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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野岭破庙多窃语 荒村小店陷困境(1 / 1)

行了一程,不觉烟云斜横,红日垂西,热浪退,凉风起,晚霞点点浴归鸟,暮色沉沉笼山河,四周高冈连绵,松涛阵阵。又行一程,峰回路转,那碧水青崖之间忽现出一座庙宇。雷再浩大喜道:“此处人迹罕至,料清狗也追寻不到,正好议事。”

众人到了庙前,只见林木郁郁,乱草萋萋。那庙宇朽椽外露,破瓦零落,墙壁上青灰残损,彩绘破败。呀!好不荒凉!雷再浩拣一处干净地方,在那颓旧石凳上坐定,喝道:“且将这朝廷鹰爪关入庙中,严加看守,莫要叫他走脱。请杨兄弟一干人过来说话。”众手下答应一声,把王作栋推入庙宇,关上门窗。

王作栋被囚庙内,不免胆颤心惊,万念俱灰,隔着窗棂缝隙,看见雷再浩指手划脚,与杨秀清等争论不休。心里暗想:“这帮逆贼不知密谋何事?我不妨听得明白,若能逃过此劫,也好向县里交代。”于是附耳过去,细心聆听。

只听一人道:“我青莲教向来以‘反清复明’为己任,礼贤下士,招纳天下良才。因杨兄弟腹藏经略,可委以重任,我等才虚心探访,邀请出山。你却自视清高,不肯入伍,岂不叫人寒心?”

又有一人高声道:“你阴险狡诈,盗取官府库银,又嫁祸于我,使我身染官司,用心何其狠毒!我虽布衣之辈,却知道遵礼守法,岂能与你同流合污,自招灭门之祸?”

话音未落,又有人道:“此言差矣!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有所作为,方不负这七尺之躯。你终日徘徊于床头灶下,畏首畏尾,岂不辜负了这满腹才学?”

又听一人道:“人各有志,岂能强求?我虽家徒四壁,一家人却淡然无忧,其乐融融,朝观东山日上,夜听松间泉鸣,何必去争名夺利,自寻死路?我乃井底之蛙,目光短浅,有负厚望,再勿多言。”

只听一人怒声道:“我虚心相待,费尽口舌,你却固执己见,不知好歹。我青莲教规矩:不入我教者,当毁其家业,戮其家人。你难道不怜惜家属,任其遭殃?”

一人道:“我若入了邪教,官府查知,亦难免身陷牢狱,诛连九族。横竖一死,不如留这一身清白,不负先祖养育之恩。”

良久,只听一人叹息道:“你既然铁心不入我教,休怪我做事狠辣。且将这一干人囚于庙中,明日设计送去官府,叫他尝尝依律守法的下场。”

言毕便闻呼喝嘈杂之声。庙门打开,把杨秀清等人押将进来。臂上绳索犹缚。雷再浩道:“那个狗教头却留他不得。待设了香案,将他剖腹挖心,祭奠老祖。”命关上庙门,径自去了。

那教头唬得魂飞魄散,骨软筋酸。杨辅清埋怨道:“我弟兄早就说受青莲教陷害,你老人家不信,偏偏要押去县里打官司。如今可好,我等尚能多活几天,老爷你却要魂归地府,弃尸荒野了。”王教头嘘嘘惶惶道:“我也是受人摆布,不明究竟,此时悔之晚矣!”你一言,我一语,怨声不断。这正是:人之将死,其声也悲;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看看天色已晚,杨秀清道:“我有一个主意,不知诸位愿听不?”王作栋急道:“请讲!请讲!”杨秀清道:“此事说一千道一万总是由我而起,罪在于我。我这些弟兄力大无比,技艺精湛,非同平庸之辈。若教头不计前嫌,脱我罪名,我等当以死相拼,救你出去。不知你意下如何?”王作栋闻此言欣喜若狂,抱拳道:“若众英雄能救我逃过此劫,日后定当厚报!”

