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被杨霜掐得生痛,一边掰杨霜的手指一边点头。堤坝上头的姜达听到这话愣住了,不相信地问:“你们,呃,难不成官府的人是你们请来的?”
“对,是我们两个去了……”杨霜洋洋得意地正要解释,却被杨雪阻止了。杨雪抬头郑重告诫姜达:“此事不要说出去,听到了没有?不准跟任何人说,你们家的人也不行。不然我叫我二姐往后不搭理你了!”
姜达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杨雪不耐烦地白了一眼过去:“叫你别说出去你就别说出去,哪有那么多废话。真想知道,回头听我二姐给你解释!”
杨雪凶巴巴地,姜达不敢再多话。媳妇还娶进门,这小姨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杨霜见情郎被妹子吼得发蔫,赶紧温声道:“县衙来人是大事,你稍后跟着他们,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姜达向来是杨霜指哪他打哪,立马点头答应。
不过这狡猾的家伙顺便又给自己争取了一点福利,那就是问清楚了杨家的猪草哪天告罄,然后自己好去窝沟等着扯猪草的杨霜。
姐妹两个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非常麻利地洗好了所有衣裳被褥回了家。县里捕头带着人来了这件事已经在整个杨家塘传开了,姐妹两个一路上碰到好几伙人都在议论这事。
“这下好了,听说捕头他们要在咱们这一带呆上些日子,那样的话姜家湾就不敢堵堤坝。如果过些日子老天还是不下雨,水田保不住,那咱们也无话可说,准备过苦日子就是。总好过时刻担心和他们打死架。”
刚一走进自家院门,就听到杨元本在大声嚷嚷。走进堂屋一看,桐花嫂子两口子及其公婆还有薛老太太他们都过来自家了,大家正就县衙来人一事说得唾沫四溅。
薛老太太蒲扇啪啪打在椅背上,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大声感叹着道:“县太爷真是英明,全县这么多地方要抗旱,他竟然会担心咱们这种偏僻的乡下小地方的人会因为争水打起来,特特派了捕头来过问此事。”
“是是是,姑您说的是,县太爷就是英明,能摊上这么英明的父母官,真是咱们武清县百姓的福气。”薛氏连声附和。其他人也忙不迭地赞同。
杨霜忍不住和杨雪对视了一眼,心里极端郁闷:什么叫县太爷英明百忙之中竟然能挂念到咱们这么偏僻的乡下小地方,若不是自家妹子想出了法子示警,县太爷才不会关照到自家村子呢?
可惜妹子说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乡下小姑娘,家里无权无势地,千万不要出风头引起人注意,行事低调是王道,茶馆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满肚子的话不能说出口,杨霜实在是憋得难受,对大人们的议论再也听不下去,拉着杨雪晾晒被褥去了。
杨雪见姐姐愤愤然,赶紧劝慰道:“姐姐你说你有什么不平的。咱们原本就是阻止两村打起来,又不是为了出风头。再说捕头他们来了,姜家湾的人不敢堵堤坝,心里肯定很窝火,他们若是知道是我和姐姐招来的捕头,肯定会恨死了咱们。你跟姜达的事情成了,往后嫁到姜家湾去,他们能喜欢你才怪。”
杨霜不认同妹子的话:“怎么可能,但凡稍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他们村堵堤坝咱们村的人肯定不同意,然后铁定要打架,我们这是救大家的命,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哪里会恨我。”
杨雪跺脚:“世间总有那不讲理的人,你跟他们是讲不清楚的。姐姐你就听我的,一定不要跟人说这事!祖母爹娘那里都不要说,他们是不会说出去,可冬哥儿万一听到了,他那张嘴巴可是藏不住事的。”
杨霜见妹子神色郑重,赶紧点头保证:“好,我不说,你放心,我不说。”
捕头将姜家湾的的族长以及其他姜氏族人中辈分高的人还有水田多的人家叫到一起,明白地告诫他们堤坝只能半堵住,不能全堵。若是因为他们不听劝告引起两村的械斗,死伤了人姜家湾的人要负全责。
原来昨晚县太爷听了自家娘子的话之后,立马让师爷翻出了县志,自己连夜看了关于六十多年前姜家湾和杨家塘因为大旱争水械斗死伤的惨事,吓出了一身冷汗。天一亮就将捕头叫来,让他也看了那段纪录,然后让捕头给自己立了保证书才叫他带人赶赴杨家塘。
