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戈家的这栋别墅,并不特别大,但是里面的各种家具却装修得富丽堂皇,熠熠生辉。
揭开屋内家具上盖着的防尘布,被暖色的沙发罩罩住的银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就显露了出来,沙发围成了一个半圆,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玻璃桌。
而豁口对准的是一台嵌入式液晶电视,两侧一边放着一个青花瓷花瓶,电视前也放着一张小桌子。
沙发的顶上装着一个巨大的吸顶半吊灯,米黄色的灯罩,可以想象打开以后,晕黄的灯光铺撒在整栋别墅,会让人打从心底觉得温暖。
虽然因为没有其他装饰,整个别墅显得空荡荡的,但很明显是经过精心的布置。
若是细看,还能发现这些家具其实大多还是新的,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联想到当时正好是赵戈和孟羽准备结婚,后来别墅被韩墨青买下之后又从未居住,如今的情形就很正常了。
若孟羽真的是被赵戈杀死,那么这栋别墅,应该就是最有可能的藏尸地点——
因为新娘,总是要娶回家才算是新娘。
不是吗?
朵多记得,她当时问孟羽父亲的时候,他只否认了赵戈是孟羽未婚夫这点,但对他有没有闹得赵戈必须离开G市,他却没有多说。
从他们夫妻的修养来看,这样的事情他们应该不会做。
但若是涉及到自己的女儿,即使不会去闹,但也肯定会把他们怀疑赵戈这点宣扬得人尽皆知。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远比直接闹起来更伤人,也更容易达成自己的目标。
就像是邢思如的父母,明明是他们女儿失踪了,他们同样怀疑是赵戈,但他们上门去闹,到公司去闹,总之各种闹。
但最后呢?
最后他们周围的人却全都对他们夫妻避而远之。
也许其中有他们夫妻原本做人就有问题的因素,但更多的却还是这样的“闹”,只会给无法感同身受路人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印象。
孟羽的父母却只是给周围的人说,他们怀疑是赵戈,他们女儿和赵戈分手也是因为觉得赵戈有问题——
好了,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吗?
也许孟羽的父母只是说的怀疑,但这样的话传着传着,最后说不定就变成了杀人凶手就是赵戈,只是警方还没有证据!
孟羽和赵戈既然是好几年的女朋友,两人之间的人际关系肯定有很大一部分的重叠。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赵戈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说法也就变成了必然。
也许会有人相信赵戈,但这毕竟是少数。
因为孟羽的父母说得有鼻子有眼,而孟羽和赵戈之间分手得也确实特别突兀。
这样的软刀子,作用更慢,也不会一击致命,但其实却比邢思如父母那样直来直去,来得要更让人同情达到目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孟羽父母确实有“闹”过,而且他们确实很怀疑赵戈。
有了受害人家属的说辞,警察最后一定会到赵戈家里搜查的。
但事实上,孟羽的尸体已经三年了,却还是没有找到。
所以尸体不可能是藏在让人一想就想得到的地方,比如地面,比如屋外。
朵多和白千佑的目光对准了别墅的天花板。
为了隔音,别墅的天花板一向做的很厚。
但警方也不见得是吃醋的,如果天花板被撬起过,显然会有明显的痕迹,警方一定会发现。
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了那盏巨大的吸顶半吊灯上。
巨大的,直径足有一米的吸顶半吊灯,半弧形的灯罩如同莲花一般将灯泡包裹其中,除了几个根本不占位置的灯泡,灯罩里的空间其实很大。
至少,容纳一个稍有些瘦弱的女人的身体是完全可行的。
而且因为这种灯具本身的设计问题,灯柱的承重其实很大——
为了防止因为重力缘故,吊灯从天花板掉落下来砸伤人,灯柱的承重是灯具本身重量的十多倍,甚至更多。
灯罩原本只是装饰用,但若是质量好的商品,灯罩肯定是经过特别加固的。
只是把尸体藏进去的时候,想办法把尸体的重量大部分转移给灯柱,这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办法。
甚至朵多还听说过一个尸体被藏进挖了一个洞的天花板,结果十多年都没被人发现的案件。
可以想见,这样的藏尸地点有多么的出人意料。
吊灯就更加让人想不到了!
