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定下来的婚姻,一个任人指挥的傻子自然没办法指手画脚,但是一个正常人就完全不一样了。恢复神智的莫里茨可以做的事太多太多了。
虽然里默·沙夫纳基本不外出见客,这位王子显然也没有彻底脱离社会舆论。英仙宫新闻发布会过后没几天,就通过沙夫纳女皇给莫里茨私下传话,表示关于婚约一事,自己没有任何意见,全听凭他主张。
里默的反应让莫里茨更难出口悔婚。
堂堂的皇家小王子,因为愿意和傻子结婚,就被社会舆论用各种卑劣的心思揣测贬低,莫名背上好多黑名。心甘情愿过了二十多年,现在临要订婚了,傻子突然好了,他又拱手把决定权交出来,毫无怨言。
莫里茨情不自禁脑补出来的,全是深闺大院里委曲求全的大小姐形象。要是现在他一张嘴取消婚约了,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为了母亲萨耶娃和沙夫纳女皇的深厚情谊,也为了里默二十多年的付出,他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先把皇家小王子娶回家才行。
在全联盟媒体的高度关注中,原定于里默·沙夫纳二十二岁生日的订婚仪式,如期举行了。
皇宫一楼宴会厅里宾客云集,悠扬的圆舞曲响彻大堂。
鉴于里默殿下近年来身体状况不太好,莫里茨阁下又是重伤初愈,订婚仪式的流程走得很是简洁。宴会取消了两位主角的开场舞,仅由沙夫纳女皇带着二人简单地向来宾致意,余下时间便由与宴的各位自由交流。到场都是联盟里位高权重的中心人物,也算借此机会联络感情。几位年轻的公子小姐已经跳入舞池热舞起来,四处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氛围。
里默·沙夫纳坐在轮椅里,莫里茨·肖恩亲手推着他,刚刚和女皇一起见过几位军中重权,收获了一堆不走心的称赞。
说起来这还是莫里茨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订婚对象。
年轻人肤色极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常年生病所累。一头黑色的短发修剪得规规矩矩,同样黑色的眼瞳有点无精打采。脸上戴着看似白缎材质的面罩,时不时地咳嗽两声,一下子咳得猛了眼圈都泛着红,简直是星际版的林妹妹。
眼看走了一圈下来,他咳嗽得越来越频繁,连着几场都不带停口气的,莫里茨停住了轮椅。
“还行吗?不然我们先回休息室歇一歇?”
里默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哪怕之前满世界都在疯传这位小王子身体不太好,亲眼看到他虚弱到这种程度,莫里茨神色还是有些微妙。
身边熙熙攘攘都是人,对方又不是女孩子,他也怕说错什么再影响对方的风评,只好小小声地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别担心。”
说完也没管里默作何反应,直接推着他避开人群出去了。
出了宴会厅,跟着里默的红头发小护卫立即接过轮椅扶手。普佐也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扶稳了莫里茨的胳膊。
两人气色都不太好看,里默闷头坐在轮椅上,莫里茨喘气都比往常粗重了一些。好好的还得来看两个弱鸡订婚,也真是难为里面那些来宾没有直白地露出鄙夷来。
莫里茨自嘲地笑了笑,微微矮下身子看着里默:“殿下先休息一阵,休息好了叫传讯兵叫我一声就好,我去接您。晚宴还长得很,今天可能要辛苦您了。”
里默被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神情晦暗难辨,半天也没应声。
整个晚上就没见他开口说过话。
莫里茨也不在意,躬了躬身告辞,带着普佐一路去了三楼的私人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实际上房间格局和小型套房也没什么区别。累惨了的莫里茨一进屋,就把自己摔到沙发躺椅里不动弹了。
如今这具身体真真是弱到家,裁判长大人特别不满。怎么说穿越来之前也是位八块腹肌的健身狗,现在好了,走一会儿路就喘得真跟狗一样。
把脸埋在抱垫里的莫里茨郁闷地提议:“普佐,帮我加强一下每天的锻炼任务吧?”
