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冷冽,孟越坐在城墙上,双脚悬于空中,看着脚下无数的难民,心中情绪复杂。不过是一墙之隔,却完全是两个世界。在墙的这边,是没有食物,甚至连衣物都不能分配到所有人手中的悲惨世界。而在城墙的那头,则是歌舞升平,等待着过年的喜悦气氛。因为有了修行的存在,这些没有实力的难民根本做不到有效的反抗,只能够在这墙角之下等待着死亡。这些日子以来,孟越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一步步走入疯狂,从最开始的饥饿,到最后的绝望,这些孟越都看在眼中,甚至可以说,是孟越一步步把这些人,推进了绝望的深渊。
“这里风大,三弟,回去吧。”金和禄走到墙边,把一件风衣盖在孟越的身上,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道:“三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没有回头,孟越看着脚下的人群道:“二哥,这些人,都是被我逼到这里来的。如果我没有动手,那么这些人都会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生活,虽然过得凄凉一点,但是终究能够活下去,我这么一动,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了。而且再等一会,这些人,恐怕会死的更多。而且哪怕是一切尘埃落定,这些人的生活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他们的日子不会过得比以前更好,不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甚至,他们会过得更惨一些,本来可以生活的人,变成了不能生活只能乞讨的贫民,更多的贫民,则会死掉,这些人,都是我害死的。”
点了点头,金和禄学着孟越的样子坐在了墙头之上,伸出唯一一只手朝着下方虚抓下去道:“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不论是谁当权,不论是谁成为执掌者,最底下这些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不论是什么样的算计,不论是什么样的手段,都会有人死掉,而死的最多的,就是这些毫无身份的普通人。而且不论是谁最后成为了胜利者,这些死去的普通人都不会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甚至连一个字,都不会提。胜者便是正义,这些人虽然都是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但是胜利者只要是赢了,那他们就是正义的,不会让人书写自己曾经的肮脏,这些人,或者的时候是蝼蚁,死了之后,仍然是蝼蚁。”
转过头看向孟越,金和禄的表情颇为严肃:“我也不是劝你,也不是说什么话安慰你,但是我想要你知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而是你要不要去做。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死,而你做的这些,究竟有没有意义,在你成功之后,能救下的人,是否要比死去的多。这并不是什么加减法,不是你救得人比杀的多你就是做好事,不论你可以救多少人,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都是要你背负起来的,都是你欠下的杀孽。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背着这些罪孽,一步步向前,然后以有罪之身,救下更多的人而已。只要是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好人了。”
孟越点了点头道:“三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只是现在很闲,所以有感而发而已。我不算是什么好人,甚至我可以自称是坏人,做出这些事情我虽然心疼,但是我承受得起,也不会改变我的做法。只是,还是会很难受啊……”
“前几天我跟着郑修混进了难民营,那里面的每个人生活的都很苦。粮食不够,衣服不够,一到了晚上,所有人都很饿,大家要聚在一起取暖。不仅有成年人,也有很多的老人和孩子,那些老人用浑浊的眼神盯着我……我是邪佛教使者嘛,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就问我,他们的孩子能不能活的下去……小孩子很多,六七岁,七八岁的,大人们都死死的抱着,不敢让自家的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怕孩子们被抓走给人吃了。我记得在那几天我就看到一个女人,大概也就,十八九岁吧,已经是一个四岁大孩子的妈妈了,那女人我刚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什么问题也没有,因为年纪小,所以对于未来还有着期望,眼中有种光,很透彻,但是过几天再看见的时候,那女人就已经疯了,因为孩子丢了,只找到了血衣,可能是被吃了……”
“就那么几天时间,我就看见好多人的生活翻天覆地的发生了变化。本来健健康康的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给孩子吃,然后就因为伤口感染死在了雪里。没有了长辈庇护的孩子当然活不下去,那些孩子也都死掉了。如果他不割肉,孩子们会死,他不一定会死,但是他隔了肉,就全家都死掉了。没有人知道对不对,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恐怕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死亡,然后自己去等待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未来。我估计可能也是因为绝望吧,不想再等了,也不期望未来了,甚至就连他自己也都放弃了。