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着非常浓重且难闻的汤药味，又因为门窗紧闭而显得光线暗沉的屋子里。
垂着半边床幔的雕花木床前，坐在床边的罗夫人抿唇笑了笑，抬手帮坐在床前矮凳上的罗钰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声音很轻很柔地低语道：“古往今来，这内宅里的肮脏事太多了。母亲不想让你知道那些肮脏的手段，也是不想因此污了你的世界。”
闻听罗夫人此言，锦画堂心下叹了一声，轻声问：“夫人此前一直瞒着皇嫂，也就是说，夫人已经知道，当初您那几个孩子都是怎么没的？”
这听起来虽是个疑问句，但锦画堂心里其实已经肯定了，罗夫人定然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锦画堂问完话后，罗夫人抿唇沉默了两息，就如是语气幽怨地说道：“从前我虽有过怀疑，却不能确定。直到老夫人临去前才告诉我，当初我怀孕的时候，有人……往我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每一次，都是下的红花。”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验证，锦画堂心下又是一叹，问：“那老夫人可有告诉夫人，那些红花，是谁下的？”
这一次，对于锦画堂的询问，罗夫人抿唇笑了笑，轻声回答：“都是过去的事了，臣妇也不想再提了。此时提起，也不过是重提伤心事罢了。”
话音一转，罗夫人又看向罗钰，轻声慢语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忍着、让着，只是为了我的钰儿和景儿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至于我自己，都无所谓了。”
“你们也许无法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只能说，作为一个母亲，我可以容忍他们算计我、伤害我。但，我绝不能容忍他们算计、伤害我的孩子！！”最后这一句话，罗夫人说得果断又坚决，声音里隐隐还带着些戾气。
锦画堂到底也是经历过波折风浪的人了，一听罗夫人最后那句话，锦画堂就了然了：“看来夫人心中已经有数了。”
说着话，锦画堂不动声色地看了一旁垂眸抹泪的罗钰一眼。
再转眼看向罗夫人时，锦画堂便问得相当隐晦了：“可需要我提供帮助？”
罗夫人并未立即回答锦画堂的询问，而是眉眼温和地看着罗钰，对罗钰柔声道：“钰儿，你先出去吧。有些话，我想单独和公主说。”
罗夫人此举，很明显——接下来她要说的话，是她不想让罗钰知道，也是罗钰不能知道的。唯有锦画堂才能听！
而罗钰向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罗夫人让她出去，罗钰眼里虽闪过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但罗钰最终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是，母亲。”
如此应答完了，坐在矮凳上的罗钰就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地往屋外去了……
锦画堂也是个明白人，知道罗夫人此时支开罗钰，定然是有什么事要单独交代她。
而且……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即便心里清楚，她此时留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锦画堂依旧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罗夫人愿意信任她，锦画堂也不愿意辜负了罗夫人的这份信任！
故而，待到罗钰出了屋子，确定房门都关紧了，锦画堂干脆主动开口，对坐在雕花木床边的罗夫人说道：“夫人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向夫人保证！今日夫人与我说的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皇嫂。”
对于锦画堂的保证，罗夫人位置可否，只是抿唇笑了笑，看着锦画堂的眼神里有和蔼，也有感激：“公主，臣妇知道，这些年来，您明里暗里地，没少帮衬我们母女三人。”
如此说着话，罗夫人忽地一个屈膝，“噗通”一声就朝着锦画堂跪了下去，以额触地，向锦画堂行了一个大礼：“臣妇在此谢过公主这些年的照拂！”
罗夫人跪得太突然，等被惊到的锦画堂反应过来时，罗夫人话都说完了。
“夫人这是作甚，快起来！”锦画堂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伸手就去扶跪在地上的罗夫人。
锦画堂简直都要无语扶额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罗钰可都是她的准皇嫂！罗夫人也算是她的半个长辈！现在被罗夫人这么一跪，她会不会折寿啊！！！
那厢，罗夫人顺着锦画堂的搀扶站起身来，眉眼依旧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坚定不移的气息：“公主，臣妇想请您今日出了这道房门后，往后这丞相府的事，您都不要再插手了。”
罗夫人说得太坚定，锦画堂听后愣了一会儿，才轻声一叹：“好，我答应夫人。”
得到锦画堂肯定的回答后，罗夫人便抿唇笑了：“多谢公主体谅！若可以，请公主护住钰儿就够了。”说着话，罗夫人侧眸，看向了无声无息地躺在床幔后的那个身影，语调沉沉地道：“至于景儿……”
“我今夜就将小景连夜带走，送他去一个无人知道的安全地方。”不等罗夫人将后面的话说出口，锦画堂就顺着罗夫人的话如此接到。
罗夫人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锦画堂，恰与锦画堂四目相对。
足足过了两息，罗夫人才语带幽怨地叹道：“小景如今这副模样，就算送走了……”
容不得罗夫人说这般丧气话，锦画堂直接果断地截断了罗夫人的话：“就算只有一成可能，那也得努力试一试。不是吗？万一呢？”
许是锦画堂的神态太坚定，罗夫人沉默了两息后，终是笑着叹了一声：“既如此，那臣妇这两个孩子，就都托付给公主了。”
锦画堂点了点头，很肯定地告诉罗夫人：“夫人放心，我皇兄会护着皇嫂，小景交给我。只要……”话音突地顿了顿，须臾，锦画堂才语气轻而缓地吐出一句：“夫人当真想清楚了，确定不后悔就好。”
这厢，只见罗夫人转眸，看向了无声无息地躺在床幔后的那个身影，抿唇，浅浅地笑了：“臣妇想的很清楚。臣妇懦弱了半辈子，也该为了我的孩子们，硬气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