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县里条件最好的就是城关公社, 人家有四台东方红拖拉机,还有全套的农用机械,什么耕地、耙地、播种、收割的应有尽有!
这种配置不知道多让人眼红呢。
据说他们公社每年耕种都非常轻松, 社员们小日子舒服着呢。其他公社来他们公社取了经学了习以后,也纷纷效仿。
霍青山帮忙联系了公社农机组的汪组长,让他安排霍青芳等人跟车学习, 了解拖拉机以及农用机械的一些构造和功能以及使用方法等等。
他们只有一下午的功夫, 能学多少就算多少, 谁学东西快理解力强,谁在公社的考试选拔中就有利。
听说霍青荷、霍青芳和霍青霞三个漂亮女孩子要学开拖拉机, 城关公社的男人们也笑。
因为要跟人学习,所以霍青荷几个忍住了没怼,免得得罪人再不让学了。只卯着劲好好学, 等学会了让他们刮目相看,好狠狠地打这些自以为是的大男人们的脸。
初见拖拉机的众人很激动,林盈盈和霍青山却没那么大的兴致, 一直站在这里看拖拉机耕地播种, 也是非常枯燥的了。
地里阳光很晒, 但是风有点大。
霍青山看林盈盈努力摁着她的遮阳帽,便过去抬手帮她压住, 低声道:“你想去跟车?”
林盈盈向他靠近一点,他身躯高大能帮她挡住烈日, 给她投下一片阴凉。她小声道:“我不想去,一车坐好几个男人, 熏人。”
大部分乡下男人不像霍青山那么爱干净, 哪怕大夏天有些人也不天天洗澡,或者随便冲一下, 身上常年有一股油灰气。再者他们喜欢吃生葱生蒜,近距离接触的话娇气挑剔的林大小姐可受不了。
霍青山大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林盈盈微微仰头,用肩膀蹭了蹭他的胸口,小声道:“青山哥一点都不熏人,好闻得很。”
霍青山就想把她揽进怀里,可地里人太多,他忍住了。
林盈盈看青芳几个跟车学得很认真,她就轻轻拽了拽霍青山的衣角,拉着他去找农机组的人借拖拉机的说明书、维修手册等。她想借回去让大家集中突击一下,能记住多少是多少。
她之前让霍青峰悄悄打听了呢,其他大队因为走捷径直接让老师或者大队干部参加考试,他们都觉得把握很大,并没有特意学习。甚至因为听说公社选拔以后会专门派人指导学习开拖拉机、修拖拉机等,他们都没有要找拖拉机实地了解的意思。
林盈盈就想从这上面打败他们。
她和霍青山找人要了书和笔记,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翻阅。
两人头对着头,一副亲昵的样子,惹得城关公社其他工作人员看个不住。
这小两口可真养眼啊,男人高大俊挺,女人娇俏柔美,真恨不得把他们留在公社,见天给大家看!
林盈盈问霍青山:“青山哥,你会开吉普车吗?”
霍青山:“会啊。等去了农场,那地方大,出门就得大卡车吉普车。”他可以申请一辆车的,他想让媳妇去了有车坐。
林盈盈凑近他耳边,轻声道:“那你也会开拖拉机咯。”
霍青山:“应该会。”
林盈盈就故意逗他,“那你替青峰考试呀,反正你俩有点像。到时候你稍微弯弯腿个子就差不多,你再把嘴角稍微翘一翘,别板着脸就能嫩个七八岁的样子,可显年轻呢。”
霍青山很认真地看着她,果断拒绝,“当然不行。”
林盈盈噘嘴,“你看,又这么严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三十好几的大叔呢,整天板个脸。”
这人明明才23岁,相貌英俊,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一点都不老相。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黑眸清亮,看着也就二十岁。
可他偏要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整天板着个脸,看那严肃的架势得有三十!
而且这人生气有情绪的时候也不发火,也不会宣泄表达,就板着脸,冷眉冷眼的,你说他那气质三十五也行,反正人镇得住。
林盈盈自然不是真的要他作弊替考,不过是逗他,可他那一眼带着审视警戒的意味,表情冷峻眼神幽深,特别严肃逼人就让她心里被刺了一下,作精的本质就开始抬头,嘤嘤嘤了。
霍青山看她小脸上的笑没了,脸都耷拉下来,忍不住解释:“替考被抓,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影响。”
林盈盈朝他笑笑,“我知道的,我就是逗你嘛。”
霍青山垂眼盯着她,难道小媳妇嫌弃他老么?他比她大四岁而已,不会很老吧?