忽听一人旁边道:“凡事莫留后患。我弟兄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如大显身手,索性擒了这帮反贼,移交官府,岂不是大功一件?”大家看时,却是林凤祥。王作栋此时已是狼急啃菜根,狗急跳高墙,大喜道:“妙极!妙极!全仗各位努力!”忙上前去,替众人解开绑绳。众英雄这才似孙猴子脱了金箍咒,一个个舒展筋骨,伺机而动。

却说门外一帮人正备香案,立牌位,请圣降僮,忽然间一声响亮,庙门被踢成碎片。雷再浩大惊,急持兵刃观望。耳闻一声呐喊,杨秀清等人急奔而出,赤手空拳打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早被踢倒三个,撩倒五个。幸亏雷再浩抡刀上前,奋力抵挡,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持刀携枪,反杀将过来。两拨人龙争虎斗,搅作一团。

王作栋在一旁看的清楚:虽然杨秀清一干人武艺超群,怎奈手中无有兵器,一时难占上风。他本是奸诈之人,心中暗想:“此时不趁机逃走,更待何时?”心念一动,沿墙根悄悄溜出庙外,也不顾荆棘划脸,乱藤缠足,连滚带爬,落荒而去。

且说雷再浩偷眼观看,见王作栋已经去远,忙跳出战圈,喝住众人。杨秀清住了手,抱拳道:“你我素不相识,承蒙设谋相救,我弟兄感激涕零。不知英雄尊姓大名?”那雷再浩道:“如今妖魅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声闻九霄,天父震怒,已命群星下凡,散落人间。天父次子已化身广东洪先生游方传教,收揽群雄,欲剿灭妖孽。我等受庐六兄弟请求,奉三教主之令救你兄弟出苦海,脱灾厄。今你们已脱灾难,只管回去,莫要多问,日后群星聚义,自会重见。”言罢急招呼手下匆匆离去。杨秀清疑惑道:“从不曾听说有此一教,但不知是何门何派?”卢贤拔道:“此事问庐六兄弟自会明白。天色已晚,此地不可久留,请林李二兄弟一同上路。”众人闻听,不敢耽搁,一同出得门来,星夜回山里,不提。

列位可曾明白?这正是冯云山“分势扼流”之计:先前诱敌之人是柳炎庐六二人。依照冯云山吩咐,先分去团兵一半力量,再由秦日纲假扮雷再浩擒住王作栋,反嫁祸于青莲教,因此救了杨秀清等人。这是兵法上以少胜多之计,后来有人题诗赞冯云山道:

紫荆山前秋意凝,绿树青藤碧水吟。至今茶舍说书处,犹叹南王计谋深。

花开万朵,单表一枝。且说桂平知县自上任以来,因天灾不断,百姓困苦,税赋难以收齐,府衙又发文催促,不免心中烦闷。哪知祸不单行,因差役疏于防守,所收库银竟被贼人趁夜盗去许多。县令大怒,重责看守之人,命各处团练协助衙役用心探访,定要缉拿盗贼归案。

这一日升堂理事,忽见公文中有书信一封,拆开阅览,书中大意道:

平在山众草民恭请大人金安:今国运艰难,外敌鹰视狼顾,内地盗贼蜂起。为官者能安卸一任已是不易,焉敢放任凶恶,激起民愤而酿成大祸?今有新墟团练教头王作栋勾结青莲教乱党盗取官银,反嫁祸于人,将山里无辜乡民私自缉拿,欲造冤狱。此等心肠,天不可恕!叩请大人体恤民情,明察秋毫,方不负圣上钦点之恩。草民微贱,不敢仰视尊容,故奉书恭启,再叩。

县令阅罢惊道:“此人文笔犀利,直指要害,绝非寻常之辈!此书不知是何人所投?”忙唤衙役询问。众人推推托托,并不知情。知县道:“此事蹊跷,快传王作栋来见,方能水落石出。”

原来王作栋逃得一命,已连夜回到家中。喘息未定,忽有县里传讯,命速速前去回话。王作栋不知何事,心中疑惑,忙奔至县中。那老爷见他来到,便问缉盗之事。王作栋性情奸诈,有何信用可言?因记恨林凤祥,便诬陷杨秀清勾结青莲教盗取库银,请县爷差人拘捕。知县大怒道:“如今事情已明,你还敢信口开河,莫不是嫌我这身官服穿的太久?”把那封书信掷在王作栋面前。王教头汗流浃背,知事出有因,不敢隐瞒,将新墟镇之事一五一十道出。县令道:“不想青莲教竟如此肆无忌惮!待我上禀府台,奏请朝廷下旨围剿。平在山炭工是困苦之人,无须再追究。”喝令退堂,并不责罚王作栋。王作栋以手抹额,庆幸不已。

却说雷再浩李世德自以为杨秀清身陷官司,必然会屈服认输,捎信求救,哪知数日不闻音讯。正在狐疑,忽然教中有人来报,说官府已派兵清剿,势已危急。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回全州料理去了。这才是:巧用计谋,强中更有强中手;大显神通,一山还比一山高。按下不表。

