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国境内,雪玉山庄中。
山庄恢弘大气却又不失典雅高贵,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花团锦簇,别有一番江南风味。入了山庄后院,便有声声琴音入耳。琴音千变万化又畅然悦耳,清脆时似珍珠落入玉盘,柔绵时似蝶儿绕花般痴痴缠绵,欢快时似百鸟齐鸣,哀婉时似女子低低泣诉般肝肠寸断……
六耳白莲崇花亭内,一清雅俊美男子坐在亭中,修长的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在琴弦上拨弄,阵阵悦耳的琴音便是从他指间泻出。
这时,一位黑衣男子在管家的带领下从九曲游廊中朝莲亭走来,停在莲亭五米之外,单膝跪地的见礼,“属下参见主子。”
琴音戛然而止。男子转身,赫然便是三皇子李宸雪。
李宸雪淡眉轻扫,“萧东卫,来找本皇子有何事?”
萧东卫,从三品御林军参将。李宸雪远离朝堂却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其原因就在萧东卫。萧东卫便是他在朝中的耳目。
“主子,蜀国递了降书,雷霆王大胜。皇上下旨命其班师回朝,众将士论功行赏。”萧东卫担忧道,“主子,那雷霆王如今爵位在身,兵权在握,且三年前本就与太子有婚约,如果皇上旧事重提再给两人赐婚,那太子的势力就……”
“结亲?”李宸雪冷笑一声,眼中划过一抹厉色,“本皇子可不会再像三年前那般心软了……”
“主子,还有一件事。三日前,冯城易之女冯雅死了。她……”萧东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回想起看到冯雅的尸体时,就连他这种见惯生死之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生胆怯之意。
李宸雪见他一副惊恐的后怕样,不由轻笑一声,“死状很惨烈吧。”伸手一勾琴弦,铮然一声刺响,悠然说道,“我那大哥的手段,向来如此。在与他作对之前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萧东卫脸色一白,只觉脚底突然冒出一股寒气,化作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脚腕,攀爬着小腿肚,一路蜿蜒向上。
“怎么,害怕了?”李宸雪凉凉的看他一眼。
眼中的阴毒狠辣惊醒了萧东卫,萧东卫满面惊惧,噗的跪在地上,述尽忠诚,“属下不怕!能为主子卖命,是属下百年修来的福气。”
萧东卫紧张得冷汗直冒,他怎么就忘了,太子霸道乖戾不假,可三皇子也同样阴毒狠辣。其手段一点也不输给太子,如果在其面前流露出一点退缩惧意,那他的下场绝对不会比冯雅的下场好到哪儿去!
嘴角掀起嘲讽的笑,看都懒得看他,淡声吩咐道,“把尸体给冯大人送去,让冯大人好生看看。不管怎么说雅良娣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俗话说得好,打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萧东卫面上一喜,恭维道:“主子英明!”
萧东卫离开不久,腥杀与薛如雪一起出现在李宸雪的面前。
薛如雪着一袭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衣,逶迤拖地的艳红烟纱裙,红纱衣将玲珑有致的身材裹得性感诱人。黛眉似山,眼如秋水,满头青丝盘成高髻,风髻雾鬓斜插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高贵又妖娆,与她一贯的清丽冷艳风格迥然不同。
三年前,薛如雪化名‘薛烟’,以为弯月帝献舞贺寿为名被弯月国三太子送入宫,三年过去,她如今已是弯月帝最宠爱的妃子,薛贵妃。
薛如雪毫不客气的在李宸雪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伸手,姿态优雅的碰了碰发鬓,冷声道,“三皇子叫本宫来有何事?”
腥杀垂首站在李宸雪身后,微微抬眸,警告的望向她,眼中杀机闪烁:对主子不敬,找死!
薛如雪只当没看见,兀自垂首喝茶,心中却是在冷笑:她只是与李宸雪合作,弄死呈以墨那贱人,可不是投靠在他手下的奴才,要对他毕恭毕敬!