不过年轻人喜欢把自己往老里叫,显得成熟,比如十几岁二十出头,都互相叫老X,丁连长就叫他老霍,他听着很刺耳。
他微微蹙眉,摸了摸自己下巴,才23岁就老了吗?很像大叔吗?她喜欢嫩个七八岁的?青峰那种活泼热血,青涩冲动的小年轻?
他又拿眼瞧她,直到把她瞧得莹白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神都躲闪着不敢看他。
这时候一个十七八岁长得清秀活泼的少年跑进来,用衣襟兜着几个鲜灵灵的桃子,冲到林盈盈跟前笑着道:“林知青,给你吃桃子,山里的野桃叫五月半,酸甜的可好吃呢。”
林盈盈便探头去看,就见几个不大的桃子,上面覆盖着一层白绒毛,看起来比蜜杏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她有些怀疑,这能好吃吗?
少年眼睛亮亮地盯着她,“好吃的,林知青和霍连长尝尝!”
他还拿起来一个,在衣服上擦擦毛就递给林盈盈。
林盈盈立刻皱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她最怕人家把筷子或者什么东西在衣服上蹭蹭就给她吃了。
少年看她蹙眉不接,笑着塞进自己嘴里,咬得嘎嘣脆,笑得眉飞色舞很是灿烂,“嗯,好甜!”
林盈盈翘着兰花指想挑两个和霍青山吃,但是嫌恶上面的白毛。
这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拿了几个过去,霍青山看了她一眼,“我去洗洗。”
很快他去外面打水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拿过来给林盈盈吃。
他又看了一眼那阳光活泼的少年,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盈盈呢,显然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目光虽然羞涩却又炽热大胆。
少年笑得露出大白牙,“快吃啊,好吃着呢!”
林盈盈被他笑容感染,开始尝那野桃,一口咬下去,“啊啊啊啊,好酸,好酸!”她拉过霍青山的手就吐在他掌心里。
霍青山想也没想就塞进自己嘴里吃掉了。
对面的少年瞪大了眼睛,嘴里咬着的桃子“吧唧”掉在了地上发出咚咚的弹跳声。
霍青山把另外几个桃子捏开,挨个尝了一小口,尝到比较甜的就把桃子捏开捡最甜的桃肉喂给林盈盈吃。
她一边看书,一边跟雏鸟一样张口吃了,还点点头,夸他,“嗯,这个好吃,还是青山哥会挑。”
少年:“!!!!!!!!”
我要一个个啃过我也知道哪个甜!还有明明是我挑的!他目光游移落在一边那个被林盈盈咬了一口的小桃子上,那个桃子因为酸而被嫌弃,丢在一边没人理睬,他想吃一口尝尝是不是真酸,想着脸就一下子红了。
霍青山又看了他一眼,“这桃子要再过几天摘。”他看少年的视线落在林盈盈咬过的桃子上,便拿过去自己吃了。
少年想问他是不是格外好吃,然后脸蛋红得更加厉害,赶紧转身跑了。
林盈盈不解,问霍青山:“他怎么了?”
