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求婚过去了两日我还沉浸在甜蜜中,恍如那时那刻。
这天我醒的很早,天还雾蒙蒙的,站在露台上,清风带来薰衣草的花香,仿佛都带着一丝甜甜的味道,我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衣,黑色的,是萧凌选的,他说女人穿黑色,性感,衣柜里都是他这两天买的睡衣,不过大多数都是情趣内衣,看着那堆睡衣,我都能想象婚后的日子,一点也不用担心性和谐。
自从那晚之后,萧凌也在筹备婚礼,日子定在下月初八,婚礼的事我都袖手旁观,萧凌一手操办,反正用他的话说,一定要将最好的给我,让我做最美丽的新娘,我不知道别的准新娘是什么心情,反正我此刻特平静,没有那种紧张和期待,因为这一切就是这么顺其自然,是注定的啊,萧凌给我的浪漫,让我成为北城人人羡慕的女人,我跟萧凌的事成为北城头条,也是娱乐界的头条。
我缓缓地仰头,微眯着双眼,将双手一点点张开,拥抱清晨,萧凌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的手自然环过我的腰,将我相拥在怀里,我像只慵懒的猫咪在暖暖的阳光下微眯着眼睛,后脑勺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我们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拥着彼此,天边渐渐明亮,日出冉冉升起,染红天际,跟火烧云似的,然后将北城照亮。
这样美丽的景色我见过三次,一次是母亲死的时候,再一次就是被姚海绑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还有就是现在。
一次是悲戚,二次是绝望,而现在,是幸福。
潮起潮落,日出日落,星辰更替,四季变换,自然规律,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伤,一个人的幸福而改变,景物不变,变的是人心。
宁昊然被枪决后,宁蒙将他的骨灰带了回去,宁昊然下葬的这天,萧凌站在露台上一直抽烟,我知道他是想去的,可他最后抽完一支一支烟,也没挪动脚步,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换了一套衣服之后让方力将我送到墓地。
宁昊然跟宁世德是一同下葬的,这天天空下着灰蒙蒙的雨,明媚的天气变得阴森森的。
我下了车,方力为我撑了一把黑色的大伞在头顶,我一步一步朝墓碑走过去,墓前只有宁蒙与宁夫人两人,昔日高高在上的宁家落败之后,宁昊然与宁世德的葬礼竟然没有一个人参加。
人性,凉薄。
宁夫人有些疯疯癫癫,嘴里一直不停的说着胡话,或者就是傻笑,宁蒙一身素衣站在墓碑前,没有打伞,任由着雨水将她衣服湿透,她没有哭,脸上却不知道是无声的泪水还是雨水,她的眼里有悲伤,更多的却是恨,她直愣愣地站在墓碑前,我仿佛看见当初的自己,母亲死时,我没有泪,是因为真正的悲伤是流不出眼泪的,可心,却是绞痛,痛的说不出话的那种。
宁世德与宁昊然不在了,宁家就只剩下两个女人,宁夫人还是疯疯癫癫的,我不知道从今以后,宁蒙该怎么办。
我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去,因为我在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听见宁蒙充满怨恨的对着墓碑说:“江夏,我恨你。”
咬牙切齿的恨,我愕然抬眼,宁蒙的头顶是一片乌云,当初那个阳光率真,一口一个江夏姐叫着的宁蒙,被我给生生逼到了今日,家破人亡,是我将她头顶的阳光夺走,我知道一个人怀着恨是多么痛苦,因为当初我就是这么怀着恨过来的,正如黎若所说,我因为背叛而恨,又怀着恨而重生,走到今日,我放下了所有的恨,可似乎我的不是放下,而是将这份恨转移到了宁蒙身上。
正当我将脚收回来准备离开,宁夫人却看见了我,她用手指指着我,嘴里啊啊呀呀,瞪着眼睛,眼里充满恨意,人就算疯了,也忘不了她今生最恨的人。
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来,这时雨越下越大,墓地又是那种不防滑的青石板,宁夫人一个不稳,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上,面部直接砸在青石板上,宁蒙反应过来一惊,赶紧将宁夫人扶起来,宁夫人被摔的鼻血都出来了,额头也被磕破了,雨水从头顶打下来,血合着雨水往下流血不断冒,瞬间整个脸都是血,有些恐怖,宁夫人疼的娃娃大哭,疯了的人,生理上的感受直观表现,不会再去为了仪态,为了脸面而忍着。
那个高高在上,端庄大方又尖酸刻薄的宁夫人,此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狼狈的在我面前哭,宁蒙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边焦急的安抚着宁夫人,慌乱的在身上找可以包扎的东西,却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用衣袖给宁夫人擦脸上的血,用手按着宁夫人额头的伤口止血。
看着这样一幕,鼻子忽然酸酸的,我给方力使了个眼色,他将手里的伞给我,淋着雨走过去,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宁蒙,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纸巾能暂时用用了,可宁蒙并没有接,而是冷冷的拍掉方力手中的纸巾,吼道:“滚,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方力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宁蒙不接受,方力也就面无表情的走回来,接过我手中的大伞,继续为我撑着。
我看了眼宁蒙,她跪在宁夫人的面前,这段时间来,她瘦了太多,跟我当初车祸失去孩子一样,瘦的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原来就娇小的脸,此刻消瘦的额头凸起,一双大眼没了原来的水灵,看我的眼神如一把碎了毒的利箭,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我想自己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吧。
淡淡的瞥了眼墓碑,我对方力说:“走吧。”
今日我之所以来,一是知道萧凌想来,他跟宁昊然斗了这么多年,恩怨了了,当年的兄弟情却还是存在记忆,当年的三人,欣雅死了,宁昊然死了,萧凌想来送最后一程,可他放下他们之前的恩怨,宁昊然欠欣雅的,萧凌原谅不了,所以没来,而第二个原因,是想过来做最后一个了解吧,不管宁昊然对我做了什么,在监狱里,他对我说对不起时,我已经选择放下,而宁世德,他的死终归与我有关。
雨还在下,宁夫人还在哭,方力为我撑着伞,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下走,宁蒙对着我的背影咆哮道:“江夏,我恨你,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不会善罢甘休的,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的身子我微微一顿,瞭了眼前方,因为下雨天气,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远处的景物更是看不真切,四处无一人,世界静的只剩下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打在周边树叶上,打在雨伞上的啪嗒声,我扯了扯嘴角,继续往前走,从我将日记本交出去那刻,就知道如今的后果,也没指望着谁的原谅与理解,这世上的人,从来只看结果,谁会去关心你曾经受的伤?