自从普佐回来之后,莫里茨把自己的身体素质调整全权交给了他,每天追着普佐要锻炼。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两个人之间的交往模式磨合得无比顺畅,至少没有外人的场合,退隐的上将大人已经不会再用生硬的敬语来和莫里茨说话了。
“不能再加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再加你的身体要受不了了。”
一旦放松下来,双腿的酸麻胀痛便一齐翻着劲儿地往外冒,莫里茨长长地泄了一口气。
看这人精疲力尽的样子,普佐摇了摇头,摘下自己的黑手套,捏上了他的小腿。贴身亲卫就是窝心,手上动作轻重有度,拿捏得刚刚好,按得莫里茨满意地直哼哼。
一条腿还没捏完呢,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门叶开合声音。
深陷在软垫里的裁判长舒服得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就看到身边的普佐一下子蹿起来,手按在佩剑上,把整个沙发护在身后。半睡半醒间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刀剑相接的声音已经冲进耳朵。
“铿”的一声。
莫里茨刷地一下坐直身体。
普佐剑未出鞘,和对方的佩剑顶在一起,两人均没有后续动作。
“白兰度大人怎么火气这么大?是在气我让他推轮椅吗?我们六年多的情谊,莫非还比不过你和他相处一个月?你还真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疼啊。”
来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皇家护卫团军服,军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帽子边沿露出乌黑的短发,语气嘲讽但不乏熟稔。
普佐顺势松下手中力道,收了剑。
“你多久没做对抗训练了?动作这么钝。”
来人忿忿不满:“出来之前雷斯骗我喝了药,把我五感封了七成!”
“不封上你,你以为外面的宴会是闹着玩的?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哨兵大人和向导大人都在场。”
来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一扬摘掉了军帽,微微弯下腰,企图越过普佐靠近莫里茨。
他的头探出来,露出一双莫里茨极其熟悉的眼睛。
就在刚刚的宴会厅,这对儿黑色的瞳仁看起来还是那么无神又脆弱,转眼间却如此飞扬跋扈,熠熠生辉,简直堪比宇宙最远处传来的坚韧星光。
突然闯入房间的,正是赖在轮椅里一晚上不说话,咳得要吐血一样的弱鸡王子殿下,谣传病深入骨的里默·沙夫纳。
显然外界的评价很不写实,看他现在判若两人的精神样儿,比远征军里活蹦乱跳的新兵都生机爆棚。
也不知道是抢了哪个倒霉蛋的衣服,长胳膊长腿裹在稍显宽大的军装里,一举一动都蕴藏着充沛的力量。遮住半张脸的面罩也拿了下去,此时盯着莫里茨的神情有点臭,语气也很冲。
“你就因为他心急火燎地回来?”
眼神虽然瞟向沙发椅,话却是对普佐说的,不把莫里茨放在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现在不是脑子正常了吗?应该也用不到你了吧。”
普佐挡在莫里茨身前,没接他的话茬。
小王子无趣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把佩剑收在腰间挂好。他乔装打扮费了这么大周章,想来也不是来找普佐聊闲话说家常。
“牛鬼蛇神的眼目太糟心了,老太太又整天盯着我,想找你的心尖尖说句话都不消停。帮我守下门?”
普佐严肃地看了一眼满脸不耐烦的里默,对方不屑地摊了摊手:“紧张什么,纯聊天。”
莫里茨一直躺在沙发里没动作,此时看到普佐母鸡护小鸡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拉了下他的袖口。这边刚有动作,那边普佐已经麻利地乖乖转身蹲下来,绝对服从的姿态把里默看得一愣。
莫里茨也没松手,语气平和地打着商量:“殿下有话说的话,你在门口等我们一下?”
普佐理直气壮地拒绝:“右腿还没捏到呢,一会儿出去还要推着个残废,又要抽筋了。”
“没事的,你看。”他抬了抬腿,裤线绷得笔直。
普佐还是摇头。
旁边站着的伪残废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给他捏!行了吧?!”
普佐这才慢条斯理拿起矮桌上的黑手套,一步三回头地去房间外面把门了。
剩在房间里的两个人互相打量着,一个满脸嫌弃,一个不动声色。
第一次和婚约对象单独私会,沙发里的莫里茨一点都不拘束,自在地伸了伸右腿,扬着下巴,真的等着小王子帮他按摩。刚刚推轮椅时候的优雅和温柔全不见了,脸上的自在自得十分欠揍。
里默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懂了:“普佐全和你说了。”
“您是说六岁就觉醒的秘密黑暗哨兵,还是双重身份的星盗团长地狱烈犬?”莫里茨眸光一闪:“不扣紧衬衫纽扣可不是个好习惯,您的项链露出来了。”
里默猛地贴近过来,一手按住莫里茨的右腿,一手撑在沙发上,把他紧紧压制在沙发里:“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莫里茨悠哉地用膝盖抵着里默的胸膛,一手摸到他领口,把里面的项链扯了出来。
“这句话我该问殿下才是。女皇大人把项链挂到您脖子上的时候,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您会用它出去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