有很多人,都在那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死掉了,无声无息的,没有名字,没有痕迹,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毕竟在那段时间里,死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以前也听说过很多的灾难,在灾难中人活的不如狗,生活的毫无尊严,心理会难受,但是过一段时间就忘记了,因为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在难民营的时候,那些人死在我面前,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无能为力,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救他们了,所有人都在局里,只有被局势推着走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是世道,是年岁,是天灾,是人性。是我知道,其实都不是的,都是我造成的。”
“说服陆域开启城中阵法,使得外界贸易不能进入城中的是我。让陆寇转变阵法,以大阵威力让天气不断的降雪的,是我。让林灵儿以陆卜衣转过来的资金和鲲扶摇要塞的资金收购市面上的粮食,收购物资,让所有普通人没有生活来源的,是我。让林灵儿放巨龟进入港口,使得港口没有鱼类,没有人能够捕鱼打猎为生的,也是我。是我,让这些人在这个城市里活不下去的。”
闭上了眼睛,孟越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然后让郑修以血杀帮传递消息,造成混乱的,是我。让林灵儿与路易斯达成协议,使得所有天选之人倾巢而出,引发居民暴乱,并且暗中杀死守卫,让暴乱扩大到整个城市的,是我。让王毅派遣天选之人进入各大权贵家中的,是我。如今这些难民,都是我造成的,这些杀孽,都是我做的。”
“不仅如此,城外的所有探子被截杀,是我让道音做的。屠杀王家,林灵儿使用腐心液扮成王洛元混入唐府,是出自我的授意。现在在这城墙之上,无数的天选之人正在大肆屠杀守卫,留下的,只有城主一脉,为的是一会儿开启城门,这些,也是我做的。”
睁开眼睛,孟越叹了口气道:“用不了多久,唐府之局便会到达顶点,我已经安排王毅率领所有天选之人准备屠杀那些权贵,命令是鸡犬不留。这段时间搜集而来的粮食和生活物资,我已经交给了王毅,在屠杀这些权贵的时候,那些粮食和物资会放在众多权贵的家中,当城门开启,这些被煽动的难民就会如同流水一般涌入到城中,在见到各大权贵家族中有粮食和生活物资之后,会发生哄抢,郑修如今已经是难民的领导者,在他的煽动下,城中会开始对权贵进行清洗,直到这城中余下的仅有城主一脉……”
“凭着王毅的实力,还有那些天选之人的力量,能够屠杀的,也仅仅是城门附近的几个权贵家族而已,但有了粮食和物资,所有难民就会直到权贵家中有粮食,余下的,便是这些难民作为炮灰,冲开那些各大权贵的家门。这些难民基本没有战斗力,各大家族权贵中都有着士兵和豢养的家奴,他们会死很多很多,但是有他们吸引注意力,王毅率领的那些天选之人,就有了下手的机会,就能够杀人了。而且如今城中有陆家的军队,当难民消耗的差不多,粮食基本够了,人心掉下来的时候,就换成这些军队作为冲锋,这些难民作为策应……这样一来,这一次锁城引发的所有后果,所有的恨意,都会转移到这些权贵的头上。陆城主帮助百万难民屠了权贵,就收了人心,也就抹平了所有的恨意。而且有道音在城外策应,就算是消息不慎走漏,有别城的领主想要来趁火打劫,道音只要亮出身份,有神使在,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只要稳住几天时间,就尘埃落定了。”
孟越看向金和禄,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道:“而此时所有的权贵家主都聚集在唐府中,有陆城主和陆域两个人,再加上林灵儿,基本上算是稳胜的局面了。二哥,你说我这一次布局,如何……”
金和禄看着孟越的眼睛,半晌之后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孟越等了半天,终于是叹了口气道:“布局其实有很多漏洞,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好在一切都很顺林,达到了想要的效果。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会死这么多人啊……不仅是难民,就连城中,也会有很多人死去。那些权贵都会死,权贵的府邸之中有着侍女,有仆从,那些都是普通人而已,但是杀红了眼的难民不会管这些,他们会杀死所有看见的人。而且城主一脉也不能管,这段时间这些难民受到的压迫实在是太多了,心中都有着怨气,若是这股怨气不能够发泄出来,那在城中清洗完毕之后,就又会是一次祸事,所以必须要有人死,必须要杀人……”
站直了身体,孟越在城墙上看向远方,此时在城内,有数道光柱冲天而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罩住了一片区域。那里,是唐府的所在。静静的站了一会,孟越高高地举起了手,随后,狠狠的挥下,数秒之后,脚下的城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大的响声,那响声沿着城墙传递出去,惊醒了贴墙而站着的无数难民,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城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越戴上面具,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张开了双臂:“城中权贵无德,唐府以一己私欲封城门、封港口、封市集、使我邪佛教百万信徒无以为生!今日,我邪佛教与城主陆寇联手,愿助百万百姓活下去!城门以开,城中权贵家中有粮,想要活下去的,跟着我,杀进城去……”
犹如点燃万里狼烟,不过短短片刻之后,百万灾民口中纷纷喊出口号,只是那口号实在是驳杂,百万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根本听不真切,在狂风之中,犹如鬼哭神嚎一般……距离过年还有五日,鬼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