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藏之事,虽繁琐不堪,但正如歧晖常常挂在口中的话语,的确是道门的千古大业,此经一成,道门立可成为一个整体,再不会发生经典粗陋、自相矛盾之事!
楼观更可籍此稳定道门魁首之位、掌握道经阐释权、对外话语权
古朴典雅、堂皇大气的玄都观内,一本本经书、纸张层层叠叠,无数道士来来往往,或是传经运典,或是手自笔录,或是相互交谈,或是对于某一理念争得脸红脖子粗……
如斯种种,不一而足。
在这些人中,不但歧晖和歧晖亲自在此,天师道、茅山宗俱派遣重要人物于此协助修典,就连苏道标亦是时常现身于玄都观内!
原先声势正值于最巅峰的道门,随着道藏修订的进度,渐渐的沉寂了下来,整个江湖亦随之而渐渐步入寂静。
这一刻,无论是佛门还是杨广,心中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双方争斗之余,都极有默契的不愿去惊动道门。
正如歧晖昔日所说:皇帝从来不欠活人之因果!
当今这位隋世宗杨广,正是如此之人!
他借助道家的力量摆脱困境,弹压下佛门大兴之势后,对于拥有如此之能量的道家,虽不至自毁长城,却也已然起了极大的戒备之心。
此刻叶凝与道家自动隐退,他所付出的只不过是区区一纸诏令、顺便派人配合,这对于他而言,以如此之小的代价得到如今之战果,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故此,为表重视,他令前去楼观道寻叶凝宣旨的燕王,不,太孙杨倓常驻于玄都观内,一概与道藏有关之事,均由他所负责。
并赦封歧晖为太虚混一玄真道人,加封太子太师;叶凝为护国显圣洞真元穹青玄道人,加封太子太傅,以示恩宠。
当然,在这期间,佛门与杨广还有魔门之间虽依旧明争暗斗不断,可彼此之间却是极有默契的降低了烈度。
至于在归途中追杀叶凝的那些僧人,则自动的被佛门彻底遗忘了,如今他们不要说想方设法去针对叶凝了,就是玄都观外数百里之内都被佛门中人列为了禁区!
叶凝,更是被他们列为绝对不可招惹之人,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那一路之上的凶残战绩和佛门的巨大损失。
……
没了大宗师一级的战力插手,杨广的数十万大军的确厉害,可佛门之势力同样不浅!
随着名震天下的“道尊”避世不出,散真人宁道奇无影无踪。
塞外各族却是在有心人的挑唆下,短短数月之间,便于大隋边疆之地,发生了数十起矛盾摩擦,甚至小规模的激烈战斗都不止一次两次。
这些塞外各族有不少都是杨广昔日曾经击败并迫使其臣服的,可这几年随着大隋声势的下降,特别是两征高句丽失败,他们却又渐渐起了反逆之心。
虽然杨广的三征大获全胜,可野心既然已经出现了,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磨的!
因此幕后之人只是付出了些许微小的代价,便轻易说动了塞外各族举兵来袭。
面对如此之威胁,一向好胜的杨广自然寸土不让,他从已在高句丽之战中磨练出来的老兵为基础,再收以关陇贵族之子弟精英,集成十万大军,派大将来户儿亲自坐镇边疆战场。
一时之间,彼此倒是打的有来有往,而双方大帅均通克制之道,未曾将战争蔓延至不可收拾之境地。
只是边关虽宁,杨广统治的核心区域也渐渐趋于平静,可其他地方的动乱却又更胜一筹,无数武林中人乃至于地主豪强揭竿而起,为祸一县、一郡,乃至于数郡之地。
佛门之僧侣从隐藏于背后,也渐渐随着时间显露出身形,佛门武僧集团的厉害,更是经过几次大战的证明,名震天下!
这些护法金刚虽数量稀少,可他们在军团战争之中展露出来的手段,即便是杨广的禁军论及精锐程度,都要略逊一筹……
不过随着天下之局势的焦灼,暗处的风浪却是渐渐平息,潜藏于一口深潭之中,隐而不发。
正如昔日宋智所说的那般,杨广气数未尽,此时却不是众多猎手的起兵之时!
