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钳制般的压迫感从身上消失,安弥身上的痛楚也没有因此减轻,他捂住胸口咳了咳,眉宇间尽是隐忍的意味。
“哪里受伤了吗,安君?”纲吉扶着安弥的手想把他扶起来,安弥却摆了摆手表示根本动不了。
“安弥。”水门几步走来蹲到他身边,看向了安弥捂着的胸口“我看看。”
他这么说,伸手撩起了安弥黑色的T-shirt,对男生来说过于白皙的皮肤就暴露在空气中。胸口的位置有一个触目惊心的黑色掌印,水门伸手试着触碰了一下那掌印,刚触及皮肤安弥就猛地一僵,血色尽褪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骨头没有断。”虽然从外表来看还不知道这一掌究竟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可是还好的是骨头并没有断掉,不然之后就麻烦了。水门检查了一番就注意起小桃那边的响动起来,双手不着痕迹的搭在安弥身上,如今安弥不能动弹,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必须要第一时间带着安弥逃跑。
而一边,小桃正愣神的看着楼道上的女孩,女孩此刻的模样哪里有往日半分青春俏皮,那空荡荡的病服、那空洞的双眼,若不是她还认得相处了十几年的灰白面容,她根本就无法把眼前这人和丽莎连接起来。
丽莎,她的妹妹,怎么会是这番模样?
巨大的震惊和残酷的现实彻底哽住了小桃的咽喉,她茫然的看着丽莎的脸,看着看着就突然哭了出来。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怎么会是丽莎。”唐思颖退了一步,却被绊倒得坐在了地上,她的眼睛一直看着穿着病服的少女,满脸的不敢置信。
“姐姐?”幽幽怨怨的声音,出自与少女的口中,她僵硬的‘看’向发声的位置,尽管声音不一样,可是那种熟悉感却让她僵滞的思绪开始澎湃。
“是你吗?”丽莎慌忙的出声询问,得不到回应的她无措的‘看’着四周“你在,对吗?”
“姐姐?”丽莎终于慌了神,她的身体轻微的抖动着,伸出颤抖的双手在身前摸索着,从来没有出过楼道的她一直扶着栏杆,她怕自己走到陌生的地方而无法回去,她怕再也碰不到熟悉的人,就只能像困兽一般来来回回的行走于楼道之中,走在自己熟悉并有可能碰到其他人的地方。
唐思颖看着双手颤抖着在身前不住摸着什么的少女,自嘲一般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的荒诞。之前得到的那些资料竟然都是真的,她的妹妹竟然真的被夺取了器官,竟然真的一直被困在这里,她坐在冰凉的地上却失去了再站起来的力气“丽莎。”她看着慌神的少女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强行压抑自己的哭腔“我在这里。”
从来没有离开过楼道的少女终于朝走廊挪动了步子,她害怕又小心翼翼的走向了从未踏上的陌生领土,即使楼道和走廊连接在一起,可对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她来说,却是犹如天与地一般的差异。
“姐姐。”她小声的念着,不敢靠着墙行走而双手撑在地面,朝出声的方向爬行过去,她的胆子一直很小,本就是一个容易羞怯的女孩子。死亡和永恒时间带给她的痛苦,让她的情感完全沉积在了心底,麻木不仁的走在楼道中,直到遇见能唤醒她本质的东西。
那张熟悉的脸灰白狼狈,眼睛上两个血洞也无比渗人,还有病服下的森森白骨也让人觉得尤其可怕,可唐思颖就像是看不到这些,她看着丽莎爬过来,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脚踝,刺骨一般的寒意,她看着丽莎靠近她,将颤抖的手伸向她的脸。
“姐姐你去了哪里?”丽莎小心的触碰着思颖,她咬着下唇像个委屈的孩子“我好害怕,一直都好害怕,爸爸和妈妈不来找我,姐姐也不见了,我一个人呆在那么黑的地方,好害怕。”
“他们不停的用刀划开我的皮肤,一样一样的取走我身上的东西,身体变得又轻又空,到处都插满了管子,可是医生说,只要我听话,就会让我见到你。”
被纲吉扶着的手臂紧了紧,安弥转头看了纲吉一眼,棕发的少年怜悯又不忍的看着丽莎。
“可是他骗了我,我一直都没有看到姐姐,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他骗我。”黑发的少女像个孩子一般低声哭泣,她无助的环抱着自己“我好害怕啊姐姐,真的好害怕......”她低声啜泣着,声音像濒死的小猫一样又细又软却带着隐没的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思颖也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狠狠的揉着眼睛,似乎这样就不会再流出眼泪“对不起。”她无力的摇头“他们告诉我你死了,他们说爸爸妈妈和你都死了,我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活着。”
“骗人。”丽莎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大睁着空洞的眼,逼视着思颖“你骗人!”
