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无声息的落在窗户旁,这个位置我可以穿过那些缝隙清晰的看到屋子里的所有情景。
视线所及,是破旧的铁床,斑驳的绿漆已经掉的所剩无几,零零星星的也只有丁点的印记。铁床正对着窗户,那里坐着一个上了年岁的男人。
他背对着我,这个背影,分外熟悉。
男人头上已经没有多少了黑发,丛丛白发间只有那么几缕还挣扎着似乎想要诉说他还未老。他的身体在颤抖,那掩藏在一身浅蓝色的老式工装下的身躯,随着啜泣声而颤抖。嘴里呢喃着什么,即便是以我的听力也完全听不清这些含糊的声音。
由于他背对着我,故而我也无法看清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只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莫名的,我也很难过。
我认为我已经把这个男人给忘的彻底,即便有记忆也是恨意。可见到他的这一瞬,我却丝毫怨恨也无,有的只是跟随他情绪的感伤。当年他无情的将我卖给人贩子,然后不管不问,在我幼小的心里确实是完全无法接受的,甚至在我渐渐懂事之后对于他作为一个父亲的不负责任也是深深的厌恶。但是有时候想想他即给了我生命便是有恩于我,之后将我贩卖换取酒钱债款,便是等于剥夺了这份恩情,这恩,我还清了,也偿尽了。我分明觉得自己已经毫不亏欠于他,但是此刻见到,心里还是异常的难受。
这一刻,我真真正正的不知何去何从,我不可能就这样离开,毕竟我的身份证还没有办,至少我要拿到户口本。但是他在屋子里纵然我有本事也不可能避开他进入其中偷出户口本。
终于我决定弄晕他,然后再进去拿走户口本。
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至少我也是个守命师,怎么说让他睡几个小时也是毫无问题。
我将一缕阴力射入他的头中,瞬间他便载到在一旁,我只是利用阴力将他的神经暂时封闭,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虽然这种方法可能会使他昏迷的时间很少,但是这也是唯一一种远距离使他昏迷却又毫不伤他身体的办法。
我推开门,看着躺在床上的他,心里也越发的不是滋味。
他眼角的泪还没有干,依稀见得嘴角之间的苦涩,对于他,我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评价。
他手里拿着一张老照片,我缓缓将其拿起,心中不由一颤,这张已经微微泛黄的照片上,正是一家三口。
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俊逸男子,中间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这三个人,不正是我们一家子?
可是如今,女人跟着富人跑了,男人把孩子卖了,孩子也孤单单的长大了。人还在,只是都变了。
我将这张照片塞回他的手里,但是反复看了看却还是将其拿了起来,揣在了怀里。
我开始四处翻找着户口本,可是我足足找了一个多小时,却仍然没有发现。
这个屋子并不大,但是我翻了十好几圈却依然没有看到户口本的踪迹。
最后我只好把目光放在了床上的男人身上,既然屋子里没有,那么说不定在他的身上。
我解开他的外衣,外衣里怀有一个大兜子,那里漏出了暗红色一角。我兴奋的将其拽了出来,正是这个代表了我身份的户口本。
我轻轻翻了翻,我的名字在四页,第一页是户主,第二页是这个男人,当然男人就是户主,第三页是那个女人,第四页是我。
我刚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衣服被拉了住,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醒了?那怎么办?我应该怎么面对他?
我慢慢转过头,似乎脖子上坠了千斤的担子,这样沉重。终于,我又长出了口气,原来这个男人并没有醒,是我的衣服刮在了床沿。
我扯过衣服匆忙离开,走到院子里,分明想一走了之,却还是没有留下来再次向屋子里看去。
未过多久,男人转醒,他抬起手,那手还保持着拿着照片的姿势。只是如今那张照片却已经不见,他慌张的站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疯狂的寻找照片。
可是,照片已经被我拿走,他怎么可能找到呢?
我摸了摸被我揣在口袋的照片,心里越发的难受。若说他从来没有在乎过我这个儿子,入今又怎么会这样珍惜这张合照?
“小涣,爸又把你弄丢了,怎么办?”男人找不到照片,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开始哭泣。
他说什么?
“小涣,爸又把你弄丢了,怎么办?”
原来,他还记得我,只是当年却那样无情的把我卖掉,现在难过,有用吗?如果说我现在有着当代这些年轻人都没有的特殊能力,但是却感受不到一点亲情,但是若是让我用此来换,我宁愿有一会爱我的父亲,然后他送我去上学,当我考砸的时候揍我一顿,看我哭的伤心再请我吃一顿美食;再或者我吵闹着要货架上的遥控汽车,然后他狠狠训斥我,将我带走。
我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哪怕他们严厉,哪怕这个家很穷,但有爱,救够了。
他哭得很伤心,一直在叨咕着对不起。
“小涣,对不起,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小涣,对不起,我又像上次那样,不,不是,上次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出那么糊涂的决定。可是我……”
“我真该死,小涣,你到底在哪儿?爸爸真的好想你!是爸爸不好,可是爸爸已经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爸爸补偿你好不好?”男人哭的越发的厉害,可能,他真的后悔了,只是我分明觉得已经没有了那种怨恨,却还是无法再次接受他,哪怕我逼迫自己进去看看他都做不到。
这些年,他老了不少,我若未记错,他今天应该已经有四十五岁,可是看上去却怎么也是六十来岁小老头的样子,黢黑的肤色,满面的老年斑,还有纵横的皱纹,那一样,都是常年累月的痕迹,岁月刻画了不符合他的年龄,而他,因为当初那个错误后悔了一辈子,然后甘愿自己被岁月侵蚀,分明是中年,看上去却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一双浑浊的双眼,流着泪,写满了沧桑。
“涣儿,我还能再见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