却说冯云山被黄玉琨一耽搁,便误了行程,抬头四顾,只见薄雾萦绕,暮色苍苍,那小道上再无人影。不免心下慌张,暗思:“这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必有野兽出没,岂可久留?好歹要找个住处才安心。”拽开大步,忙乱乱,急切切,一路赶来。

正走的匆忙,猛听忽喇喇一片水声。忙抬头,只见夜色中一道溪流翻滚,浩浩荡荡宛如银练。水面上有一石桥高耸,形如弯月。顺着桥头放眼过去,见屋舍隐隐,灯火点点,分明是一带村落。

冯云山满心欢喜,脚下不停留,一溜烟过得桥去。只见桥头处巨树参天,浓荫之下露出几间茅屋,椽头半掩闻犬吠,柴门大开无人踪,屋檐下挂一灯笼,随风摇摆,烛光映照之下,上有字迹,写的是:长记小占。

冯云山不明其意,在灯下搔首思索半晌,恍然省悟道:“是了!是了!想必这是一家客店,是张姓人家所开,那灯笼上必是‘张记小店’四字,因时日久了,被风雨洗得破损,只剩这半边残字,让人摸不着头脑。”正在胡思乱想,耳闻脚步声响,从屋里出来一人,灯影之下生的身材短小,满面沧桑,须发已是半白,身上穿一件半旧不旧的蓝布褂,脚下蹬一双半新不新的麻蒲鞋。见冯云山在那边愣神,便问:“你是何人?莫不是想住店的行路客?”冯云山忙起手道:“正是,正是,还请掌柜的方便。”那老者道:“你倒是眼尖,一眼便认定我是掌柜的。且进来,我与你安排房间床铺。”

一行说,一行引了冯云山到西边厢房,推门进去。里面却极其简陋,不过是一副破桌凳,一张旧床板,一床薄被褥,如此而已。那掌柜的端来一盏油灯,挑亮火头,对冯云山道:“我这里是乡下小店,不比城里客栈干净亮堂,客官只能将就将就。”冯云山忙道:“行路之人有一落脚处已足够了,岂敢挑三拣四。我包袱里有几文钱,请掌柜的置办一点饭食。”一边说,一边在桌旁坐了,解下包袱,打开一看,霎时间就像霜冻的茄子,又似雨打的蛤蟆,呆呆痴痴蔫在那边。

原来包袱里除了一套衣服,文房四宝,再无他物。想是在新墟只顾安排救杨秀清等人,却忘了拿秦日纲所备盘缠。店家在一旁看见,早明白了七八分,叹息道:“看我这穷损命,三五天也揽不到一个客人,好容易来了一个,却是个吃白食住野店的主。”一厢唠叨,一厢摇头不止。冯云山忙赔笑脸道:“掌柜的莫要泄气,想是我不留神丢了盘缠。我虽无钱,却有话,容我把话说在头里:若是能允我住一夜,明日出去找一短工,挣了钱便来还你,岂不是照顾了你一趟生意?若你执意不留我,这屋子空闲一夜也是空闲,又有何益?话又说回,出门在外,哪个人没有难处?还请掌柜方便方便,权且让我借助一宿,必当后报!”

他这里咬文嚼字,数长道短,那店家捶腿跺足,道:“这岂不是当铺里借裤子穿-没规矩了?当今世道真是变了,开店之人低声下气,无钱之人反倒有理八道,说个没完没了!罢了!罢了!你那话儿也值不了几个钱。这房子闲着也是空闲,你将就一夜,天明自去吧!”说罢出了房门,咳声叹气,竟自去了。

冯云山喜不自禁,称谢不已,向着灯歇息一会,又思想一回,忽觉腹中空空荡荡,感觉饥饿,心里便觉焦躁,谋算道:“长夜漫漫,空腹怎能度过?瞧这店家也是心底善良之人,好歹也要向他周转些茶饭,日后有钱还他不迟。”筹算已定,开门出来,慢悠悠,斯斯文文,向上房中踱来。

