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蝉看着胡庆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胡庆禄站在窗前,盯着窗户,沉吟道:“你是说他们明天晚上会动手?”
朱蝉回道:“是!过了明晚,船过了王罗湖,大概出了他们的地盘,他们的人有避讳。”
胡庆禄点了点头,道:“出了王罗湖,应该是鄱阳水寇林士弘的地盘,他洪秃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招惹他。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多少能够准备的时间了。”
朱蝉没有回应,静静的看着他。
胡庆禄又来回走了两圈,忽然转身看了看放置在屋角的刻漏,已经是寅时了,然后来到墙边,伸手轻轻敲了敲了墙板。隔壁房间传来床板颤动的声音。胡庆禄又轻轻敲了两下。王小玉大概听出有事儿,起身下床,接着传来轻微落闩开门的声音。胡庆禄的房门被推开,王小玉手拿长剑走了进来。很明显,她也是穿着衣服睡的,双眼还有点迷茫,睡意正浓。
进来以后,抬眼一看,微光下见到朱蝉也在这儿,顿时来了精神。低声问道:“怎么了?”
胡庆禄笑了一笑,却没发出声音,低道:“让你睡不成觉了!”说完招呼她一起来到朱蝉身前,三人凑在一起,把刚才的事情跟她简单一说,然后低声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不能等到明晚了,先下手为强,把上面那四个人,先控制住。船工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他们的同伙,先不要惊动他们。这样,待会我们三人上去。玉儿守在下面把风,万一有人过来,只要他不反抗,就点了他的穴道;如果有人抵抗,直接杀了。我跟朱兄弟两人上舵室,对付那四个人。等得手后,我给你信号,你去把我们的人喊几个过来,记着带上绳索,尽量别惊动其他人。明白了吗?”
王小玉用力点了点头。
胡庆禄道:“还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这会儿是人最犯困的时候,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完事。我们走!”
说完轻轻推开一扇窗户,跳了出去。朱蝉和王小玉跟在后面,从窗户跳出,轻轻把窗户落下,三人一起悄悄向船尾行去。
没发出一点声息,三人来到舵室下面,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下面一层,船舷上有很多船工还在划橹。但是从下面往上看,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舵室下面的三个人。
胡庆禄扭头示意了一下,王小玉明白,左手提剑,前后打量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在了后面。
胡庆禄与朱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相跟走上楼梯。来到舵室外,两人蹲在门外,听见里面有动静,没敢乱动。之前已经商量好,要一击而中。这会儿生怕打草惊蛇,所以静静蹲着,又仔细听了听。只听见里面传出“吱呀吱呀”舵盘转动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胡庆禄等了一会儿,慢慢起身,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用刀尖抵在门板的夹缝中用力一撬,出了一条极细的缝隙,眼睛贴在上面向里面看去。只见一人站在舵盘前双手扶舵,眼睛看着船头方向,在操纵大船。除此外,没有其他人,可能已经睡了吧。胡庆禄示意一下朱蝉,让他看了一下,伸出手指指了一下,示意这人不要杀死。朱蝉点头明白。
正在这时,忽然室内有人高喝了一声:“什么人!”接着床板颤动声音响起,有几人起身下床。
朱蝉知道不好,肩膀用力一挺,“唿啦”一声,整个人撞破门板,闪身冲了进去。刚一进去,只见有一人已经从床上下来,手中拿剑正在往外抽,心中想都没想,手中短剑剑鞘向那人喉咙刺去,疾如闪电,“噗”的一声,刺中那人咽喉,那人吭都没吭一声,双目圆睁,手中长剑已经抽出一半,停在那儿。朱蝉收回剑鞘,那人喉咙处喷出鲜血,“啊”的一声,向后栽倒。朱蝉怔了一怔,感觉自己的速度,好像比以前更快了。眼光一转,见胡庆禄伸手点倒了另一名汉子,手中长剑搭在另一名大汉的脖子上,正是初次见面时,开门大声喊叫的那个人。
事情的变化太快,已经出乎这几人的想像。把舵的那人正是船主江老大。从朱蝉撞开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回过头来惊讶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苍白的脸上,在微弱的烛光下,满是震惊。握着舵盘的双手,不由得哆嗦起来。旁边胡庆禄剑下的那名大汉,早就如同筛子一般,全身哆哆嗦嗦,最后竟然蹲在了地上,双眼恐惧的看着胡庆禄。
朱蝉转身来到江老大的身旁,手中短剑举在胸前,随时准备拔出,静静的看着他。
江老大瞪着胡庆禄,又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朱蝉,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眼光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名死者,忽然说道:“自作孽,不可活!报应!”说完,转过身去,双手继续握着舵盘,不再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胡庆禄伸指点在大汉的身上,看着他瘫倒在地上。收起手中长剑,抬头对江老大说道:“江老大,你不准备对我说点什么吗?”