…………
时值冬初,寒风呼啸,玄都观地处平原,更显风势浩大,为保证道经之安全,玄都观禁止点火,一切有用火之事,皆需前往百余米之外的另一座灵台宫。
幸而此地修订道藏之人皆通武艺,倒是无需忧心冬日之酷寒。
玄都观内外依旧忙忙碌碌,其间难掩嘈杂,不过经历了一年多的磨合,倒是显得颇为井然有序。
此时观内众道尚在修订道经,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多少有谬误和自相矛盾之处的经典,被集众人之智慧补全,从南洞玄殿迁移至北洞真殿。
洞真殿内的道经从原先浅浅的一层,逐渐累积的摆满了书架,洞玄殿内的道经却依旧堆积如山。
这一日,玄都观之上的白云,已然膨胀得遮住半边天空,几点雪白自其飘扬而下,似柳絮因风起,如鸿羽纷飞,梨花凋落,随着初冬的寒风冉冉飘落,弥盖山河大地。
“哈!陵少!你看,今年的雪倒是下的格外的早!”
身材雄壮,一身紫袍的年轻道士伸手平摊在空中,任由那漫空自由飘荡的雪花落到伸开手掌上,一片片由六角冰棱组成的冰花融化后再堆积,不多时便成了浅浅一层。
这道士便将手掌抽回,置于殿内一位正在观看道经的瘦削道士身后,旋即他怪笑着,一掌按在了瘦削道士的脖子上。
在搞怪偷袭之时所流露出的手速之快,却是显出这个不过十七八岁左右的道士武功之高,已入了先天之境!
瘦削道士无奈的放下手中之道经,苦笑一声,旋即体内之真气迅速运转,渲染得他面上、脖子后一片浅紫,在这紫色真气之下,高温骤闪,瞬间便将这些雪花升华为水汽,溢散于空气之中。
此真气运用之巧妙,已发乎由心,如斯手段,此等武功,显然不在先前那雄壮道人之下。
“仲少,别闹了!这里可是玄云殿,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玄元亦是太上别称,其全名为太上玄元皇帝,被叶凝自某卷残经之中拾出,如今已得多家供奉太上的道观承认,并在各家道观之中塑造玄元皇帝金身。
而在玄都观内,这间大殿则是专供于叶凝修订道经所用。
宝鼎烹茶,翠烟尚绿,窗外芭蕉冉冉,翠绿犹新,青竹掩映,婆娑有致,景色动人,丝毫不见冬天的萧瑟风光。
雄壮道士贼眉鼠眼的回头望了一眼大殿正中,正在一边观看一卷泛黄道经,一边手中笔耕不坠,在一卷空白宣纸上写写点点的叶凝,旋即松了一口气,却是再不敢做什么花样。
这个被瘦削道士称作仲少的十七八岁年轻道士与前者,都是极受石龙看中的亲传弟子,一个名为寇仲,一个名为徐子陵,均已被列入楼观真传之列。
石龙天性好道,乃是真正的道家种子,其未来之成就,或许不会逊色于歧晖。
他在扬州一听闻叶凝会在玄都观内修订道藏,立刻便在激动之余,带着这两个新收的亲传弟子,自备干粮前往玄都观。
瘦削道士徐子陵身材欣瘦,长相非常讨人喜欢,双目长而精灵,鼻正梁高,额角宽阔,嘴角挂着一丝阳光般的笑意,一身紫色道袍,神态恬静,一看便是一个有道之士!
寇仲较之于徐子陵虽稍矮一寸,但肩宽膊厚,颇为粗壮,气态沉凝,倒自有一番大将风度。
他虽欠了徐子陵的俊秀,但方面大耳,轮廓有种充满男儿气概的强悍味道,神态漫不在乎的,非常引人。
眼神深邃灵动,更决不逊于徐子陵,使人感到此子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这两人不但资质非凡,更是身怀大运,曾于机缘巧合之下,将楼观练气法糅和长生诀内的两幅图录,自入道之时始,便走出了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崭新道途。
为此,石龙也是因为担心两人之前途,这才将他们调至叶凝身侧伴他修订道经,以希望能得到叶凝的指点,未来的道途走的顺畅些……
如今玄都观内的道经何止千卷,修订道经又是一桩枯燥之事,徐子陵还要好一点,还耐得住,不时翻翻道经古籍,倒也读得进去。
至于寇仲,安稳了没半个月就有些坐不住了,但到处乱跑,更是整日里划水偷懒,为此没少被叶凝教训。
时日一长,对于叶凝这个年龄不比他大多少,可功夫却不知比他们高深出了多少千万里的师叔,寇仲却是极为敬畏。
“好,好,不玩了。”
生性活泼好动的寇仲看着身前堆得一人之高有余的道经,顿时哀叹一声,“陵少,咱们还要在这坐到什么时候啊?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骨头都僵硬了!”
“自然是坐到等所有道经订证好,并汇编成一卷道藏之后。”
平平淡淡的声音,自大殿正中不疾不徐地道出,虽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是吓得寇仲忍不住脖子一缩,脸上一苦,心中更是暗叹:
“完了,完了,竟然惊动了师叔,这次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