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生觉得腹部疼痛如绞，他勉强坐在地上，过了约莫一刻钟，疼痛已止，连生强打精神说道：“刘婆婆，何以众人皆中毒不醒，我却没事？”
那农夫说话的之声从粗声粗气的老伯，忽然变成银铃般少女的声音道：“你喝茶水时，我已将解药挑了一指甲放入碗中，这些人做贼心虚，始终离我五米开外，连日来水米不进，以为这样我便不能向他们下蛊，哈哈，也太小看我刘婆婆的本事了。”
“刘婆婆，来的人并无恶意，您千万莫伤他们性命，能否告知您所下何蛊，我尝试替他们解毒。”
“你不谢我不杀之恩，倒先替他们求情。有趣！”
连生见刘婆婆无意相告，便走到蒙能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见他们脸色苍白，气脉将绝，忙用方才喝过的茶水给他们服下一味蛇涎散。蛇涎散是临行前，乐斋帮他调配好带在身上的。
刘婆婆闪身到连生身边，伸手抓了一些蛇涎散在鼻子边闻了闻，诧异道：“米朗，你的蛇涎散是哪里得来的？莫非你与蒙能他们是一伙？”
连生摇头道：“我与蒙能确实素不相识，今天是碰巧遇上。我是一名大夫，上个月在横涧山中偶然得到一些蛇涎草。”
刘婆婆突然尖声狂笑道：“年轻人，你一点儿也不谦虚啊。小小的大夫，有何德何能降服百年蛇精？对付这类阴魔之物，世间唯有阿罗汉的修行者，才能伏虎降龙。”
连生也是心中一惊，在郑府打坐入定时，他曾听蛇精说当日全靠阿罗汉血祭过公孙古剑，才能刺入蛇腹。那么说，普愿便是助他降服白虎和百年飞蛇的阿罗汉？普愿的鲜血已从普通人的红色修炼至奶白色，非阿罗汉境界绝不可能！这世间修行至阿罗汉境界的高人，如凤毛麟角，只隐居在山林、海上等阿兰那居处，自己真是何德何能竟能巧遇他们，又或者，是他们受了感应，特地赶来救助自己？
连生顿感羞愧万分，说道：“不瞒前辈，当日确实得一出家人以白血祭剑，才侥幸降服百年飞蛇，从蛇腹内得到不少蛇涎物，由我师叔炮制成散剂。”
“那位出家人叫什么？”
“听他自称，法号‘普愿’。”
刘婆婆眼中忽然一闪，却阴着脸道：“米朗，蛇涎散虽然能救他们性命，但要完全康复，除非用我的解药，不然这些人终身只能躺在床上，与死人无异。”
连生跪在地上磕头道：“刘婆婆，在下恳请您慈悲为怀，饶过这些无辜之人。”
刘婆婆冷笑道：“无辜？他们若无特殊途径，怎知道我隐居之处？又多番向我求索蛊毒材料，你以为他们拿去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要帮人益寿延年吗？”
连生道：“他们为何求药，待救醒他们问个明白便是，现在就置他们于死地，是孔夫子所说的‘逆诈’、‘亿不信’也，罪之未行，先加罪其身，着实不当。”
“蛊材非药材。就凭这一条，他们就该死。”
“我听说刘婆婆炼蛊，从不杀人，只为研习驻颜之术。‘君子之于天下，无适也，无莫也’，剑可杀人，亦可活人，若以蛊材杀贼，便是救人。”
刘婆婆笑道：“小大夫不简单嘛。可惜，道理上虽说得通，事实却未必如此。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理由让我救他们吗？”
连生想了想，说道：“我认识郑家三小姐郑如琪，见她善良聪颖，您是她的师父，我相信，您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魔头。”
“你认识如琪？你究竟是谁？”
“实不相瞒，我是郑元帅麾下参将连生。”
“圣女教大医王？”
“正是。”
刘婆婆沉吟半晌，说道：“我可以救醒他们，但是你需答应我两个条件，众人醒后替我保守刘婆婆身份的秘密，只说他们是你所救。另外，你须带我去见普愿。”
连生心道：刘婆婆不会想杀普愿吧？转念又想：普愿已成就阿罗汉果位，岂是常人杀得了的，估计是刘婆婆有修行上的难题求助于他。连生道：“一言为定。”
刘婆婆点点头，自怀里掏出一味散剂来，倒在茶水里搅拌片刻，便和连生一道将茶水每人喂了半碗，半个时辰后，众人陆陆续续醒来。
蒙能见米朗、廉如弃正忙着四处救人，便跪在地上恳求道：“米老弟、廉兄，你们二位必有一人是刘婆婆，我蒙能恳请婆婆出手，救我苗疆十六洞四十万苗民的性命！”
连生看了一眼廉如弃，说道：“我们都不是刘婆婆，我是一名大夫，今天碰巧带了一些解毒药在身上，下毒的刘婆婆或许就在附近，我们还是早早离去为妙。”
“不管您是不是刘婆婆，蒙能求求您帮帮无辜的苗民。您要是不答应，我宁愿死在此地。”
连生扶起蒙能，诚恳道：“不必如此，究竟何事，居然要借刘婆婆的蛊毒才能化解？”
蒙能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苗族数百年的发展中，有数支从贵州、云南移居湘西、鄂北等地，与靖人通婚杂居，逐渐靖化。我们散居十六洞的苗民便被世人称为‘熟苗’，而原住苗民则称‘生苗’，彼此交往渐少，只在民族节日或者土司、祭司上任时有礼节性的拜访。这在太平时期倒没什么，可如今天下大乱，各地反靖义兵四起，生苗首领韦向烈希望统一苗族，将我们重新划入他的治下，汉阳知府许冒趁机与他联手要攻打我们，我们势单力薄，加上苗族蛊毒之术逐渐失传，一旦大兵压境，我们便无还手之力。”
廉如弃问道：“重新划入原住苗族首领治下，有何不可？”
“唉！您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已经习惯了中州的生活方式、礼仪文化，要再回到苗族原住民的血腥高压、野蛮习俗之中，宁死也是不愿意的。当初我们从云、贵、川迁居而出，就是因为不想过为婢为奴，连畜生都不如的黑暗生活。”
连生问道：“十六洞苗民有多少兵力？”
“大约五万人左右。”
“对方兵力呢？”
“汉阳驻军有五万，如果联合韦向烈的十万大军，有十五万之众。”
连生想了想，说道：“韦向烈联军是从苗族各寨征来的乌合之众，战斗力不强，汉阳驻军如今面临蕲州、圻水的义圣军的逼压，随时都可能撤离战斗，要解救十六洞的战事，当有可为。”
蒙能叹气道：“我们久居中州，苗人多年不习弓马，五万兵马其实也是仓促召集的，迫不得已，希望依靠蛊材第一高手刘婆婆神技，帮我们化解劫难。”
连生笑道：“大军阵前，蛊术焉有大用？我看此事还需另行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