朵多走到吊灯下面,却发现因为光线的原因,吊灯里漆黑一片。
她走到门口,“啪”地一声按下了吊灯的开关。
幸好她进入别墅之前,让老大爷把这栋别墅的供电给打开了。
和朵多想象中的一样,晕黄的灯光瞬间在整个别墅弥漫开来,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但也正和她猜测的一样,就在沙发那块地方,一个蜷缩着的干瘦的,却能隐约辨出人形的黑影,投射在了沙发上。
虽然一般人不会太注意黑影的形状,但有心理准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人影。
朵多咧开了嘴,无声地笑着。
白千佑黑了黑脸,他总是被这个女人抢先一步。
*
因为朵多这边已经找到,她说的话可信度就直接翻倍。
G市公安局的局长当然也不可能放着眼前的功劳而不去挣,大手一挥,直接签发了搜查令。
而顺着朵多的指示,前茂等人几乎没有什么难度,就直接在那栋已经空置的屋子的楼上吊灯里,发现了邢思如的尸体。
也许是经过把孟羽藏尸的经验,那栋出租屋内的吊灯竟然还多了一层灯罩,灯泡处在两个夹层中间。
若不是朵多让他们直奔目标,将吊灯拆了下来,估计即使把灯打开,也不会出现黑影,自然也就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还好房子被韩墨青买下了,否则原来的房主人继续把屋子租给别人,这个时候又亲眼看着尸体从自己头顶的吊灯内拿出来,再一想到以往自己一群人还坐在吊灯下面嬉笑打闹,那尸体却睁着眼睛在那看着……
啧啧,亲手取出尸体的那些警察,一个个不寒而栗。
而这个时候,项君归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但,是一个坏消息。
赵晴终于还是没能逃脱她哥哥的魔爪,被他杀死在自己的家中。
项君归赶到的时候,赵戈和王帆正在搏斗,而赵晴却瞪大着眼睛,穿着一袭婚纱,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而常年做研究而体力很差的王帆,也差点被赵戈掐死。
因为有了确切的目标,李静月和陆萌的尸体也被找到了,但是在赵戈的家中,却并没有找到周丹的尸体。
赵戈自从被抓后,就选择了沉默,对周丹的尸体去向缄口不言。
朵多在电话里只提了一句,“赵戈承认的家是周丹的出租屋,而不是和赵晴一起租的房子。”
果然,在周丹家的楼上,那栋周丹邻居他们一直以为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发现了周丹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
而让那些警察意外的是,租了周丹楼上那栋屋子的房客,正是赵戈。
后来在朵多的提醒下,他们更是在卧室里发现了一个可以打开的窗口——
只要楼上放下绳梯,两间屋子就可以来去自如。
当晚周丹确实没有再出门,但她却离开了自己的屋子,到了赵戈的房里。
第二天赵戈甚至不需要特别找借口,只要做出来找周丹的样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昨晚一直在那栋里。
毕竟他的出现,一直都是以周丹男友的身份。
也许连周丹都不知道自己的楼上正是自己的未婚夫。
当晚周丹正准备睡觉,赵戈突然打开那个窗口,出现在了周丹面前,给了周丹一个惊喜。
意外和喜悦交织在她心底,所以她完全没有防备地顺着绳梯进入了赵戈的屋子——
然后她就遇害了,警方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
“你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了吗?”白千佑侧身看向朵多。
因为这次破案的节奏被朵多一手掌控,他现在虽然有了头绪,却还没有理清。
朵多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就是她穿上的婚纱的时候。”
“所以他想要把自己爱人最美好的时刻留在自己心底?”
朵多侧头看向窗外漂浮而过的流云,声音平静:“我觉得赵戈是在害怕。”
“害怕?”两个字在白千佑嘴里打了几个转儿,最后吐出的时候却带上了几丝可笑。
“他的母亲在他眼前从酒店楼顶跳下,几乎瞬间,就从最美的样子变得血肉模糊,变成了最可怕的样子。”朵多轻笑一声,“而这很可能只是他母亲对他的报复。”
前面说的白千佑还能理解,后面这句……白千佑皱紧了眉头。
他比较擅长的是微表情,但这种已经死亡了的人的心理,他也无从得知。
“因为赵戈说过。”
“赵戈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千佑认真回想许久,仍旧没有任何赵戈提到他母亲对他不好的记忆。
“他唯一提到自己父母的一次,是郑毅指责他对赵晴态度不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说的是,如果他的父母知道赵晴对他抱有那样肮脏的感情,会从地狱爬出来掐死赵晴。”
白千佑点头,确实有过这么一句。
朵多偏过头看着他:“你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唔……”白千佑撑着自己的额头,姿态慵懒,“他的父母一定很爱他,而且夫妻恩爱。”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朵多笑着说,“但是现在呢?你有什么想法?”
