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息凝神地静默须臾,在终于瞧见那抹熟悉至极的绛红色身影出现在文旭太子身后的时候,本已经完全收住了哭声的小姑娘,忽然又双目赤红地一抿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便盈满了泪水……
正专心给小姑娘揉着额头的文旭太子见状一愣,正欲出言问一问是不是他手下力气重了,将小姑娘揉疼了时,就见仰着头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突然猛地抬手一把将他推开了,然后朝着他身后的殿门就“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这厢,被推得往一旁踉跄了两步的文旭太子才站稳身形,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这又是怎么了,身后就忽地又传来了小姑娘那放开了嗓子的凄惨哭声……
本来已经平静下去的小姑娘,突然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殿内众人包括文旭太子和慕翎太子在内,所有人具都是心肝一颤儿,心道——
昭德皇后可是最宠着凝胭公主的,瞧见凝胭公主哭成这样儿,皇后娘娘还不得大发雷霆啊!!要完要完!!
如此思索着,文旭太子愣愣地抬头和站在他对面的慕翎太子对视了一眼,二人几乎同时眉头蹙起,又均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丝心照不宣的茫然:看小丫头刚刚那安然享受的模样,不是已经好了吗?这怎么又哭起来了……
须臾,慕翎太子缓缓摇头,不动声色地摊手默默表示:看他也没用!小姑娘从进殿来就只是哭,什么也不说,连他这个亲兄长也看不明白小姑娘的操作了。
慕翎太子都看不明白了,文旭太子自然只会更糊涂!
而当文旭太子一头雾水地转身看向他身后的时候,一眼就瞧见那个一身红裙似火的小姑娘正抱着穿了一身绛红色绕襟曲裾深衣的昭德皇后的大腿,仰着脖子哭得一脸悲戚……
相较于之前扑在慕翎太子身上的时候,小姑娘这会儿哭得到是没有之前那般惊天动地,可那哭声听起来,却似乎比之前还要悲凉……
那厢,看着小小的姑娘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又哭成了泪人儿,慕翎太子默默扶额:唉……与其去琢磨小姑娘怎么又哭了,还不如趁现在想想,一会儿他家母后发起火来,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被殃及池鱼罢……
而这厢,锦画堂完全不知道她的哭声悲凉凄惨与否,也不关心她哭的够不够惨。
锦画堂只知道,时隔两年再次见到昭德皇后,且是活着站在她面前的昭德皇后,她的心比之前瞧见活着的慕翎太子时,还要疼……
上一世,慕翎太子病逝后不久,昭德皇后便也跟着薨了,从此,再没有人会柔声细语地责备闯了祸的凝胭公主,那个熟悉又温柔的怀抱也不复存在……
而上一世,慕翎太子病逝的时候,跪在慕翎太子灵柩前的凝胭公主虽然也难受得哭了一场,但彼时的凝胭公主好歹还能控制住情绪不至于太悲恸;然,后来昭德皇后同样病逝,凝胭公主却是跪在昭德皇后的灵柩前直接哭晕了过去……
这大概就是兄长与母亲的区别了罢:慕翎太子便是再好,终是抵不上身为凝胭公主生身母亲的昭德皇后的……
话说上一世的凝胭公主在她五岁那年的深冬不慎跌进了被冻得结冰的太液湖里,因此被冻伤了身体根本,留下了病根。
以至于后来每逢冬季,凝胭公主就整个冬季都手足冰凉如铁,怎么暖也暖不热。且一到换季的时节,凝胭公主就容易感染风寒,一病就是十天半个月。
凝胭公主虽然打小就活泼好动,似乎一刻也呆不住,总想往外跑。可以往每逢阴雨天,锦画堂都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屋子里,从不乱跑动。
毕竟生病的滋味儿,饶是洒脱恣意的凝胭公主也是不堪忍受的!
宣武帝和昭德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凝胭公主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虽然气虚体弱的毛病始终不能彻底根治,到也甚少感染疾病。
可后来昭德皇后和宣武帝相继去世,凝胭公主不但从此没了依靠,也没人会再像宣武帝和昭德皇后那般小心翼翼地呵护凝胭公主了……
大抵是因为华清宫地处偏僻冷寂之处,所以华清宫殿内的阴湿之气甚重。且一到冬季,华清宫里的气温可比重华宫里的气温要低上几倍不止。
而被关在华清宫的那一年里,本就因为小产加重了气虚体弱的毛病的锦画堂,因为各种自身的不适应和外在的天气原因,病了好几次。
虽然在华清宫的那一年里,每次生病都是头疼脑热之类对身体没什么太大损伤的小毛病,却依然让打小就害怕生病的锦画堂觉得折磨。
尤其是锦画堂刚到华清宫的那个月,时值春夏交替,正是华熏国北部雨水最多的时节。
连着几天的绵绵阴雨后,本就因为小产而体质更加虚弱的锦画堂,毫无意外地感染了风寒,且是病来如山倒的那种。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病得次数有些多,长大后的凝胭公主对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向都很敏感——
彼时一察觉到不对劲儿,凝胭公主就果断利落地让人熬了祛风寒的汤药。
但当时许是以为许久都没得过风寒了,偶尔得一次,竟来势汹汹得很。等到宫人将熬好的药送到锦画堂手边上的时候,锦画堂已经开始晕晕乎乎的了。
那时候,强撑着意志,捏着鼻子灌下了那一大碗药后,锦画堂裹着厚棉被躺在华清宫内殿里的寝榻上,迷迷糊糊地就开始想:要是她家母后还在就好了,见她病得这样重,母后定然会像从前她儿时生病时那样儿,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唱着小曲儿哄她的……
再后来,大概是真的病得太狠,锦画堂还迷迷糊糊地梦见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出现在了她身边,一脸心疼地将她连同她身上的棉被一起抱进了怀里……
只是过了两天,等到高热退去,逐渐恢复清醒的锦画堂裹着被子坐在华清宫内殿里的寝榻上,看着除了她之外便空无一人的寝殿时,锦画堂便知道,她又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