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训练,所有人的身体疲惫不堪,大家在军营提前吃了晚餐,这便急匆匆坐着公交车回去。
娜塔莎出尽了风头又如何?广大的男生们,包括大胆的吉尔,大家背靠着座椅纷纷睡着了。
我们的娜塔莎也不意外,她怀抱着一个大麻布口袋,里面都是硬邦邦的面包块,合计足有五公斤的重量。想要吃掉这么个庞然大物,要么用斧头砍成小块,要么用钢锯一点点锯掉。
无论怎样的手段切割它,娜塔莎都是得到了丰厚的奖励。再说莉莉娅因为自己的勇敢,也得到了一公斤的面包。
两人都是宽厚的,她们乐意分享自己的奖品,却也只愿意在203寝范围内分享。
至于其他人,让他们羡慕去吧!
羡慕,就是激发他们前进的动力之一。
这不,回到校园的203寝四个姑娘,她们在学校澡堂洗净污垢,又连夜把满是灰尘汗渍的作训服洗干净后,疲惫的身子就只想躺在床铺静养。
身体进入放松,喜闻乐见的卧谈会也如期召开。
无疑,娜塔莎就是大家争论的焦点,尤其是安娜,她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娜塔莎优秀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刨根问底式的疑问让娜塔莎这位伪莫斯科市民很容易就陷入知识的死角,毕竟给她编造的档案是“特维尔区市民”,实际她对那个区几乎不知情。
再说了,她到了莫斯科真是眼界大开,有限的逗留时间,她都去关注那些特色建筑了,例如,她还特地去参观了伪装过的列宁墓,哪怕列宁的遗体早就转移到古比雪夫严密保存。
其实针对娜塔莎疑问的焦点最终只有一个,所谓她的军事技战术是如何学到的。
娜塔莎还能怎么说,只能再编造一个像模像样的说法:“我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可能他更喜欢男孩,所以从小就教育我如何使用枪械。我在莫斯科上学也受过军事训练,也许那里是战争前线,大家受到的军事教育更严苛。”
“啊!原来如此。”卧着的柳德米拉长叹一口气,“你也是有故事的人。”
“那么,你父亲现在呢?他应该还在打击侵略者?”安娜口无遮拦的问,直到几秒钟后,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疑问的不妥。
娜塔莎并不生气,由于灯已经关了,一抹泪水从她微闭的眼角流出,未被任何人发觉。
父亲已经牺牲了,整个白俄罗斯战局的崩溃,数十万军人牺牲。
其实,娜塔莎从未收到过任何自己父亲后续的消息,父亲参军后战争全面爆发,可怜自己所在的农庄也被德军铁蹄践踏成废土。若不是自己被别列科夫将军救下,也就是给这场残酷战争,增添两具地窖中凄惨的尸骨罢了。
一年以来,她愈发断定自己父亲战死的事实。
至少有一个事实毋庸置疑,自己的母亲和农庄的朋友们,他们都死了。
那是最可怕的梦魇,娜塔莎竭力想忘却它们,可惜,任何人稍稍提及,痛苦的记忆又浮现眼前。
“科斯佳,你现在在古比雪夫一切都好吧。”
女孩沉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我父亲已经牺牲。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是只身来到彼尔姆一中的。”
“你……岂不是和……”此事,柳德米拉没有再说下去,包括多嘴的安娜也失声了。
唯有莉莉娅做出坚实的回应:“娜塔莎,我理解你。如果真是如此,我们都是一样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最理解我。”
同样的,莉莉娅也没有将自己的身世说得直白,不过她已经侧面说明了自己父母双亡的事实。
一个寝室里,两个舍友父母双亡,卧着的柳德米拉觉得胸口正压着一块巨石,压抑的感觉呼吸都无比困难。
“那么,娜塔莎,你还有别的亲人吗?”柳德米拉突然问道。
“这……”娜塔莎琢磨一下,自己至少还有一个特别的叔叔呢!
一想到这儿,娜塔莎欣慰的说:“我还有一个叔叔,他非常的爱我。我还有一个弟弟。就是这样了。我想情况还不是很糟。”
“你还有叔叔?真是令人欣喜的事,那么你的叔叔也是军人吧?”