“三皇子殿下,我们起初就说好了,我帮你们控制弯月帝,你帮我杀呈以墨。如今弯月帝掌控在我的手里,而呈以墨却活得逍遥自在。”薛如雪冷讽,“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
面对她的轻嘲无礼,李宸雪不怒反笑,招来奴婢收走七弦琴,漫然笑道,“贵妃娘娘好大的威势。”虽是在笑,可笑不达眼底,漫然的语声中更是透着刺骨的凉意。
笑脸倏然收敛,眼中戾气爆射,重重的哼了一声,杀气四溢,“竟敢在本皇子面前耍威风!找死!”怒喝间,扬手间手中的茶杯扔出去。
薛如雪不料他突然发怒,猝不及防,被杯子砸中鼻梁,鼻子一阵刺痛,两条鲜红的热血便从鼻孔中流出。惊呼一声,忙扯起丝绢擦拭鼻血,鼻梁传出阵阵恶痛,她又惊又怒。
“你……”赫然抬头,怒目而视,可当她触及那双阴毒狠戾的眼神时,下意识就要出口的喝骂声立即哽咽在喉咙处,滚了几次,最终咽回肚子里,不敢再开口。
多年养尊处优的宫中生活让她忘了在李宸雪手上吃过的苦头,更忘了他对付敌人时六亲不认的狠辣手段。被那杯子一砸,昔日的种种如潮水涌入脑海,让她不敢再放肆。
“殿下息怒。”薛如雪收起倨傲的神色,谦卑的鞠躬,露出伏低做小的姿态。
见她这副卑微摸样,李宸雪哼了一声,怒气渐渐消散,冷声道:“呈以墨大败蜀国,已经受诏回朝。我们必须得加快速度办完弯月国的事,尽快赶回京城。”
薛如雪一愣,心中怨毒的想,怎么就没让那贱女人死在战场上!她心知呈以墨回到京城就会查玉文沉刺杀呈虔以及呈玉蝶暗害她的事,以那女人的手段,肯定会将她查出来。如果仅凭她一人之力,肯定不是那女人的对手,唯有躲在李宸雪这张保护伞下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此一想,薛如雪顿时收起心中的不满,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为他办事,“还请殿下示下。”
李宸雪撑额沉思半响,良久之后才出声道:“弯月帝七日后病重身亡,临终前,传位于三太子月琅。”
……
承天国,东宫中。
东宫偏院,两个短褂青衣奴才埋首一堆,满脸惊惶的小声嘀咕,“你说怎么就不见了呢?”
“是不是被人偷走了?”
“笨啊!要偷也偷金银财宝啊,谁会闲着没事儿做的来偷尸体啊?”
“不然怎样?难道还是她自己爬起来跑了不成?”说到这儿,小太监的声音有些颤抖,胡思乱想道,“你说会不会是闹鬼啊……”
“不会吧……”另一个小太监也害怕的缩缩脖子,胆怯的看看四周。这里是东宫最偏远最破败的院子,院中杂草丛生,屋里蛛网密布,墙壁坑坑洼洼甚至还有裂缝,破旧的屋里没有座椅,只有一张木板床,整个屋子都散发着霉臭的气息,衰败破落之气与整个太子东宫的奢华威严格格不入,很难想象,奢华的太子东宫竟然有这么破败穷酸的地方。
突然,屋里发起一声轰响。两人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屋里那张冷硬的木板床踏了。两人对视一眼,继而齐声尖叫起来:“啊啊啊——鬼啊!”
两个小太监本就胆小,且这屋里刚死了人,而那尸体还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这会儿又见雅良娣临死前睡的木板床又莫名其妙的塌了,顿时被吓得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啊啊——鬼啊,有鬼啊!”
两人跌跌撞撞的跑出偏院,一边跑一边喊,惨白着脸色一副失了魂的摸样。
没跑多久就遇到了正要去太子寝宫请安的墨染。
“站住!”墨染端着架子,冷沉着脸,努力的摆出一副威严的摸样,“在东宫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来人,给本宫拖下去,每人打八十大板,以儆效尤。”
“良娣饶命,良娣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请良娣开恩,请良娣开恩啊……”两个小太监一听要被打板子,立即收了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就他们这小身板,八十大板打下来,不死也残。
跟在墨染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也纷纷变了脸色,这点小错就要打八十大板……良娣也太狠毒了。
墨染瞥见身后一众奴才都惊惧着脸,不由一阵得意,她就是要这些奴才都敬畏着她,看还有谁敢不将她这个太子良娣放在眼里!想着那雷霆王不久便要入宫觐见,她就一阵害怕,三年前太子殿下与她有婚约在身,虽不知为何耽搁了,可就怕皇上旧事重提,再给两人赐婚,那这东宫哪还有她的地位!
眼中划过一道厉色,她今日就要好好治治这东宫里的奴才,好叫他们知道谁是东宫的女主子,谁是太子爷的心头肉,以免那雷霆王入了东宫,这些狗奴才就见风使舵的前去讨好巴结!
“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给本宫打,狠狠的打!”
“良娣开恩,良娣开恩。”小太监狠狠的磕着脑袋,不一会儿,额头就嗑出血来,“奴才冲撞了良娣,奴才罪该万死,求良娣开恩,饶了奴才们这一会儿吧。”
另一个小太监也哭求道,“良娣饶命啊,奴才们大呼小叫是有原因的,恳请良娣允许奴才将缘由细细禀告。”
“哦?何事?你说。”墨染看着趴在她脚下跪求哭诉的狗奴才,心中油然生出股握人生死的优越感,这感觉……好极了。
“回良娣,三天前,住在偏院的雅良娣突然死了。”
墨染听闻,一愣。这个雅良娣她是知道的,乃是当今大理寺寺卿冯大人的嫡女。外人都以为她死了,就连她也曾以为她早就死了,直到无意中听下人提起。想当初冯雅被封为良娣时,她还是个在浣衣院洗衣服的小宫女呢。后来她被封为良娣时,怕冯雅与她争宠,特意去看了冯雅一眼。如今回想起在偏院看到的场面,都还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太恐怖了!从偏院回去后,她不仅整整吐了一天,还连续做了两个月的噩梦,从此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偏院,平时就连走路也都离那个偏院远远的。
“死了才好。”墨染不愿意提她,一想起就恶心,搓了搓发凉的手背,冷声道,“她那么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早死早解脱!”
