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带连生、罗翠花、上官宾虹和白玉荷到了后院一间密室,命罗翠花三人先在外间候着,连生和冲虚到了里间。房里陈设非常简单,两个团蒲,一张桌子,一张香案,案上供奉着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冲虚道长和连生对面而坐,冲虚说道:“连生,我听三娘说你已同意加入圣女教?”
连生点点头,罗翠花跟她说,要他加入圣女教原是周可馨的主意,加上连大洪、连大海都在,连生便爽快地答应了。
冲虚道:“三娘送你的药王菩萨铜牌,是贫道在一处荒冢无意中拾得。现在在你手里,也是缘分,日后你行走江湖,治病救人,须保护好自己。我听说你以前在来仪寺生活,今天便传你一个文殊菩萨护身咒吧。”
连生又点点头。冲虚笑笑,便告诉他结护身手印的方法:“持此手印,依次于额、左肩、右肩、心口、喉咙处,分别持念‘唵齿临’,然后在头顶约五寸处散印,持念‘莎诃’,可破一切阴魔。此咒法力甚强,最后的散印不可轻用。”
护身印和护身咒比较简单,连生照着习练两遍就会了。
冲虚问道:“在来仪寺,你可读过佛经?”
“读过《坛经》、《楞严经》、《金刚经》等,只是理解不深。”
“哈哈,你过谦了,我们相对而坐,我已知道你心中杂念甚少,很是难得。《楞严经》载有五十种阴魔、十种仙的境界,你怎么看待?”
“我听师父说,神通固然代表修行境界,却也不可当真。”
“不错。神通异能,通常是精纯一念而得。你们佛家历来重视空,《金刚经》全篇在破有,劝世人勿执着名相、法相、佛相。但是得空并不究竟,《心经》头一句‘色即是空’,后面还有一句‘空即是色’,你如何能化空为有?这便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真谛,精纯一念便能幻化种种相。可是,这种幻化并不契合真正的本性,不过是空上加空而已,如同梦中造梦。以后你遇上这样的异能之士,只须不轻视、不迷信即可,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冲虚一席话,连生心中已暗暗佩服,说道:“原来仙人对佛经也如此精通!”
冲虚道:“三教宏旨,殊途同归,一教通,道道通。”
连生刚才见冲虚中剑而身体无恙,知是神通,好奇几次想问,现在终于忍不住,问道:“仙人,方才静玄上人刺你一剑,你缘何能安然无恙?”
冲虚笑道:“世上学佛、学道之人,口口说空道有,其实能有几人真相信富贵是空,美人是空?我四十年修行,也无非在空有二字上下功夫,只不过不愿自欺欺人罢了。生死瞬间,无有恐怖惊畏——无我,无静玄,无剑,剑便不能伤我。这就是你们佛家说的三际托空,道家说的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我即宇宙,我即是佛。”
连生心道:若自己置身冲虚方才所处的境地,只怕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吧,除了喊救命,哪里能三际托空?便问道:“佛家修行之人,要打坐入定才能契境,您如何能在瞬间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冲虚正色道:“孩子,你已问到要害处。一般人修行读经,不过是观念上理解无我、无众生、寿者,到关键时便全然忘记。这时要转换观念,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前念已去,后念未生时,那个自性流露,便是天地精神,此时不起他念,能度一切苦厄。这种思维修法,称为狮子迅定,可瞬间入定,臻佛境界。”
连生听后,刹那间心光流转,直觉大地平沉,唯有冥冥渺渺的无量白光充斥天地。
冲虚瞧得时机已到,从连生腰间抽出公孙剑,直刺连生腹部,剑穿身而过,紧接着拔剑而出。连生脸上却始终保持平静的微笑,岿然不为所动。继而又在闪念之间,白光瞬间消逝,连生心知杂念又起,回过神来见冲虚正低头看剑,剑上毫无血迹,而连生也毫发无伤。【注】
冲虚看着连生,笑道:“刚才是如梦一场吧?可真正的修行,这些还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行愿,悟入本性自在,便须发心救度众生一切苦难,众生不了,誓不成佛。明白吗?”
连生伏地磕了三个头,回道:“弟子明白,谨记于心。”
冲虚深作吐纳,说道:“贫道尘缘已了,嘱咐的话也已说完,你请罗翠花三人进来吧。”
连生出了里室,着罗翠花、上官宾虹和白玉荷进屋,自己在外室等候。三人进去不到一刻钟,连生忽然听到白玉荷轻轻的抽泣声,急忙推门进去,就见罗翠花回头黯然说道:“连生,师尊已经羽化了。”
连生一看方才冲虚所坐的团蒲,只剩一根发簪、一件道袍,还有两片指甲,室内那里还有冲虚的身影!连生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心中怅然若失。但念及冲虚道长修为已至化境,实为数千来所罕见,心中又升起一丝欣喜。这种事情,若非亲身经历,任说与谁听,都不能相信。
罗翠花拉过上官宾虹、白玉荷和连生,几人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罗翠花道:“刚才师尊的嘱咐,大家亲耳听得明白,来日就算舍了性命,也不可违背。”上官宾虹、白玉荷都看了一眼连生,两人点头允诺。只是连生不知究竟所嘱何事,也没有想打听的意愿。今天他经历的玄之又玄的事情太多,好奇心都透支了。
连生恍恍惚惚间,回到自己的卧室,却见周可馨坐在房里等他。连生道:“周小姐,你这是?”
周可馨知道连生进来,却始终低头不语。连生也不好追问,忙给她倒了一杯茶。
周可馨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拿给我看看。”
“什么啊?”
“我就看看,不要你的。”
连生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周可馨想看什么。
周可馨气道:“那块玉呢——”
“哦!”连生才想起来,忙从兜里拿出郑依玲塞给他的佩玉,递给周可馨。
周可馨低头细瞧,是一块和田籽料,成椭圆状,比鸡蛋略小,玉质温润,莹光通透,上面用小篆刻了三排字:“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周可馨冷笑一声,把玉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连生呆在房里,看过玉上的字,才一怕脑袋:“哎呀,郑家丫头,你害死我了!”
【注:本书提及的修行境界,皆依佛、道经典,及高僧传、神仙传等记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