“他在撒谎,在伪装自己很幸福。”
“我并不觉得他在撒谎。”
朵多看着窗外,眼底有着细碎的光芒。
就像是她一样,她要是提起自己的父母,也不会提起后来不好的一部分,只会对别人说起之前那段父母恩爱的时光。
赵戈母亲或许单身一直将他带到了**岁的年纪,虽然苦,但肯定对他极好。
后来他的父亲自知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对他也不可能不好。
至于他们从赵戈口中感受到的父母恩爱,那只是他们自己脑补的过程。
谁规定了对孩子很好的夫妻就一定恩爱?
朵多突然想到了赵戈的小姨,她十分厌恶赵戈,甚至提起他的时候带着仇恨,以及漠视。
问她赵戈母亲死亡的时候赵戈多少岁,他竟然用的是“**岁吧”这样的字眼。
连具体的年纪,她都不知道?
也不见得。
她可能记不住赵戈年纪,但是她肯定能记住她姐姐自杀是哪一年。
真要是重视,她完全可以推算出来。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但就是这点时间,她竟然都不愿意在赵戈身上花费。
这样的细节透露出来的,只可能是对赵戈极度的漠视和厌恶。
按理说赵戈的母亲也不是为了赵戈而死,一般来说开头几年,赵戈小姨会因为他是赵戈父亲的孩子而迁怒。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不原谅赵戈,也不可能还有这么深的怨气,以至于提到他都会觉得厌恶。
而只要一想到小姨口中,那个男人用赵戈来要挟她,甚至**了她,才会让她同意结婚。
但既然都已经同意结婚了,为什么她还要跳楼?当然是报复!
但是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
她和那个男人都死了,赵戈成了孤儿!
那她之前的委曲求全又算什么?所谓的为了赵戈迫不得已答应和那个男人结婚,又算什么?
其实再往深里一想,从赵戈表现出来的财力,完全可以得知赵戈的父亲其实也没有有钱到能撼动司法程序的地步。
那么当时,只要赵戈母亲豁得出去,不顾他人眼光将那个男人告上法庭——
赵戈的父亲当初在他妈妈剩下他之后就抛弃了他们母子,然后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还孕了一个孩子。
即使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但在法庭上,这却是判定他和赵戈母亲之间谁更有资格拥有赵戈抚养权的重要依据。
赵戈母亲可是独身一人,将他养到了**岁。
——所以,只要赵戈的母亲将他父亲告上法庭,赵戈的抚养权基本上还是会落在赵戈母亲这边。
甚至她还可以报警,直接将那个男人以**罪抓起来。
但若是赵戈自己的意愿是跟着他的父亲呢?