今日,我成功站在萧凌身边,不会再有人去想着林宛如,骂我不要脸破坏别人家庭,也不会去想着我之前坐台的那些事多么龌龊,成功了,你只会成为人们膜拜的对象,说你多励志,三国之中,曹操败了,只能成为枭雄,可刘备真的就比曹操好?如果不是诸葛亮,只有失败,可他成功了,他成了正方,曹操就成了反面不是。
事无绝对,我只是江夏,为不了别人而活。
我上了车,雨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墓地里那对母女,只是今天这样的一幕我一辈子也没忘记,宁蒙搂着冷的瑟瑟发抖又哭着喊疼的宁夫人,她最后也忍不住哭了,整个墓地充斥着母女的哭声,凄然而阴冷,让墓地更显阴森,像死人的孤魂野鬼在哀伤,在嘤嘤哭泣。
雨下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才放晴,萧凌知道我去了墓地,他什么也没说,婚礼在有序的筹备中,萧老爷子原本是想来个双喜临门,直接被萧凌给拒绝了,萧凌高冷的说:“老子的婚礼,让这个臭小子抢什么风头,以后这小子还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萧老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也是个臭小子,你又把我这个爷爷放眼里了?”
这两人三天两头的来这么一出,我也是习惯了,不过最后还是按着萧凌的决定,萧老爷子为允儿举办了一个隆重的认亲宴,宴会是在婚礼前一个礼拜,总不能想娶了娘再认孩子吧,不过这先认允儿,我这倒有点母凭子贵的感觉,萧凌看出我的心思,说是将宴会排在后面,我比允儿重要,我白了他一眼:“儿子是我生的,不是你,你当然觉得不重要,我又不像某人,跟自己孩子计较。”
萧凌的手不规矩的探进我的礼服,看我的那眼神意思像是在说你敢说那某人是我,我就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我的脸颊发烫,这个时候祥嫂让我们下去,宴会要开始了,我推开萧凌横了他一眼:“再动手动脚,信不信老娘让你睡沙发?”
以前我从不敢在萧凌面前充老娘,可萧凌现在在我面前老子老子的惯了,我也学着他的语气给顶回去,这样的日子还挺有意思的。
萧凌配合的举起双手,嘴角却勾着一抹邪气在我耳边呼着热气说:“现在不让我动手动脚,晚上你得求着老子上。”
蹭的一下,脸红了个彻底,我咬牙切齿:“萧凌。”
萧凌痞痞一笑,脸上那得意劲就跟地痞流氓似的,我无力的白了他一眼,便去更衣室整理整理衣服之后才跟着萧凌下楼。
认亲宴是在萧宅举行的,还是在上次萧老爷子办宴会的宴会厅,这次萧老爷子请了不少人来,商场,官场,还有萧老爷子的那些老朋友,挨个请了个遍,自然还有些不请自来的人,现在的萧氏在萧凌手上,在收购宁氏之后比以前更壮大了,谁都想来跟萧氏沾上点关系,而娱乐圈也来了不少人,不过这些打着是我朋友名义来的人,真正意义上我却只认识杨子涵与楚恺等人。
莫城也早早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池婷,不管莫城只是带池婷来让我安心还是真对池婷有意思,我希望池婷这个像风一样轻柔的女孩能让莫城的心再次敞开,能让莫城完整。
毛丽也带了她的靠山,是酒吧一条街的地头老大,我一个没想到的人也来了,游柔,想起以前种种,没想到最后却是游柔还在身边,说来真是可笑的人生,游柔是跟着一位姓刘的老板来的,之前那个陈老板,听说又有了新欢。
萧盛文也回来了,只是萧哲没有回来,之前萧盛文一直在丽姐那,丽姐再有些日子也该生了,今日人多,而她的身份也不合适,就没来,该来的都来了,只是唯一让我不爽的是陆杰铭带来的苏颖,看着苏颖,我就想起黎若受的苦,心里就来气,我之前打电话让黎若回来,黎若还是那句话,再过段时间,等我的婚礼她再回来,我不知道黎若到底在心底埋了什么事,允儿认亲宴这么大的事她都不回来,一直忙着这边的事,说好去看黎若,也没时间。
看着陆杰铭依然冷冷清清,仿佛黎若不在,对他并没有损失,黎若可是怀着他的孩子走的,难道就因为怀的是个女儿,现在连陆杰铭也不重视了吗?既然不重要,那当初陆杰铭在黎若被连下几次病危通知书时,眼底的痛又是源于什么呢?
看着楼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我恍然间觉得在人群中看见了张兰,看见了小薇,蔡晴晴,看见了宁昊然,宁世德,死了的,离开的,与我有关的,那些重要或不重要的人,伤害过我或者是给过我恩惠的人,甚至看见村里那帮人的丑恶嘴脸。
站在楼上看着下面一片热闹景象,萧老爷子带着允儿献宝似的让人看,向别人昭告他有重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