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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妹妹挂心,一切顺利。”宋承庆应道,“京里趣事,妹妹过不了多久便能亲身体会了……我今日刚到家中,便听闻妹妹好事将近,哥哥在这,先恭喜妹妹了。”

宋欢竹红了脸道:“哥哥又取笑我,我常日都在家中不曾外出半步,哪能遇上什么好事……倒要恭喜合哥儿,”她转头看到宋研竹,微不可见的皱皱眉头,只当没看见,又将目光落在宋合庆身上。

地面上,有一只蚯蚓跑到了青石板的路面上,被太阳晒的都快爬不动了。宋合庆半蹲着看蚯蚓,看了半晌觉得没劲儿,伸手将它送回花丛里。正好听见宋欢竹对他说:“听说合哥儿拜入了朱阁老门下,可谓前途无量。我娘也就我和喜儿两个女儿,没有什么兄弟,将来还需仰仗兄长弟弟为我撑腰,只愿哥哥和合哥儿别有了研儿,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妹妹才好。”

宋合庆半蹲着不抬头也不说话,宋欢竹神色瞬间浮上几分恼怒。

宋承庆回道:“那是自然,咱们都是骨肉至亲,本该互相帮衬”,一边又道:“赶紧去吧,我爹娘都在呢。”

宋欢竹点点头走了,走不多远,身后传来宋合庆的低声呢喃:“有时候我可真是佩服她……”

宋欢竹脚步一顿,看看手中的药,脸上浮上几分厌弃之色,不多时,却挂上温婉的笑,往金氏屋里走去。

宋承庆拿手拍他后脑勺,“你大姐姐同你说话,你怎么爱搭不理的!”宋合庆撇撇嘴,宋研竹对望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答案:如宋欢竹这样善于装腔作势,即便被人戳破都能面不改色的人,放哪儿都得让人佩服啊!

可惜宋承庆天生耿直,在这种人跟前,简直不是对手。

宋研竹暗自摇摇头,缠着宋承庆道:“大哥方才说,带了好些东西给我和合哥儿,怎么还不给我!”

宋承庆失声大笑,“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孩子一般玩性这样大。好好好,这就随我去取把。”

说着话,带着兄妹二人往自个儿屋子里去。方才他以为自己要走,便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宋研竹走进屋子里,就看到桌面上放着两盒香粉,她走上去便拿起来,欣喜道:“这是八宝斋的粉呢!”

前一世成婚后她最爱用的就是八宝斋的香粉,随每一盒的味道都是独特的,连装香粉的盒子都特别别致。

宋承庆惊奇道:“小丫头片子还挺识货!”

宋研竹怔了一怔,想起八宝斋远在京师,在建州极少能见到八宝斋的东西,一时得意忘形,竟露馅儿了。她不由嘿嘿笑道:“前些时候在九卿姐姐那见过,她借我用了些,可羡慕死我了。如今我不用羡慕了,我也有……”

“庸脂俗粉!”宋合庆略鄙视地看了宋研竹一眼,宋研竹狠狠瞧了下他的脑袋说:“让你学学问,就是让你这么用成语的?”

宋合庆默默地揉揉脑袋,待看清桌上的东西,嘴都笑得合不拢,“姐,快看呐,那个可是定窑的兽面笔洗,哎呀,真的是啊……”

他说着就往前冲,拿着笔洗上看下看,又小心翼翼放回桌面上,生怕摔着了。

宋承庆微微笑地看着二人欣喜若狂的样子,半晌道:“瞧把你俩高兴地。是不是也该把‘拜入朱阁老门下’的事儿也同我说说,让我也高兴高兴?”

“哦对,大哥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呢!”宋合庆放下笔洗,凑到宋承庆身边,绘声绘色地把那日宋研竹如何勇敢地护着朱景文,陶墨言又如何打死一只野猪的情形描绘了一遍,尤其说到陶墨言倒在地上时,把他又心痛又佩服的心情表达地淋漓尽致,宋承庆仿若听了一场说书,末了转头笑着对宋研竹道:“赵家小六我记得他,很是有几分才情。陶家大公子我虽没见过他的人,却也没少听旁人夸他。他既救了你,咱们就该好好谢谢他。改日定要备上一份厚礼送去。”

宋研竹道:“他可吃了我不少饭菜……”

“那可是赵家的米!”宋承庆反驳着,笑道,“打小你就跟男孩子似得跟在我后头,到了八九岁时突然就不说话也不闹腾了,怎么我去了一趟京师,你又变成你小时候的脾气了?”

宋研竹笑道:“许是……我当真返老还童了呢?”

宋承庆哈哈大笑,阖掌道:“总算咱们家还有合哥儿能去考状元,真是太好了……父亲从前总怪我不从仕途,如今出了个你,我心中的愧疚总算减了几分!”