一个从小被人骂野孩子的对父母双全的渴望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就看赵戈在他父亲死后,竟然还愿意养着他父亲前妻的孩子就可见一斑。
而且那个即将成为他父亲的人,还是他真正的父亲,他还对他特别好。
他也许意识不到,但他对他母亲提出的要求,却伤透了这么多年一直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母亲的心。
她伤心之下也许会考虑是不是还要和那个在一起,但当初的抛弃不可能不存在,所以她必然是要试探一番的。
然后……**,威胁接踵而至。
这个时候,赵戈甚至还在和那个再次伤害了她的男人亲亲密密,关系比她这个养大他的母亲还要亲近。
也许人真的是有亲疏远近的,所以在赵戈心底,妈妈是爱他也不会离开他的,所以他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挥霍他母亲对他的爱。
而他的父亲却是一个随时可能抛弃他的人,所以他害怕他离开,才会越发黏着那个男人。
并不是真的更爱那个男人,也许赵戈甚至是不爱的。
只是赵戈母亲却不可能去一点点扯开分析。
感情本就没有理智,而且容易产生误会的,这并不仅仅只表现在爱情中。
所以在赵戈母亲的眼里,赵戈的行为就代表着“背叛”,代表着“总归是留着一样的血,她无法割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代表着,那么多年唯一的支柱也崩塌了。
一个咬牙盯着所有压力独自养活儿子的女人,骨子里是坚强到强硬的。
这样的女人可以迎难直上,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但最亲近人的背叛,却会要了她的命。
所以说,在婚礼当天抱着那个男人自杀,是对那个男人报复,但潜意识里,她可能也是对赵戈的报复。
而这一切,赵戈的小姨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那么厌恶赵戈。
母亲穿着婚纱,拖着自己的父亲从楼顶跳下的场景,显然给赵戈造成了极深的阴影。
而之后自己的所有亲人的厌恶和疏远,也加剧了这样的印象,让他觉得——
婚礼,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他害怕婚礼,却又曾经感受过父母即将在一起的喜悦,更想和自己的爱人永远在一起。
那么怎么办呢?
永远不要举行婚礼,让一切感情,一切爱意留存在最美好的时刻,就是最好的选择。
朵多没有将这些猜测说出来,因为没必要,白千佑自己很快就能猜个**不离十。
*
S市机场的人流量在全国机场中排第一,但因为不是旅游城市,在这样的旅游旺季中倒还不是特别拥挤。
两人等到飞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从飞机上下去。
然后没走几步,一个女人就从一旁冲了过来,手上还抱着一大束艳红的玫瑰。
“韩教授,我总算等到你了。”孙莹笑容灿烂地出现在朵多的面前。
吓得机场内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看着她手上抱着的一大捧玫瑰,朵多眨了眨眼,侧身将身后的白千佑露了出来。
“你想要找白警官告白不用知会我,我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其他人一听这话,目光落在了朵多身旁的白千佑,然后一个个了然地点头,原来故事的主角是这一位啊。
因为故事主角的性别没有超出人们的想象,赶着离开的旅客们就没有再关注这边。
虽说女追男有点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至少在机场这样的地方,每天都会上演一两次。
当然,男人抱着花向女人表白的戏码就更常见了。
孙莹眼神闪了闪,然后顺从如流地将一大束玫瑰递向了白千佑。
白千佑一脸玩味地盯着孙莹,一手插在裤兜,一手虚放现在腹部:“这位小姐,你确定这束花是送给我的?我真要接受了,以后你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孙莹眨眨眼,然后笑靥如花地看向朵多:“当然不是。先生气质卓然,一看就是让无数女同胞追捧的类型,我何必再来横插一脚?只是我毕竟是第一次追求心爱的人,没有把握好分寸,可能将人给吓到了。所以,还请白警官暂时帮我拿一下,为女士解围是绅士的基本礼貌不是吗?”
白千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孙莹的目光却带着化不开寒冰。
孙莹心中一颤,心知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但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将玫瑰接了过去。
朵多侧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拿着花束对着他们对面摇了几下。
朵多恍然,顺着他打招呼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那里站着一个笔直如松,气势如虹的男人。
但他此时却皱紧了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们三人,目光尤其谨慎地落在了白千佑的身上。
白千佑顿时笑弯了眼睛:“项大队,这花可不是我打算送给朵多的,朵多这样的女人我可无福消受。”他带着暗示意味地瞥了一眼孙莹,“这花,是其他有心人送给朵多的。”
项君归脸色一黑,顿时有些绷不住。
“唔,我觉得吧,项大队你可真不会讨人欢心,来接机竟然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带。啧啧,连一个……都不如。”
白千佑中间两字说得含混,项君归并没有听清。
但站在他旁边的朵多却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却觉得这话说得简直太正确不过,一个男人竟然还不如女人会讨人欢欣……韩子卿究竟是看中了这个男人的什么?
孙莹这时回头,看到是之前陪着韩子卿一起去问她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危机感。
对着项君归笑得灿若暖阳:“朵多,他是你的朋友吗?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项君归:“……”
------题外话------
子卿:撩妹还不如一个女人,憋说你喜欢我,丢人!
君归:……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