霍青山淡淡道:“不知。”
林盈盈翻了一页书,嗔他,“一定是你太严肃,吓到人家了。你笑一笑,别整天跟老大爷……”
蓦地霍青山倾身,头凑近了她,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鼻尖,他灼热的鼻息喷在她唇上,唬得她瞪大了眼睛,赶紧往后仰了仰。
霍青山看她慌乱的小眼神,黑眸深了深,让她继续看书,他给她挑桃子吃。
林盈盈拍了拍蹦跳的小心脏,有点疑惑他刚才怎么会露出那么具有侵/略感的眼神。她不服气地继续挑衅他,“好啦,不说你是老大爷了,不过你有时候那表情跟我爸可像……咯咯……”她看霍青山又拿眼神威胁她,她就抿嘴笑起来。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给姐姐笑一个。”
霍青山眼眸深邃,她自称姐姐,难不成真喜欢比她年轻的小男生?他咧嘴,挤出一个笑容,给林盈盈唬得表情都裂了。
她咬着唇低笑,“你这叫皮笑肉不笑。”
霍青山飞快地扫了一眼,办公室大部分人都不在,只有两个老干部因为耳背在那里吆三喝四地对话,他伸出大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腿。
林盈盈身体一僵,没想到古板守旧的霍青山居然敢动手动脚!这下她反而慌了,用眼神给他示意,威胁他,警告他,奶凶奶凶的。
他却勾了勾唇角,左手撑着脸,歪头好整以暇地看她,右手却在那里不规矩。
林盈盈那张明艳的小脸一下子红了,顿时艳色无边,水亮的桃花眼都迷离起来。
霍青山立刻后悔了,他当即住手,大手拿上来放在她头上揉了揉,软声道:“看书吧。”
林盈盈咬着唇,大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默默地控诉他。
霍青山只觉得喉头发紧,有些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刚才是调戏她呢还是折磨自己,反正……他从桌上抽了一个空文件袋给她扇风,降降温。
林盈盈悄悄踹了他一脚。
霍青山低笑,斜睨了她一眼,低声说:“乖,等回家的。”
林盈盈立刻拿手盖住自己的脸,不理他了。
等下午五点半,拖拉机手们换班的时候,有人回来先吃饭,然后再去顶夜班。只要有拖拉机的公社,无不是三班倒,换人不歇机器地抢种抢收。
收庄稼就是一口气收回仓里交了公粮才放心,种地则是一口气种下去才能松口气,否则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坏天气呢?
四五个年轻人说说笑笑着回来。
“那个叫霍青荷的姑娘,真不赖!长得俊,学东西快!”
“我看她那个姐妹叫青芳的更厉害,你们不知道她跟车几个来回差不多就会开车了。这会儿在那里上车呢,组长亲自教,她直接就能走直趟儿耕地,不用额外练!”
“真的假的?”
林盈盈听见,蹭得站起来,拉着霍青山过去问情况。
据他们说霍青荷学得很快,但是理论大于行动,说起来一套套的上车就差点事儿。霍青芳则不一样,她嘴巴没那么会说,但是看过以后操作性很强,已经会开拖拉机了!
现在他们是在耕麦茬地,耕地直接带着耙地,之后直接播种玉米。
这个霍青芳可真厉害,人家愣是跟着看看就学会了,不但能开拖拉机,还能把怎么使用这些农用机械都记得清清楚楚。
霍青峰是男人,男人对机械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征服欲,他上车学得也很快。
总体来说霍青霞差一点,她害羞得不行,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不敢说话,加上和陌生男人一个车她更紧张,所以要学会开车没那么容易。
至于另外四个男青年,容长脸和娃娃脸学得快一些,其他人不行。这脑子笨学东西就是慢,有人连发动拖拉机还没学会呢,还有人刹车离合什么的都搞不清楚。
实在是因为乡下人少见识,没接触过,乍一见了脑子里还是蒙的,而且时间短没有机会磨合了解,这样赶鸭子硬上架还考验了心理承受力和交际沟通能力,真不是所有人都行的。
林盈盈点点头,跟她猜测的差不多,本来她让家里四个人都学也不是打着都考上的主意,她原本盘算着青芳肯定可以,青峰差不多,青荷估计够呛。
青荷这人脑子快,但是手慢手生,说白了和她有点像就是娇气懒。而且她对操作机械这种事儿,怕是没那么热衷,不过是因为妹妹学她就不服气罢了。
霍青芳和霍青峰是她看好的,俩人都给她长脸,她与有荣焉,高兴得很。
她扭头看霍青山脸上没有灿烂的笑容,惊讶道:“青山哥,你不高兴吗?”
