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为三省通衢要隘,江西、湖广、太平三地商贸重镇,辐射中州整个中西部地区,商货交易量极大,加之安庆在军事上的战略地位,故而朝廷命安庆巡抚卫良,持节镇守,驻兵两万,与汉阳、集庆呈相望之势。
船靠岸后,大家各自分头行动。宋达和连生到了安庆城门附近,见有一处马市。
宋达道:“连弟,行走江湖,武器、马匹最为紧要,我们去看看如何?”
连生完全不懂马,但不好拂了宋达的兴,便跟上去凑热闹。
宋达一边看,一边摇头:“没什么好马,全是拉车卸磨的货色。”转头问道:“老板,这马什么价儿?”
旁边一位戴毡帽的回道:“英雄,您要有心牵走,算您一百两银子。”宋达头也不回,拉着连生就走。毡帽在后面又呼了一句:“我看您是行家,要不一口价,八十两!”
宋达对连生道:“看来,安庆找不出像样的马来。”
这时旁边一位四十多岁的老者,操川贵口音,上前搭话道:“这要看你能出啥子价嘛。一匹好马,怎么都要二百两以上。”
宋达看着眼前的大叔,头戴毡帽,个小干瘦,稀眉大眼,皮肤黝黑发亮,眼角几条褶子,就快跟法令连在一块了,瞧着像是个走南闯北的忠厚商人。宋达道:“银子爷有的是,你的马长啥样?”
褶子大叔脸上笑得像拧麻花,露出一口烟黄黑牙,说道:“英雄爷,好马哪个拉这里头,这里头都是普通农户商家买去拉货的。我有十几匹好马,在前面棚子里,要不,我带你去看看撒。”
宋达点点头,三人行了几分钟来到一处稍好点的马棚,果然见有十几匹壮马,俊朗不凡,毛色褐中透亮。宋达挨个仔细瞧了一番,见有一匹枣红色的年轻大马,鬃长而顺,四蹄白色,如踏雪寻梅。宋达难掩兴奋,抓住马嚼头,数了一下马齿,齿黄,上下各二十之数。宋达在连生耳边悄声道:“这是一匹上马,行千里,头高峻如削,阑筋竖立,不可多得。”
连生虽听不懂,但想必难得,不然宋达不会这么心痒难耐。
宋达问道:“大叔,这匹马你开个价吧。”
褶子大叔竖起拇指,夸赞道:“英雄好眼力,这是一匹纯正的大宛马,我们家老爷从蒙古好不容易求来的,是他自己的坐骑,不卖。你再看看别的嘛。”
宋达笑道:“这匹马跟你们走商队,屈尊降贵,怪不得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要再这么下去,它心志一挫,就废了。不如把你们家老爷找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褶子大叔犹疑半晌,还是走进一顶帐篷。不多时,褶子大叔带着一位后生走过来,说道:“我叫盛求同,这位是我家老爷盛成铭。老爷,这位就是买家……”
连生看着年轻人,忽然惊叫道:“了知,你怎么在这儿?”
那位年轻后生也是惊喜不已:“连生!想不到啊,你要买马么?”
“不是,是我大哥宋达想买。”
了知笑道:“好说好说,外头冷,我们进帐篷说话。”
人生至乐,他乡遇故知。
了知给连生、宋达倒上奶茶,说道:“定阳县一别,我回到青山寺,就有一帮流民要强占寺院,而我又丢了师父度牒,便给他们赶了出来。我记着你乐斋师叔的叮嘱,和本净师父收拾行李,一路西行,不日进入巴中,遇上一行商队,商队老板就是我现在的岳父盛景。”
连生如听天书,说道:“慢点慢点,你结婚了?”
了知笑道:“是啊。商队老板的女儿叫盛歆安,看我老实厚道,对我颇有好感,我岳父见我和师父孤苦伶仃,同意了我们的亲事,还把我和本净师父都留在盛府。我岳父呢,只有盛歆安一个女儿,他便要我改名盛成铭,算是入赘,入了他们盛家族谱。如今岳父身体不好,今年,外头生意就由我和盛求同来做。”
连生终于明白了,心道:乐斋师叔难不成早知道他西行有利,指给他一条明路?
宋达对盛成铭的际遇不感兴趣,好不容易听他说完,忙道:“盛老板,你这些马都是哪里买得?我看都是中马啊,安庆一带很少遇上了。”
盛成铭道:“盛家一直做川藏、蒙古商路的茶马生意,从蒙古买马、蒙古靴、蒙古刀、冻羊肉和皮毛等,从四川一带购茶、盐、布匹、药材等,彼此换物交易。这些马都是从蒙古买的,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安庆的茶马行情。”
宋达道:“外头有一匹郁郁不欢的年轻中马,听说是你的坐骑,我想跟你商量商量,看能否割爱?”
盛成铭道:“宋大哥若是喜欢,牵去就好。盛家,马多的是。”
“哎呀——”宋达大喜过望,连声称谢,非给他塞三百两银票,盛成铭死活不收。
连生道:“要不这么着,我和宋大哥现在帮着周姑娘做丝茶生意,以后我们就和成铭合作,用我们的丝茶,换你的好马,你看如何?”
盛成铭欣喜道:“那可太好了,布匹、茶叶,有多少我要多少啊!”
连生、宋达心里高兴,聊了一会儿闲话,便约了再见面的时间,两人辞去,前往普利斋。
安庆普利斋坐落在商铺林立的东城,靠近各地商民、城里普通居民住处,热闹非凡。普利斋两旁,各有几家茶叶商号。连生经过一家叫“蔚泰丰茶庄”时,赫然发现他们也卖大红袍,便停下来问道:“伙计,你们的大红袍多少钱一斤?”
店里伙计道:“承惠,上等大红袍,五两银子一斤。”
连生道:“比普利斋便宜一些,质量怎样?我可是买来官面走动的。”
伙计笑道:“客官,您还不知道哪?原先只有普利斋卖上好的大红袍,可现在,谁不说我们蔚泰丰的大红袍质好价优啊?您看这包装,和普利斋一模一样,里头的茶叶,只会比他们家好,绝不比他们家差。”
连生听得心里不悦,说道:“制茶的手艺,普利斋传承久些,质量肯定更可靠。”
伙计道:“非也。武夷山的大红袍,如今制作的师傅也多,个顶个都手艺不凡,我们蔚泰丰在武夷山请了当地有名的制茶大师主理,故而质量上乘,绝对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