宋研竹闻言,不由神色一黯,替宋承庆心疼起来。

她一直都记得娘说过儿时的哥哥如何聪明机灵,一直以来她最崇拜的对象就是哥哥,只是忽然有一天,他便烧掉了所有的书本,无论爹如何打他骂他,他一口咬定自个儿不爱念书,只想从商。那年哥哥也就十来岁,便去了舅舅身边学经商,没过两年便又回来,自个儿开始学着做生意。

这些年,娘的那些嫁妆产业没被爹败光,一多半的功劳都是哥哥的。只可惜,似乎哥哥天生没有经商的命,多年经营,不赚不赔。

宋研竹也是很多年后才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爹空有一张嘴,无德无能;娘徒有凶悍样,外强中干,若是他一味走仕途,只怕这个家都要撑不下去。

只可惜了他的满腹经纶。

“哥哥,咱们家如今也不缺吃少穿,你也继续考学吧,凭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有所成的!”宋研竹劝道。

宋承庆神色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我哪儿有合哥儿这样聪明。算命先生可说了,我是大富大贵的命……妹妹你不懂,经商也是一门学问,里头的门门道道可多了去了,能研究透了,咱们那才算是衣食无忧。等哥哥赚大钱了,就给你置办厚厚的嫁妆,绝不会比你大姐姐差!”

宋研竹瞧这一桌子东西,弱弱问道:“哥哥你同我说实话,你上一趟京师,能赚多少银两?”

宋承庆默默摇头,道:“朝廷对茶、丝等物管控极严,抽税极重,还有关口的衙役,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你若不给些好处,哪能过得去?更不说朝廷如今鼓励检举私自贩卖违禁品的,若是查了实属,检举者可是有赏金的……我一路北上,听了不少诬告的事儿,虽不至于坐牢,却要生生耽误上好些天。每过一道关卡便要扒一层油水,等茶运到京师,一斤茶也就剩下二三两,价格若不往上涨便是亏本。这些年,茶的价格一直往上飞涨,还不是因为这些酷吏……”

宋承庆碎碎念着,一歪头见宋研竹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惊觉自个儿说地太多了,失笑道:“我跟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做什么?”

宋研竹道:“怨不得如今越来越多人往水路上私自运送违禁品,只要成功运上一船,便是暴利……也怨不得水寇越发猖獗,人为财死鸟为食,皆是为了利!”

她眼睛忽而发亮,宋承庆吓了一跳,赶忙道:“妹妹可不许胡思乱想,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走私被朝廷拿住,那可是要坐牢的重罪!我跑这一趟虽然赚得不多,比旁人却多上不止一星半点,更何况,我在京师时,舅舅也帮衬了我不少,只要我稍微勤快些,保你富足还有绰绰有余的。”他起身,赶忙换了话题道:“我瞧老太太那情形,估计这一趟金陵我也是去不成了,我这就同娘说说,合哥儿的拜师仪式得赶紧办了去,这可是件大事!”

说完匆匆忙忙走了,宋研竹瞧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宋承庆为人稳重虽是好事,可是在某些时候却显得过于刻板和保守,大齐的赋税又这样重,若是一味延续从前的做法,只怕再忙上半生,也只是个保本的命。

虽说有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钱却万万不能——如今这世道,走到哪儿还不是先敬衣冠后敬人?没了钱,英雄都得气短!只是眼下,还有什么生意能稳赚不赔呢?

宋研竹轻轻敲击桌面,眸子微沉。

赵诚运的事儿在府里闹了几日,老太太自那日听完宋盛远的话后,私下里抹了两把泪,当着大家的面儿绝口不提宋惜之。

宋盛远因受赵诚运波及擢升不得,正是懊恼万分的时候,得知宋合庆被朱珪收下门下,宋盛远顿觉看到了一线生机,那几日总催促着宋盛明备下厚礼前去拜师,金氏不紧不慢得备着,等备好那日,宋盛远特意看了一眼,不由的皱眉问:“朱珪好歹曾经是文渊阁的大学士,你若要拜师,只备这些礼,未免寒酸了些!”

宋盛明正要解释,金氏私下里掐着他的掌心,面上惶惶然道:“实在是耻于开口……大哥也是晓得我们的,夫君一向不善经营,能备下这些礼,已是倾其所能……”

宋盛远看看那些东西,再看看金氏垂着头的样子,心中浮上几分鄙夷,挥挥手道:“合哥儿拜师是咱们宋府的大事,你既有困难便该早些说出来,省得丢了咱们府里的颜面……罢了,余下的礼由公中补上便是。”

“如此谢过大哥了!”金氏忙上前谢道,一低头,嘴边浮上几分得意。

袁氏得知消息后,不免对宋盛远抱怨道:“她嫁入宋府时嫁妆足足有六十抬,即便是二弟不善经营,他们坐吃山空都能吃上半辈子。不过哭穷了两句,你也就信了?”

宋盛远白了她一眼,道:“你当我不晓得么!她要哭穷,我总不能看着她丢咱们宋府的脸面?再者说,如今她形势比人强,她的儿子能攀上朱珪,咱们若想翻身,还得借着合哥儿的名头结交朱珪!你若觉不服气,便自个儿争气些,也生个儿子!”

一句话戳到袁氏痛处,袁氏跳脚道:“我有什么不服气?我还不是心疼那些钱!她明摆着就是想占咱们便宜!”

“都说是公中的钱,即便她占便宜,占的也不是咱们一家的!”宋盛远反驳着,到最后冷哼一声,“从前府里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是成双成对,还能做个伴只当掩人耳目,如今也就剩下一只了,等那只生下个金蛋来,看这只脸往哪儿搁!”

宋盛远的话里不带一个脏字,却让袁氏无地自容,袁氏冷哼一声,脸上现出几分阴鸷,“且不说她肚子里头是不是个带棒儿的,即便是个男孩,能不能顺顺当当生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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