那店家胀了一肚子闷气,正抱了一捆竹篾在灯下编篓子,偷眼见冯云山进来,只当没看见,头也不曾抬一抬,自管摆弄手中家当。冯云山心里暗乐,自找了一张板凳坐下,抱拳道:“店家高姓?”那掌柜的低了眉,撅着嘴,就像死了亲戚一般,满面愁容,半天才应了一句,“姓张,张眼白瞪的‘张’!”冯云山见他爱理不理,话中有话,也不介意,搭讪道:“张掌柜编这竹篓何用?”噫!这也是无话找话,多此一问。那店家只管忙手中活,又半晌方慢吞吞道:“公子不知,我编这竹篓用来打水,却不知打得着打不着。”冯云山明知其心中不悦,故以言语相讥,却故作不解,只当听不明白,笑道:“原来如此!不知掌柜的近来生意冷清否?”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这一句便恼了人。那张掌柜听了,“匡当”一声,把手中竹篓一扔,拍着巴掌气道:“罢了!罢了!今日我算是遇到有学问人了!别人搭话先问一句好,你白住店倒也算了,开口便问冷清不冷清,也不知我亏了哪一代祖宗才积得你这鲜花来住。”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冯云山“呵呵”笑道:“老人家不要恼怒,你可知我是谁?我本是游方传教之人,精通玄门之术,颇有些眼力。我方才灵心一颗生七窍,慧眼一双观祸福,进门便知你家门面不正,定然生意冷清。老人家若是不信,权当我白费口舌,何必发火?”

张掌柜听了他一番言语,心中疑惑,把冯云山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道:“原来你是个善观吉凶的风水先生,不知我这门面有何不妥,说来听听。”咦!他这一问已入了圈套!冯云山心中暗暗欢喜,摇头晃脑胡诌道:“店家请听我细细道来:常言说的好,‘招牌摆不正,客人难进门’,适才我进门时见灯笼上写有‘长记小占’四字,长者,长远也;小占者,占小便宜之意。想那出门在外之人,时时谨慎,处处提防,如今见你时常惦记着占其便宜,躲避尚且不及,哪里敢进你门来?古人云:善气迎人,亲如兄弟;恶气迎人,害于兵戈。你招牌尚且不端正,生意怎能不冷清?我这番言论虽是粗浅,却贵如金玉,不知你以为如何?”

那掌柜竖起耳,翻着眼,听他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心中半信半疑,忙起身出去,把那灯笼前前后后端详半天,如梦初醒,进入门来,跺脚道:“我上了岁数的人真是老糊涂了,多亏公子提醒,才辨过这门道来。”一厢说,一厢搬了椅子,请冯云山上坐,又唤出内人,吩咐沏茶待客。冯云山笑道:“老爷子何故前倨而后恭?”店家笑道:“不瞒公子说,我老汉自小不曾读书,就是双手抱个丈八大笔也写不出个‘一’字。方才见公子包袱里有笔墨,猜想定是读书之人。我有一事欲劳烦公子:这里有新糊的灯笼,请公子替我写几个字,索性将那旧的换了,取个‘辞旧迎新’之意,得个吉兆。请公子不要推辞。”

冯云山笑道:“这有何难?”于是过那屋取来文房四宝,磨了墨,蘸了笔。老汉从里屋取出一盏新糊的灯笼,果然制作精巧,光彩亮丽。请三教主题字。

冯云山提起笔,刚要写,忽然叹口气,又放下来。店家忙问:“公子为何不写?”

冯云山蹙眉道:“实不相瞒,书法贵在精气神一气呵成,方能入木三分。走了半日路,不曾吃得半粒米,肚里饥饿,提起笔来手便打颤,恐怕写不好。”张掌柜恍然道:“瞧我是越来越脑浑了,竟如此没有转执。”忙叫家人生火淘米,准备饭菜。

两人此时才投了缘,天南地北藤长蔓短攀扯起来。张掌柜道:“此处名为古林社,是山里去州府必经之地,客商众多。我老汉家贫,幸亏祖上留下几间房屋,便开了个小店,招得两三客商,赚几个小钱度日。那曾想近日来生意清淡,不明缘故,多亏公子指教方才明白。公子才高八斗,想必是我家祖上有德,才积得贵人降临。”因又问起冯云山身世,冯云山道:“我本是奉天传教之人,欲去山里传播福音,谁知在新墟镇失了盘缠,被困在此地。只好明日去打个短工,挣几文钱,一来吃饱肚子,二来付你老人家店钱。”

掌柜皱眉头道:“此事有些难打整!这几年天灾不断,本地人找活介尚且不容易,何况你是外地人。我倒有个出路可解眼前困难,只怕公子受不了肮脏臊臭。”冯云山忙道:“只要能挣口饭吃便行,怎敢挑剔?”掌柜道:“眼下天气渐冷,穷苦人常出去拣拾牛粪换钱度日。我这墙角里有编好的竹篮,公子明早且去将就将就,容我慢慢打听,或许能帮公子寻得一个好差事。”冯云山在新墟牛行本就见过这等营生,此时身处困境,怎敢推辞?忙满口应承,称谢不已。

