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碗打胎药,是我逼你姐姐喝下的。”
芳姨娘似是被刺激到了,怨毒地数落着三太太,质问着三老爷,那嗓音一声比一声尖锐,面容狰狞。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三老爷突然开了口,嗓音略略拔高,却仍是清冷,然而那句话,却让室内陡然一静。
在场的其他四人,无论是三太太、兰溪也好,芳姨娘、轻红也罢,都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
直到三老爷又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当年,你姐姐之所以滑了胎,是因为我让人煎了打胎药,我亲手端去给她,亲自逼着她喝下去的。”
“老爷——”三太太神色复杂地望向三老爷,这些年,对芙姨娘莫名滑胎的事,她一直心有疑虑,她知道,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她,她也有理由,有可能那么做,但是,她却觉得冤枉,因为,她确实没有做过。可是三老爷说是他做的……三太太直觉地不相信,可是,他的表情那么认真,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至少,她不会错认他这一刻表情甚至是眼睛当中的真假。
芳姨娘先是愣住,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又哭又笑,激烈地反驳道,“老爷,你胡说!这怎么可能?你不过是为了帮傅锦如这个贱人顶罪,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那是你的亲生骨肉!这太可笑了,你以为别人会相信吗?”
“你可以不相信!”三老爷冷声应道,“不过,请注意你的措辞,若再对太太无礼,就当真别怪我半点儿情分不念了。”话毕,三老爷扶起三太太,道,“该问的,该说的,都问完说完了,我们回去吧!”
兰溪和轻红俱都沉默,芳姨娘发疯般的哭闹,其实何尝不是,三老爷的认真与坦然她们都看得分明,他……没有说谎。可是……
“为什么?”芳姨娘嘶声痛哭,可是三老爷却理也未曾理她,只是扶了三太太,三两步,便出了房门,兰溪紧紧跟上。“为什么?老爷,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呀?”芳姨娘扑跌上前,想要拦住他们,脚下一绊,却狠狠摔在了地上,她顾不得痛,急急爬起,还想再追,门,却在眼前,轰然关闭。
兰溪几人出了厢房,站在廊下,仍能听见门内芳姨娘惊怒交加的哭问声,“为什么?那是你的亲骨肉,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把人给我看好了。短时间内,想必她不会自杀,不过难保没有人杀人灭口。”三老爷冷冷吩咐完,回头见兰溪表情呆滞地望着他,不由蹙眉道,“看我作甚?难道芳姨娘不是还有同伙未落网么?看她的样子,却是不愿说的,即便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只能暂时稳住,再静待时机了。”
兰溪半张着嘴,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那敢情刚才那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只是为了稳住芳姨娘?还有,您老人家是从哪里发现芳姨娘还有同伙的?心中有疑虑,但是没有证据,难道你也猜到是谁了不成?怎么猜出来的?
奈何,兰溪的修行尚未到家,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于是,三老爷不爽了,冷冷哼了一声道,“阿卿,为父还不傻。芳姨娘还没有那个本事能把手伸到庄子上,拿捏了一个奶娘,还拿捏住了玉茗一家。再说了,还有……”三老爷的神色一顿,却硬生生将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罢了,如今暂且如此吧!锦如,咱们也回去了,阿久今日定是吓着了,刚才也没来得及先瞧瞧她。”
兰溪一听,也连忙抛开脑中杂乱的思绪,一边小跑着跟上父母,一边迭声问道,“对啊!阿久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吓坏了?她有没有哭得很厉害?”
到了宁远居,才知兰沁今日果是受了惊讶,林妈妈一直抱着,哄着,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睡着之后也一直说胡话,还好没有发热。三太太见了,心疼得直抹泪,就这么坐在床边,无论谁劝,都不肯离开。手,还一直温柔慈爱地拍抚着兰沁,说也奇怪,也许当真是母女连心,在三太太的拍抚中,兰沁竟安稳了下来。三太太不肯走,三老爷不放心,无奈,只得也陪着。兰溪见了,微微笑着出来,从兰沁失踪起,就一直悬吊的心总算落了地。
“柳絮这会儿在何处?”出了厅门,见着候在一边的枕月,兰溪开口便问起了柳絮。
“就躺在那边梅香姐姐房里,姑娘可要见她?”
“自是要见的!”话落,兰溪也不用枕月带路,率先迈开步子,朝着西边耳房而去。进得房内,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三个燃得极旺的火盆全放在床边,柳絮嘴脸青白,裹在两床极厚的棉被当中,仍在瑟瑟发抖,见着兰溪来,她掀了掀被子,想要下床行礼。兰溪连忙抢步上前,压住她,道,“别动!你好生捂着,定要捂出汗来才好!让她们多给你喝点儿姜汤,驱寒发汗。”
“让五姑娘操心了,秦妈妈和枕月姐姐她们将奴婢照顾得极好。奴婢不过做了点儿分内之事,实在受之有愧。”
说到这个,兰溪却是有些尴尬,她隔着棉被轻拍了拍柳絮肩头,道,“好丫头,之前是我错怪了你,委屈你了。”
原来,今日奶娘砸晕了听雨,抱着兰沁急冲冲出了门,刚好被柳絮瞧见,她见奶娘神色惶然,姑娘又是不停哭闹,便觉不对,连忙跟了上去。也幸好她跟了上去,在瞧见奶娘居然想将兰沁往那湖里扔时,才能及时出来阻止。两人很是扭打了一会儿,扭打间,柳絮抱住了兰沁,却被奶娘一道推进了湖水中。千钧一发之际,兰溪派去寻人的一众家丁赶到,当中不乏有些功夫在身的。柳絮将兰沁往岸上一推,便有轻身提纵功夫极佳的,几个起落在半空中将小主子接住,虽然受了些惊吓,却总算有惊无险。但柳絮却跌进了湖水中,这个季节的湖水,冰寒刺骨,即便家丁侍卫们一些将那奶娘拿住,另外一些七手八脚将柳絮捞了起来,但仍是冻了个够呛。
想到这些,兰溪就觉得后怕,若是当初她执意将柳絮从阿久身边调开,今日阿久是不是就在劫难逃了?前世,柳絮同阿久一道溺毙在湖水中,只怕就是因着忠心护主,结果却被她误会了,以为她才是害人之人,现在想来,果真如秦妈妈所言,自己险些因偏见所误,犯下大错啊。
柳絮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毫无怨气道,“奴婢不委屈。奴婢知道,五姑娘也是为了我们姑娘好。只要我们姑娘没事,那便最好了。”
兰溪又是愧疚又是欣慰,拍抚着柳絮肩头,半晌后,千言万语却只凝成了一句,“有你在阿久身边,是她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