捕头到了杨家塘之后一问才知道之前姜家湾人已然堵了一次堤坝,幸好杨氏族长和里正出面化解了。捕头一边暗呼幸好幸好,一边火速拉上杨氏族长以及里正赶往姜家湾。
因为觉得事态严峻,自己责任重大,捕头和姜家湾的人说话的时候疾言厉色,不惜动用了恐吓手段。姜家湾的人被他的雷霆手段吓得噤若寒蝉,唯唯诺诺地保证听话。
此后的七八天捕头驻扎在了马家集,每日必来杨家塘姜家湾巡视一遍,随时敲打姜家湾的族长。虽然捕头带人坐镇,两村没有打架人员死伤之忧,但老天爷却一直不开眼,这么多天了还是吝惜得一滴雨都不落。
到第九天的时候溪水是真的见底了,大家洗衣裳都必须赶到深潭那里了,幸好大柏树下那口井还是出水,不然全村人喝水都成问题。
谷子正是灌浆的时候,可是溪水太浅已经流不进渠道了,杨家塘人对水田保不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本来这时候对庄稼人来说是忙月,可是所有的庄稼要么早枯死要么马上干枯而死,杨元本和白氏无事可做,只能躺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相对叹气。
大人们眉头紧皱,家里气压很低,杨雪姐弟三人都自觉地夹紧尾巴做人。时常挨骂的杨冬更是语声低脚步轻,生恐一不留神遭了池鱼之殃。
贼老天也真是可恨,一直不下雨害得大家垂头丧气了无生趣也就罢了,偏这两日还燥热异常。心头悲愤的庄稼人在这样的天气下,火气越加蹭蹭蹭地上扬,这两日村里打媳妇打孩子的事件层出不穷。
隔壁桐花嫂子和男人打了一架,桐花嫂子被丈夫杨木捶了几拳头,杨木被妻子在脸上挠了一道血口子。而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杨冬终究还是没逃过,今日一大早因为吃饭的时候筷子在碗里多扒拉了两下,被杨元本劈头敲了几筷子,额头登时就起了几条紫红印子。
白氏心疼极了,可瞥了一眼脸似锅底的丈夫,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家里唯一能训斥杨元本的薛氏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一眼孙子。杨冬嘴巴扁了扁,正要抽噎出声,却收到了杨霜警告的眼神。
根据往日的经验,这时候杨冬若是哭出声,只会换来自家老子在他额头上再补上几筷子。杨冬嘴巴张着,努力将那声抽噎咽回去。
这熊孩子虽然小毛病多,但本质不坏。如今无端挨了打还不敢哭,也真是可怜。杨雪看着憋得脸通红脖子老大的弟弟,暗自叹了口气:这真正的饥荒还没来到家里就是这样的光景,再过些日子可怎么开交。
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就是这么可悲,家里的猪草又要完了,可是姐妹两个却提不起兴致去窝沟扯猪草了,人都要吃不饱了,哪里还顾得上畜生。薛老太太的意思是,眼看着庄稼保不住,这猪也不用喂了。那畜生瞧着也有□□十斤了,真要杀也杀得了。
心情沉重,天气又燥热,杨雪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明明头昏脑涨地可就是睡不着,然后就听到外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开始是细微的不明显的,可是不久就大了起来,越来越清晰。
杨雪终于听清了,那是雨声,久违的雨声啊。她喜得浑身发颤,伸手去推搡呼喊杨霜,杨霜正睡得酣,被吵醒后很火大,愤然道:“做什么,喊什么喊,真讨厌!”
“姐姐,你听,你听啊!”杨雪才不管杨霜生气呢,照旧推着她让她听外头。杨霜迷迷糊糊地哪里肯认真听,翻了个身又要睡去。杨雪继续推她,杨霜气得伸手打人,可是手举到半空中却停住了,然后不敢相信地低呼:“是,是下雨了,这,这分明是下雨!”
她猛然翻身坐起,摸索着打开门走到栏杆边,张开手掌去屋檐下摊着,然后实实在在地接到了几大滴雨水,这才真正相信老天是是真的在下雨。她旋风一般冲回房里去拉杨雪起来,颤声道:“雪姐儿,下雨了,真的,快起来看啊!”
杨雪呵呵地笑:“我早听到了。”
姐妹两个被这好消息弄得兴奋无比,哪里还有一丝睡意。并肩站在廊下聆听这仙乐一般的雨声。薛氏杨元本和白氏几个也醒了,一起站在廊下大声讨论着。
杨元本更是兴奋地去院子里淋雨,小孩子一般跑来跑去,白氏和薛氏站在廊下指着他哈哈大笑。全家唯一没起来的就是杨冬了,这孩子自来瞌睡重,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将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