霍青山:“高兴。”
林盈盈踮着脚尖,纤细的手指拉着他的唇角往上扯,“这样是高兴。”
霍青山在她腰上扶了扶,“先带你去吃饭,然后给他们送干粮去。”为了争分夺秒地学习,让他们在车上解决晚餐,随便垫吧两口了事。
公社有食堂,霍青山带了粮票和饭盒,他带着林盈盈去打饭。这个季节蔬菜多,虽然没有肉,但是大酱炖茄子就很香。因为林盈盈不嫌弃他,他就带了一个饭盒,两人吃一饭盒菜。
他买了六个窝窝头,掰开掐中间软和的给林盈盈吃,把剩下的直接塞进嘴里。
林盈盈一边享受他的伺候,一边翻书看。
少年来打饭,就看到那个俊男人和漂亮女人又在腻歪,他们用一双筷子一个饭盒吃饭!男人掰一口窝窝头给女人吃,再夹一筷子茄子给她吃,然后他自己吃。
少年感觉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我们食堂没那么穷,有筷子供应的!!!
他自己都忘记吃饭,就盯着那俩人了。他看着霍青山吃完了饭和菜,去水槽把饭盒洗干净,又去窗口打了一份番茄蛋汤回来喂给林盈盈喝。
我滴娘哎!!!
霍青山早就有感觉,他扭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吓得少年赶紧埋头吃饭,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插在饭盆里。
霍青山喂林盈盈吃完了饭,低声道:“我觉得年纪大点比什么也不懂的小年轻还是好的。”至少年纪大懂得照顾她,年纪小的就只管自己,哪里会照顾她?只怕还想让她照顾呢。
林盈盈没跟上他的思路,嗯了一声,收起书拉着他去地里看弟弟妹妹们。
霍青山打了一布口袋窝窝头差不多三十来个,另外还打了一饭盒咸菜,他拎着窝窝头领着林盈盈骑马去地里送饭。
红彤彤的日头挂在西天,缓慢地降落,晚霞浓墨重彩,笼着天地间更添几分好颜色。
霍青山抱着林盈盈下了马,在地头等,有自己人过来就让他们吃窝窝头。
霍青霞、霍青荷还有另外俩青年最先跑来吃饭,学得慢,学不会开车就着急,饿得自然更快。
霍青芳和霍青峰现在已经帮忙开拖拉机耕地、播种,忙得不亦乐乎,同车的人还拿了自己带的干粮给他们吃,所以他们感觉不到饿。
拖拉机调头的时候,霍青峰朝着林盈盈兴奋地喊道:“嫂子,工作使我快乐,把你的女拖拉机手准备好啊!”
地头一群人,他哥个子最高大,可他就盯着他嫂子了。
霍青山表情又不知不觉地严肃了。
霍青荷因为没像妹妹那么快学会,有些不高兴,在那里气鼓鼓的。她就不明白,自己已经把开拖拉机的所有过程都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就开不了?
邪性了!
等霍青芳调头的时候,她也很兴奋,黝黑的两条大辫子都盘在头上,同车的男青年对她佩服得不行不行的。用他们的话说,他们学得最快的一个青年,也用了三天时间呢。
青芳很谦虚,“这大家伙也不上路,在地里它是老大随便开,我就走个直路。”
走直路是那么容易的?没看另外几个学习的,能从眼目前歪到十万八千里去!
林盈盈朝着青芳招手,“青芳,学会了就歇会儿。一会儿咱就回家啦。”
娃娃脸哭丧着脸,“嫂子,我们太笨了,给你丢人。”
林盈盈笑眯眯的,摆摆手,“不丢人不丢人啊,都别难过。等青芳当上了拖拉机手,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学。”
容长脸看着她,轻哼了一声,寻思她眼里只有霍青芳和霍青峰,只怕就是为了这俩人来的呢。他们倒是一群陪练,跟着丢人来了。
不过她实在是太美,为人又大气,让他生不出诟病的心思来,也只能偷偷多看两眼而已,多看了两眼以后,他忍不住又羡慕嫉妒霍青山。
小时候大家是一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霍青山就越来越出挑了呢?
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林盈盈旁边的霍青山对别个男人的眼神非常敏感,他们看他媳妇的眼神是惊艳、羡慕、羞涩,还是好感、爱慕,亦或者贪婪、猥亵,他眼风一扫就分辨得出。
他看林盈盈的注意力都在霍青芳和霍青峰身上,对其他青年没有特别留意,便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只要在她身边,他的注意力就全被她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