“对!而且他还是军官呢。”唯有这件事令娜塔莎无比自豪,当然,她还没有自豪的宣称所谓叔叔就是别列科夫将军。
“啊~”柳德米拉长舒一口气,“现在我全都明白了。原来你是生长在军人家庭的氛围中。说真的,你毕业后不去当兵真是不可思议。”
“是,我会去试试的,只要他们同意,我愿意去前线作战。我想,咱们班的大部分男生,他们毕业后也愿意参军吧。”
“当然。”柳德米拉强打起精神,“他们都是些疯狂的家伙,我看如果可以许可他们立刻毕业,许多人现在就打算参军呢!我估计,班长毕业后他也得去参军。”
“那么,他真是个爱国的人。”娜塔莎赞许道。
“不。他是成年男人,他没得选择。难道保卫苏维埃需要全体女人上阵吗?他们男人将率先冲锋。”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话题,娜塔莎感觉到强烈的压抑心理。如果那时必然的,想必现在的十年级学生们,他们前脚拿到毕业证,迅速就被征兵了。
一个新兵经历长久作战而不负伤,那是何等的幸运。
经历了戈梅利战役的娜塔莎可是晓得大规模战役的残酷性,为了胜利,一万人可以阵亡八千!
不过,如果吉尔真的决定参军,娜塔莎估摸着,他可不会胆小怕死。
夜幕下的彼尔姆,大批兵工厂灯火通明,睡在铺上的娜塔莎时不时就听到火车的鸣笛。
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是住校,那些家在城市的学生,有相当部分结束下午课程就回家了。
吉尔·伊万诺夫也是如此。
结束了军事训练,明日等待他的又是校园课程。
他心事很重,根本顾不得身体疲惫,依旧骑着自行车从学校返回家中。
他刚一把车子放进楼道,就看到自己父亲的自行车已经放在这里。
百忙之中的老爹也回来了?
和大量的城市普通居民一样,吉尔一家人就住在苏俄成立后不久大规模兴建的筒子楼里。
整个住宅楼仅有三层,不过每层至少住了十户人家。
以21世纪的角度看,这种房屋简直糟糕透顶!厨房厕所公用,不存在独立洗澡间,防火设施简陋,最糟糕的还在于隔音效果差。
即便如此,相当多的筒子楼竟然一直延续到新世纪。限于财力有限,俄联邦的拆除旧民居行动进展非常缓慢。
可即便如此,大量城市居民会很反感吗?
恰恰相反,能住进这种筒子楼妥妥的工人阶级,它象征了一家人的政治地位。
拎着自己的手提书包,吉尔急匆匆上了二楼。他偶遇几个邻居,又匆匆跑回家。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气息,还有菜汤的香气。
吉尔的母亲伊万诺娃看到爱子,高兴的说:“啊!你回来了,是不是已经吃过晚饭了?没关系,再喝口汤。”
吉尔晃晃脑袋,把包往墙上一挂,一本正经的看着老妈:“妈!我想我恋爱了。”
“啊?你再说一遍。”
“我想我恋爱了!”
“哎呦!该不会是你同学吧?究竟是哪个姑娘对你倾慕,我可要好好感谢她。”
说实在的,伊万诺娃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那么出众。他在学校担任班长,毕业后经过其父亲的运作,很有可能去邮局工作。
“妈,你就这么轻视你的儿子吗?哎,我爸呢?”
