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画堂已经放宽了条件,让他只需要指天发誓就行。
如此宽厚的条件,若是换作其他人,怕是忙不迭地就应下了。
只是熟料,那长身玉立的俊逸少年听了锦画堂的话后,却是缓缓摇头道:“公主此言差矣。若小生不对着祖宗灵位立誓,没有颜氏列祖列宗的见证。小生许下的誓言,又岂可作数?公主又岂可相信?”
“发个誓而已,需要这么麻烦的吗?”锦画堂很有些无语的感觉。
但见唇畔挂着笑的俊逸少年轻轻点头,神色认真地道:“我华熏国民轻易不立誓言,一旦立誓,几乎不会违背。想必公主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如此执着地要小生立誓的罢?”
对于颜嗣瑄的这般猜测,锦画堂相当诚实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他所言不错。
见小姑娘点头,唇畔挂着笑的俊逸少年不由得失笑摇头道:“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华熏国民的确重信守诺,轻易不立誓言,一旦立誓便几乎不会违背誓言。但不按规程、信口许下的誓言,都是做不得数的。”
“照你这般说法。那吾岂不是还得跟着你,去你颜氏祠堂看着你发誓?”坐在书案上的小姑娘眉头皱得都快能组成一个“川”字了。
锦画堂这句话说的,完全将她不信任堂堂颜家少公子的情绪展示得明明白白。
偏偏说完了话,锦画堂还不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妥的。
而这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挺差劲的。
这不,锦画堂这话一说出口,一直唇畔挂着笑的俊逸少年竟收敛了唇边的笑容,抿着唇,语气淡淡地道:“小生也可回去后,自行在祖宗灵位面前立誓。但若公主信不过小生,那便大概……是需要的罢。”
颜家少公子这会儿是真的不大开心的。
只是颜家的家规一直教导着颜家少公子要温和待人、理智处事。除非面对的是事关家国、百姓的大事,否则绝不可因任何无足轻重的小事而苛责他人。
因此,要颜家少公子待人和气不难。可要他始终对人冷言冷语,却也着实是为难他了。
尤其是,对方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姑娘。
不都说童言无忌吗?五岁的孩子,心思单纯,话说得直白了些也是正常的。
于是,颜家少公子的神色仅仅只是冷淡了那么几息的光景,转瞬就又恢复到了先前那副唇畔挂笑的温和模样:“毕竟祖宗灵位不可轻易挪动。且就算小生不顾礼法,擅动了祖宗灵位,也是无法将祖宗灵位带进宫中的。”
听完了颜嗣瑄这一番解释,锦画堂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唇畔挂着笑的俊逸少年温声问道:“所以公主以为,这誓言该如何立下才算妥当?”
被问话的小姑娘垂着眼帘,摸着下巴地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给出了如是回答:“若是如此,那便等到下月初罢。下月初吾会出宫去,届时你就在宫门口候着。吾出了宫就随你去你颜氏祠堂。”
唇畔挂着笑的俊逸少年轻轻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前面就说了,锦画堂执意要颜嗣瑄发誓,为的只是暂时求个心安。可不知为何,真当得了颜嗣瑄这一个轻飘飘的“好”字,锦画堂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一下子就松了。
许是因为心境松弛的缘故,此前一直绷着脸的锦画堂这会儿唇畔也不由得挂上了浅浅笑意:“那今日就暂且这……”
“公主还在啊!”锦画堂一个“样”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这么一句突兀地传进殿内的话给打断了。
坐在书案上的小姑娘和站在书案前的俊逸少年齐齐循声看过去,下一瞬,二人又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何老太傅!”
只不过,在喊出“何老太傅”这四个字的时候,坐在书案上的小姑娘除了惊讶以外再无其它动作。而站在书案前的颜家少公子却在喊人的同时,还恭恭敬敬地抬手,朝着那慢步跨进殿门的老者行了一礼。
“老夫来时路遇太子殿下,殿下言其临时有要事,今日便不听老夫讲学了。但殿下叮嘱老夫,若是公主还在东宫未曾离开,便让老夫给公主讲学。既然公主未走,那咱们这便开始讲学罢。”一边拄着拐杖往殿内走,何老太傅一边如此温温吞吞地说着。
只是听完何老太傅这番话,锦画堂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锦画堂伸手就拉住了身旁那人的衣袖,语气紧张地小声道:“完蛋了!刚才光顾着同你说话了,把这茬事给忘了!”
这厢,站在书案旁的人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一眼那只掌心里尚且挂着一串佛珠,此刻正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袖,都快将他的衣襟给扯歪了的小手……
眉眼微动,唇畔挂笑的俊逸少年不动声色地轻轻挪步到小姑娘身边最近的位置,压着声音问:“公主这是在怕何老太傅?”
感觉到身边那人的靠近,锦画堂紧张得一时间也没察觉到有何不妥,反还下意识地越发往那人身上靠了靠。
如此贴着身旁那人的臂膀,拧着眉头的小姑娘如是低声道:“怕到是不至于。就是一听他讲课,吾就犯困。偏偏这老头顽固得很!每回散课的时候,他都要吾将他讲过的内容挑着重要的地方背诵一遍。一旦吾背不出来就罚吾抄书!!”
上一世的时候,何老太傅没少夸她聪明伶俐,但同时也说了,她的聪明伶俐劲是一点也没用到读书上。以至于她一犯错,何老太傅就会罚她抄书!往死里抄那种!
“你是不知道,吾当年被罚抄过的书连起来都能绕丹衢城好几圈了!”回想着上一世的惨痛经历,锦画堂那张圆润的小脸上五官纠结得都快变成苦瓜脸了。
只是锦画堂这会儿是当真心焦如焚,不但未曾注意到她的举止不太妥当,更加不曾注意到她这番话说得也甚为不妥。
因此,锦画堂也就未曾注意到,旁边紧挨着她的那长身玉立的俊逸少年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