小太监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哭道:“可是、雅良娣的尸体不见了。”
“尸体又不会走路,怎么会不见了?”墨染不以为然的说,“也许是你们挖了个坑埋了,然后忘了。”
“良娣明鉴。三年前,太子殿下曾吩咐过,雅良娣死后不准下葬土埋,只能天葬。所以奴才们不敢给雅良娣下葬。”两个小太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雅良娣的尸体凭空消失了,就连她临死前躺的木板床也莫名其妙的塌了。奴才们怕是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惊慌失措……”
不准下葬土埋,只能天葬?!
天葬就是将尸体露天放着,任其飞禽走兽食其血肉!
墨染心惊肉跳,那冯雅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罪,生前痛苦得生不如死也就罢了,就连死后竟然也要她不得安生!
突然,墨染心头惶恐不安,好似看到了自己的下场一般佞臣。面上的血色尽失,惊慌的摆手道,“青天白日的哪来什么鬼怪!好了,丢了就丢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说完,也不再去太子寝宫,转身往回走。
回到房中,墨染心惊胆颤,想着冯雅的下场,更是坐立不安。她的贴身丫鬟引淑发觉不对,忙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担忧的问道:“良娣,您这是怎么了?身子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传御医?”
“没、没事。”墨染喝了口热茶,压了压惊,这才好些,不过脸上还是苍白无色。望向引淑,问道,“引淑,你说那冯雅到底做了什么事才惹得太子殿下大怒,要那般残忍的对她。你说我要是惹太子殿下生气了,他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脑中浮现出那年在偏院中见到冯雅的画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人便是倾倒京中无数才子的美貌佳人!那张爬满蛆虫的溃烂脸庞丝毫不见往日的风华绝代,而最令她恐惧的是,冯雅还被断了双手双脚,如一根人棍似的,装在一个瓮罐里。瓮罐里装满粪便,里面的蛆虫密密麻麻,无数的蛆虫爬到她的脸上头上,她饿急了,伸出舌头在嘴边一阵风残云卷,卷着几条便高兴的在嘴里咀嚼。从她迷茫混沌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早就疯了,不然一个正常人哪能这样屈辱卑贱的活那么久……
引淑觉得她是在杞人忧天,不以为然的笑着宽慰道,“良娣,您就放宽心。这三年来,太子殿下对您的感情,不止咱们整个东宫就是全京城的人都有目共睹。您看看,那些皇子贵胃,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说五皇子,美人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抬,也就咱们太子爷最深情,三年来,这东宫自始至终都只有您一个良娣。民间啊,将您与太子爷的感情传得神乎其神,什么伉俪情深,什么生死相许白头到老,什么饮水三千只取一瓢。哎哟~他们都将您与太子爷的事编成了戏文,整日在戏台上唱呢,将京中未出嫁的女子们羡慕得……”
听她这么一说,墨染挥开心头的阴霾,展颜一笑,心中对自己说道:对,太子爷这么宠爱她,一定不会忍心让她受那样的苦。
“对了,引淑,听说雷霆王已经进京。她与太子……”墨染紧张道,“你说皇上会不会再次给太子爷指婚啊?那雷霆王身份尊贵,要是入东宫,肯定是正妻太子妃位。她是妻,我是妾,以后就是她掌管东宫,我见了她还要卑躬行礼,这东宫以后哪还有我说话的份儿。引淑,你快想想办法。”
“良娣别急。”引淑沉着的安抚道,“先不说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就说即便她进了东宫,也不过是当个被架空了权势的太子妃。您仔细想想,要想在东宫立足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太子殿下的宠爱。如果太子殿下不喜,在东宫即便是太子妃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得了太子殿下的喜欢,就是洗衣做饭的贱丫头也能飞上枝头变成金凤凰。以太子殿下对良娣的宠爱,肯定不会让那雷霆王欺辱了您。那雷霆王如果真如传言般聪慧敏锐,嫁过来后不仅不会为难于您,甚至还会巴结讨好于您,因为只有得了您的喜欢,太子殿下才容得下她。”
墨染觉得引淑说得有理,认同的点头:对!要在东宫立足,靠的就是太子殿下的宠爱。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宠爱于她,她才从一介洗衣奴婢变成人人羡慕的太子良娣。
引淑见她心情好了,话锋一转,小心翼翼的提道:“良娣,今天奴婢打听到,听说太子爷招了堇色去主殿伺候……”
一听闻堇色,墨染的脸色顿时变了。太子殿下素来不喜欢女色近身伺候,却独独对这个堇色例外。堇色从前也是东宫中不起眼的小宫女,不知为何入了太子的眼,被调到太子身边伺候,太子一用就是三年。
比起突然冒出的雷霆王,墨染更忌惮这个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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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补上昨天的,一共六千,没想到卡文,只码了五千。还有一千明天补上!
明天就是墨大王与太子爷见面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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