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仿佛又回到了水蓝色的故乡。高楼大厦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藏着双亲的白发,恋人的欢颜。自己还是那个已尝遍天下美食为己任,恋武成痴的新世纪五好青年。
梦醒却依然是孑然一身在这个偏远小城中,客舍如家家似寄,陆然幽幽一声叹息。
一梦沉酣,此时早已日影横窗。
店中鸦没鹊静,安静的连苍蝇飞过都听的见。陆然有些纳闷地想,平时这时候早该有赶早集的客人上门了,怎么一点声音没有?
走进大堂,只见薛衣黑衣黑发,怀抱长剑,像根柱子一般耸在门中央。旁边蹲着只陆陆目不转晴的看着他,小尾巴还摇摇晃晃的,一人一狗将大门堵了个结结实实。
陆天机独自坐在柜台前,一手扶额,满脸便秘的表情:“你来的正好,赶紧去把那个门神拉开,他说你说的,叫他站店门口跑堂。进来一个就拔出剑指着人问:吃?喝?把人全吓跑了。”
“我了个去!薛衣,你是不是傻?”陆然叫道。
一把扯开堵在门口的薛衣:“把剑放回你屋里去,人别站在正门口,站这来!”陆然手指着门槛边。
“人在,剑在。”薛衣酷酷地道。
“握了个大草,那你别抱着它成不?乖,这就对了,把剑插回腰上。”陆然气的脑门生疼:“记清了,别见人就拔剑,你是个跑堂的,不是劫道的。”
“老头,你看着他,再不听话就揍得他桃花满脸开。我去跑个步,活动活动,今天起床迟了。”陆然冲着陆天机喊喊,招呼上陆陆,准备去县前水塘边跑步。
“也不知道你那步有什么好跑的,倒是那套画圈圈的拳还有几分意思。”身后陆天机嘀咕着:“去吧去吧,早些回来。稍带手打些酒回来,回头客人要酒都没了。昨天的酒全被薛衣一个人喝光光,比驴还能吃,比猪还笨。”
“知道了!”陆然满脸揶揄,笑着对薛衣道:“老头骂你呢。”
薛衣立在门边雷打不动,面无表情望天。
城外水塘边几树野梅开的格外精神,幽幽暗香袭来。陆然深吸了一口气“这木有雾霾木有废气的空气就是爽啊!”
格次格次踩着积雪,带着陆陆跑了两圈,又练了一趟太极,正准备回食肆。忽然,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音,陆陆小爪子刨着雪地,冲芦苇丛“汪汪汪”的大叫。
一群鸭子从芦苇丛中摇摇摆摆的走出来在塘边未结冰的浅水中觅食。陆然脑子猛地里浮现出各式各样的鸭子,全聚德烤鸭,咸水桂花鸭,芋荷鸭,啤酒鸭……不成,口水要流出来了……
抓?还是不抓?这是个问题。
“有人吗?这鸭子是谁家放养的吗?”陆然四处打量。
“是我的,你想干嘛?想偷我家的鸭子吗?”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跟着鸭子钻出芦苇丛,穿的圆滚滚的,扎着冲天辫,双手插腰,奶声奶气地道。
“送只鸭子给大哥哥好不好?”陆然逗他。“不好,我娘病了,爹爹说鸭子要卖钱给娘治病。”小孩道。
“那你带我去你家找你爹好不好?”陆然揪揪他的冲天小辫,小屁孩什么的最好玩了。
“我家就住在那边,我还要看着鸭子,你自己去找我爹。”小孩手指着城门边远远几间小屋。
陆然带着陆陆顺路走去,伸手敲门:“有人在家吗?”
“是谁?进来说话吧。”一把年轻的男声传来。
“水塘边的鸭子可是你家的?能否卖几只给我?”陆然进屋,皱了皱鼻头,满屋都是药气。“家中有病人,小郎君坐吧。”
男主人很年轻,面带愁容道:“鸭子却是我家的,不知小郎君要买几只?”
“我在县中新盘了家食肆,全要都成,只是我那院子小,没地方好养。我将银子与你,你每天送两只去可好?”陆然问道。
“拙荆卧病在床,小儿尚幼,却是没人送去。”年轻人为难道。
“嫂子如何病了?我爷爷略通医术,不如请我爷爷来给嫂子看看?”陆然想起老头连重伤垂死的薛衣都能三下五除二救回来,区区小病应该不在话下。
闲谈之中,原来这年轻人一家人在川西府剑门一带以养鸭为生。今年春天,女人忽染怪疾。一开始只是没精神,后来就越来越多睡,就连醒来的时候也是两眼发愣,看着越来越不好,人也痴痴傻傻。川西的郎中看过都说没治了,年轻人思来想去再没法子,只好带着妻儿千里迢迢转回故乡,也算是落叶归根,依旧养鸭过活。
“那便劳烦小郎君了”年轻人大喜施礼道。
陆然带着陆陆告辞起身,顺路去买了两坛酒,抱在怀里回到食肆。薛衣这回终于没再赶客,食肆里已经坐了三五桌客人,陆然老怀甚慰的拍了拍薛衣的肩。
走进后厨放下酒坛,见陆天机正在灶台前忙的热火朝天:“老头,你会治病的吧?”陆然凑上去笑眯眯问道。
“医卜命相,武修法修,老夫没有不会的。不对……”陆天机一脸警惕的回头望了望陆然:“你是不是又给老夫找了什么麻烦?”