江老大没有回身,双手握在舵盘上,轻轻晃动。大船依然平稳的向前航行,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三爷,你想怎么做吧,说出来听听?”语气出奇的平静,双眼盯着船头方向,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胡庆禄笑了笑道:“江老大,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只要安全把货送到地方就行,其他的我不管。我不想杀人,但被人逼急了,那也没办法。”
江老大苦笑一声,道:“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跟姓洪的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胡庆禄道:“洪秃子虽然猖狂,但还没放在我胡家的眼里。”
江老大点头道:“这说的倒也是!凭江州胡家,还能怕姓洪的不成!”
胡庆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老大嘿嘿干笑几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凉,道:“三爷,如果我跟你合作,你能保证我船上的人,还有我的家人的安全吗?”
胡庆禄道:“只要你不再耍花样,安全的把船上的货送到地方,我不会难为你和你的弟兄们。”
“那我的家人呢?”江老大接着追问。
胡庆禄奇道:“你的家人?他们也在这儿吗,我当然不会难为他们了。这还用问吗。”
“好!”江老大伸手从舵盘旁,拉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前端有个分叉,把两个叉别在舵盘上,转身扑通一声,跪在了胡庆禄面前。
胡庆禄大感诧异,问道:“江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快起来,有什么事情起来说。”却不敢伸手去扶他,以防他万一有诈,自己上当。
江老大没有说话,挺了挺上身,一低头,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完,直起身子看着胡庆禄,说道:“三爷,这三个头是我谢你的,谢你不杀之恩。我还有一件事情相求,如果三爷能答应,我江海生愿意在此立誓,这一辈子跟着三爷,鞍前马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胡庆禄沉吟道:“能让你江老大立下这样的重誓,看来事情不简单啊!难道与你的家人有关?他们出事了?”
江老大双眼泛光,脸上激动之情横溢,颤声道:“三爷,老汉今日真要重新认识您了。以前听人常说,胡家老三游手好闲,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情,看来真的是误会你了。我还没说,已经被你猜到了。是的,我的妻儿老母,现在都在姓洪的手里,被他关起来了。”
“啊——”,胡庆禄和朱蝉大惊,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回儿事。胡庆禄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把人救出来,是不是?”
“是!”江老大喜道。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胡庆禄脸上严肃,不再言笑。
江老大怔了一怔,喜色褪去,眼露精光,盯着胡庆禄一眨不眨,庄重说道:“我相信三爷不会那样做!”
“好,那你要失望了,我不会去救人的。原因很清楚,我不会为了你的家人,主动去招惹洪和尚。你死了这条心吧,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不行!”说话语气很果断,让人不容置疑。
江老大脸呈死灰,一下失去了光彩,整个人像突然掉了魂儿一样。朱蝉心中不忍,刚想开口,忽然见胡庆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心中一动,马上把即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江老大身子塌了下去,坐在了本来就跪在地上的双腿上,一动不动,双眼直愣,呆呆的看着胡庆禄的双脚出神。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低声说道:“胡三爷,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我死了,估计姓洪的也不会太难为我的家人,也可能会放了他们。”
求生易,求死难!难就难在,有些时候不得不死;而真正死了以后,也未必像死前说的那样,能够一死百了。
眼下的江老大,应该就是这种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