少时便有店家婆摆上饭菜来,却也清淡,不过是黄粱粟米,野菜清汤。冯云山不敢造次,请张掌柜坐了主位,自己客位相陪,又谦让一番,方举箸进食。一时饭饱,收了盘碗,重又沏上茶来。

掌柜的见夜已深沉,便请冯云山泼墨。冯云山提起笔来,叫取过灯笼,霎时笔走蛇游,依旧写上“张记小店”四字。张掌柜欢天喜地,忙搬梯子过来,取下旧灯笼,拿新的换上,顿时光华熠熠,字体龙飞凤舞,果然另有一番景象。

冯云山打量一番,见门楣颓旧,椽瓦破朽,便道:“待我再与你写副对子贴上,取‘万象更新’之意,管叫你财源滚滚。”张掌柜听了,愈发欢喜,忙忙的取红纸裁了,铺于桌上。

好个文才盖世三教主,稍一凝神,写道:溪流浊酒洗净一路风尘。写完这一句,忽觉身体疲倦,才思枯竭,再也想不出下句,不免心里发慌,收了笔,对掌柜的道:“请将此联贴上,必然气象一新。”张掌柜惊讶道:“公子想必是脑转了,怎么只写出一上联,却没有下联?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不曾经过这事哩!”冯云山“呵呵”笑道:“老人家不必怀疑,此乃是一副绝对,内含五行八卦玄门之数,只有那神圣之人方能对出下句。日后若有人能对出此联,你便好生款待,叫他住上一夜,分文不取,定有说不完的好处。”

他这里江郎才尽,信口开河,那店家却信以为真,千恩万谢,称赞不已,又叫婆娘打浆子,连夜贴上。这是南王命中注定怀才不遇,历尽艰辛,有诗词评道:

夜色沉沉罩古林,南王此处曾逡巡。满腹经纶空无用,苦为一饭费心神。

两人收拾完毕,又说一会话,不觉蛙声催夜短,倦意上心头,各自回屋歇息。

一夜无话,次日天将破晓,冯云山早早起来,不敢惊动店家,自去墙角取了竹篮,出得门来,沿着溪流一路行来。走了一程,天已放亮,举目远眺,只见房屋错落,树静天碧,呀!好一个水秀山青地,莺啼蝶舞处,你看那:

绿树荫里水似镜,杜鹃声中柳如云。茅庐草舍卧隐士,青崖古洞有仙踪。

真个是山水如墨,风景如画。冯云山看一回,赞一回,不觉已是日上东山,渐渐有牧童赶着牛儿三五成群到溪畔放牧。冯云山心中欢喜,慢慢磨蹭过去,尾随在后面,眼睛巴火火盯着牛儿屁股,好似久旱盼甘雨,望眼欲穿,只盼能拉下一砣来。你想那些牛儿饿了一夜,腹内空空,只顾着吃草,连秣都没倒过哩,哪里有粪可排?等了半天,连个屁儿也不曾放出一个。

渐渐日上三杆,从村里又出来数人,个个衣衫破旧,灰头垢脸,手中提着篮篓叉铲。原来时运多劫,穷苦落魄者甚众,多有靠拾粪度日的。那班人见冯云山提竹篮,图谋不轨,又是外地人,便有了欺生之意,一时间横眉怒目,虎视眈眈,把住各个要塞,只恐冯云山来抢。须知冯云山本是读书之人,性情高傲,哪里肯为一堆牛粪去争强呕气?早就无心搭理,提了篮子,自向上游去了。

如此耽搁半日,已是中午时分。奔前跑后,篮中依旧空空如也,腹内却如雷鸣鼓响,早就饥饿难耐。左思右想,不禁万分沮丧,暗暗叹息:“冯云山啊冯云山,你自以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手可以补天,如今却连一顿茶饭也周转不来。徘徊半日,分文不曾挣得,有何面目回张家小店?身处这般困境,向前不得,向后又不能,怎么才好?”一腔怨气无人理,满把愁肠自己知。抬头四顾,只见那柳浪浓荫之下有一青石板,索性过去,丢下篮儿,侧身半卧,在上面昏昏睡去。正是人逢绝地精神短,闷上心头瞌睡多。

要知三教主怎样脱此困境,下回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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