“城门口养鸭子的那家女主人病了……你去看看嘛,治病救人,功德事也。”陆然嘿嘿直笑。
“……这馒头与稀粥小菜,我端出去了。你忙完手边的活记得去给人看病啊,不远,就在城门口水塘边!”趁老头还没发飙,陆然端起食盘就跑。
“臭小子,你当老夫是什么人?”陆天机骂道。这样下去可不成,晚上回来得好好收拾他,陆天机把砧板剁的砰砰响。
傍晚,陆天机提了两只鸭子回来:“接着,这两只是诊金。从明日起,他家每天会送两只来,你记得付钱。”
陆然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接过鸭子,一脸狗腿子的笑道:“辛苦了,辛苦了,累不累?薛衣,快给倒茶来。”
“嘭!”一壶热茶飞来落在桌上,一滴不漏。
“好功夫!”陆然随手给薛衣点了三十二个赞。
“那大嫂得的是什么病?你治好没?”陆然殷勤的用袖子擦擦凳子,扶陆天机坐下。“那妇人不是病,是丢了魂……”陆天机低声道。“什么?丢了魂?”陆然不解的问道。
“嗯……听那年轻人说,西川府那边这样病的人很多,却又不是时疫。应该是什么邪修所为,山高路远,此地甚偏,所以没有消息传来。对了,你且去关了门,随我进来。”陆天机走进后院。
“又故作神秘。”陆然起身关门。
后院。
“老夫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拜老夫为师?”陆天机双手背在身后,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脸严肃。
“先说说你能教我啥?”陆然嬉皮笑脸地道。“老夫学究天人,只有你不想学的,没有我不会的……”陆天机沉声道。
“我想学生孩子……”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砸在陆然头上,这次的石子比较大颗,顿时头上鼓起了个包。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陆然愁眉苦脸按着鼓起来的包。
“拜。”薛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
“去去去,你一边去,没你什么事。”陆然推推薛衣。
“臭小子,你先跪下。”陆天机看了看旁边站的笔直的薛衣叹道:“罢了,一只羊是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也跪下。”
于是两人并肩跪下,三不知的陆陆不知道从哪跑来,趴在一边,睁着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天机摸摸陆陆头上的那一撮白毛:“好吧,也算你一个。”
“老夫有一门功法,名唤《七重门》。七重门开,生死劫破,陆然,你可愿意学?”陆天机意味深长地道。
“哇靠!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我愿意!”陆然两眼发光,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
“薛衣,你且出一剑给为师看看。”陆天机对薛衣道
薛衣起身一剑刺出,寒芒乍起,旋即收剑,复又跪下。“老夫有剑法三种,你是学杀人之剑,王者之剑,还是天机之剑?”
“杀人。”
“好,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唉,但愿你日后莫要怨老夫就好。”陆天机叹了口气道。
“汪汪汪!”陆陆不甘寂寞地叫了起来。
陆天机伸手抱起陆陆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道:“可怜的小东西,你本该有的,却已经失去。本该不属于你的,却偏偏有了机缘。也罢,我这里尚有妖修功法一部,便传给你罢。”
“从今往后,你们三个便是同门手足。跟我念,寰天诸神为证:死生与共,患难相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陆天机正色道。
“寰天诸神为证:死生与共,患难相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陆然道。
“寰天诸神为证:死生与共,患难相携,若违此誓,天人共弃!”薛衣道。
“汪汪汪!”这是陆陆。
“都起来吧。从明日起,开始练功,老夫也乏了”陆天机挥了挥手,叫他们散去。陆然拉了拉陆天机的袖子,笑嘻嘻的问:“师父老头,你还没说,谁是大师兄谁是小师弟?”
“你是大师兄,陆陆第二,不说话的排第三。”陆天机眨眨小眼睛,又恢复了素日的一脸猥琐样子,这画风,一下子就变了。
“啊?”薛衣一脸懵逼的看着毛茸茸的小陆陆,尽无语凝噎,不爱说话也是理由?
陆然抱起陆陆仰天大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