喝酒误事,造成大患。今日少侠要杀,就请杀了我,大师一生,救人无数,实在不该死去啊。”说完在地上不断磕头,咚咚作响,地上鲜血淋漓,让人目不忍视。
原野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中了我血手印,不过就剩几日活头了。饶了怀空秃驴,我原氏满门上下,我父母,我姐弟,谁人饶了他们?可怜他们连尸骨都被怀空秃驴一把火烧了干净,呵呵,果然是有道高僧啊。”旋即又说道:“让开,莫要挡我道路。”
“阿弥陀佛,原施主,若是不急,可否容贫僧讲一段往事,再杀怀空大师不迟。”
“你是何人?”
“贫僧法号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