“明明就是你放弃了我,明明就是你抛弃我的,你活下来了,我死去了。”她大声朝思颖吼道,怨恨和不甘实质成围绕于少女周身的黑气,她似是把所有的愤怒都吼了出来,自己已声嘶力竭,带着被背叛的痛苦“你活着的时候放弃了我,就连死了也不愿见我吗?就任凭我在这里哭在这里不停的寻找,也不愿意来看看我?”
“丽莎,我不明白你在什么。”思颖不解的看着丽莎。
“快跑,小桃!”那股黑气已逐渐变得具有强烈威慑感,眼见的丽莎又要变回之前的样子,安弥出声朝唐思颖叫道,自己也想站起来却迫于胸口的伤而无法动弹。
一直沉默着站在一边的冬狮郎快步上前拉起了思颖,转身就朝住院部跑回去,纲吉刚想要扶起安弥,就见水门已经直接将安弥拦腰抱起“纲吉,跟上。”
直接被公主抱了的安弥对自己目前的状况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头靠在水门胸口看不到后面是什么情况,不过见纲吉勉强的跟了上来,还是稍微的松了口气。
“还跟着吗,波风?”安弥有些虚弱的问道。
水门飞快的往后面看了一眼,却顾及着身边的纲吉而没有加快速度“在后面。”
“她看不到,应该是根据声音来辨认。”安弥缓声说道“跑动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水门哪里会不知道呢,他一开始就放低了声息,只是身边的纲吉是个普通人,怎么做得到像他一样跑动的时候完全不发出声音呢?
通过空中走廊到达住院部,506病房的门还开着,冬狮郎已经拉着思颖跑到了楼道的地方,只是刚往下看了一眼他就停住了步伐,忌惮的开始后退。
这边水门等人也已经快要跑到走廊,安弥见冬狮郎的状态也大概明白了又遇到了什么,出声道“去天台!”
天台的铁门总比病房门要牢固些,安弥不假思索的做出了选择。
众人开始往天台跑去,五楼和天台就一个楼道的距离,见水门和纲吉已走进来,先一步进入的冬狮郎快速的关上了门。
思颖一直都是怔仲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不明白之前丽莎说的话,她想到自己的死亡又想到丽莎的误解,一时竟有些委屈。
安弥浅浅的看了思颖一眼,推拒开水门勉强的站在地上,根据思颖和丽莎的表现,他实在看不出有谁说了谎。
根据所得到的证据来看,思颖显然没有在火灾中死去,虽然一切的证据都指向说谎的人是思颖,可是安弥能感觉到思颖的真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笼罩着天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水门上来之后就先警惕的注意了四周,然后就看见了在天台另一边放置的物品“安弥,那里有东西。”
考虑到安弥目前的状况,水门说完后还是自己走了过去。
放在地上的是一件染血的白色羽织,显然是冬狮郎的衣服,衣物被揉做了一团,却不见撕扯的痕迹,旁边放着一张像是笔记的纸。
天台?
思颖不是说自己晕过去之后醒在了天台吗?
水门立刻就想到了身后不远处的少女,难道她当时没有发现笔记和衣服吗?或者说就是她放在这里的?
也不对,虽然说冬狮郎的羽织丢失在前,被冒充的思颖根本就不是她本人,思颖完全有时间拿到冬狮郎的羽织,可是那时候他们被爬行的女孩追着,思颖怎么有能力去拿到羽织?
而且她为什么要拿冬狮郎的羽织?
虽然很不想怀疑自己的同伴,不过水门还是开始警惕起身后还恍惚着的少女,水门拿起了笔记没有动那件羽织,如今被围堵着,不管有些事究竟是不是思颖做的,还是先不要揭穿的为好。
他拿起笔记转身朝安弥走去,余光扫视了一眼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思颖,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笔记交给了安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