“卧室看报纸呢,你点过来喝上几口汤……”
吉尔摇摇头,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事最重要。
吉尔的父亲老伊万诺夫,他快要五十岁了,在沙俄时期他只是普通邮递员,随着苏俄建立,身为资深无产阶级的他面临了重大人生机遇。
苏俄的革命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草创时期的苏俄急需迅速建立战时邮政系统,老伊万诺夫得到重用。
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彼尔姆邮局工作,因在单位资历非常老,如今担任彼尔姆邮局的一个分局的局长。
因这一身份,老伊万诺夫只要给总局打个招呼,次年自己的儿子即可入职。
吉尔实际就是个官二代,好在老伊万诺夫并不惯着自己的独子,即便其以十九岁的年纪子承父业,也必须从最下级的邮递员做起。
所谓“我就是从基层做起来的,你也必须如此”。
起码在这个时代,苏联的社会风气还不错,正直之人比比皆是,依靠溜须拍马上位者还是少数。
吉尔走进父母的卧室,正看到父亲对着台灯安静的阅览今日的《真理报》。
“你回来了,学校生活遇到一些事?”老伊万诺夫头也不抬的问。
“是。爸爸,我想我恋爱了。”
“哦?是一位优秀的姑娘,还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听着,我不想干涉你的事,但是那个姑娘至少能让我满意。”老伊万诺夫有点敷衍的说。
“嘿嘿,当然是既优秀又漂亮的姑娘。”
直到这时,老伊万诺夫才放下报纸,以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已经十八岁了,明年你就十九岁,如果你愿意,是可以找个合适的姑娘结婚的。在这方面我一直支持你。”
在这里,老伊万诺夫是故意这么说的。如今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渴望参军报国,这无可厚非。可是,战争的残酷性他们能想到吗?不!老伊万诺夫联想自己年轻时的遭遇,他打心底里就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参军。
他不知道儿子是否有这样的念头,但是他自觉有办法将儿子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谢谢你,爸爸。”吉尔高兴的说。
老伊万诺夫点点头:“现在再跟我说说那个姑娘的情况。”
“嗯,她是我的同学,是新晋转校来的姑娘。她真是太漂亮了,体育方面非常非常优秀,也绝对接受过民兵训练,就是学习方面有些欠缺。”
“哦?她是学习能力不行?这要是当了邮差可是容易弄出岔子。”
其实这里老伊万诺夫已经做出暗示,吉尔满脑子都是娜塔莎的漂亮形象,立刻抢白:“她的家人好像死于战争,她一定在莫斯科接受过民兵训练,因为战争原因她已经失学一年。不过我看来她很有上进心。”
“也就是说,她近似于战争孤儿?真是……真是一个可怜的姑娘。”
老伊万诺夫闭上眼沉思了一下,听了这个故事,他如何不动恻隐之心?
“那么,她接受你的爱意了吗?”
“这……我想我快要成功了。例如食堂吃饭时间,她同意我坐在她身边。您知道的,一般的姑娘非常排斥这个。我想更进一步,我想送她一件礼物。”
“是个好的进展,说吧,你想送给她什么?”
“唔……比如说一根钢趣÷阁?”
“这就足够了?”
“我想,这就够了。”
伊万诺夫耸耸肩:“你提到那个姑娘来自莫斯科,莫斯科可不同于彼尔姆,那里的人生活水平更高。很快就是冬季了,你可以送她一件御寒的毛衣。你想要追求她,那么你现在就要表现出男人的担当。你现在把脸凑过来。”
“嗯?”
“快点!”
吉尔不知道一脸胡子的老爹搞什么神秘,他把耳朵凑过去,听到的竟是自己父母年轻时的过往。
不得不说吉尔的母亲伊万诺娃现在体态有些臃肿,其实她年轻时也颇为漂亮。沙俄1914年加入一战,几年后苏俄内战爆发,接着又是外国干涉军大举入侵,战争直到1922年才完全结束。多年的战争,苏俄爆发发生大规模饥荒,战争又导致大量居民流离失所。
在特殊的历史背景下,非常年轻的邮递员伊万诺夫结识了自己未来的妻子。
他为新生的布尔什维克服务,故而能得到足够的粮食活命。
两人的结识真是1920年,伊万诺娃年仅十六岁,因为长久的慢性饥饿整个人骨瘦如柴,距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
没有什么浪漫的往事,纯粹与老伊万诺夫接受了布尔什维主义思想,以及自己作为人的恻隐之心。
而伊万诺娃为了活命,死死跟着已经二十四岁的老伊万诺夫,两人简直如同夫妻一般。
那一时期,红军需要大量的通讯人员,老伊万诺夫果断将身边的姑娘发展成自己的副手。
待到1922年战争时代因为一些条约的签署终结,稳定下来的两人完婚,一年多后,吉尔就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