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封号(下)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风声,皇帝这次选秀除了充实后宫,也要为宗室子弟择选妻室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消息灵通的一些地方官员也得了信儿。这就跟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原本对选秀不是很上心的人家也都积极准备起来。
今上并不好女色,宫中皇后是他少年结发之妻,感情深厚,又生了两个嫡子,地位无可动摇。贵妃位虚悬多年,其余四妃位中,仅有贤妃和德妃两人,按理说,上头空位这么多,正是争晋身的好机会。
但谁都知道,能在后宫与皇上谈得上话,拉得近感情的,不过皇后与贤妃二人而已,就连德妃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着皇帝二三回,更惶论其他妃嫔?
别说什么年少貌美之类的话,您没瞧见许家因贤妃年长,巴巴儿又送了个年轻貌美的许昭容去?又能怎么样?皇上也不过是看在贤妃的面子上对其还算过得去。即便如此,也仅是比别的妃嫔略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真别说,李家人的痴情性子真是一脉相承,都是老婆贵精不贵多的类型。
自己家女儿真的进宫了,能得宠的机会实在是渺之又渺,也就无怪乎京官勋贵们对选秀不感兴趣了。
积极的,大多是那些对后宫情势不了解,做着平步青云之梦的地方官员们。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上有意要在此次的秀女中为各宗室子弟挑妻。够得上皇帝指婚资格的,都是宗室里身份尊贵的,或是勋贵中门第高,入了皇帝青眼的年少才俊。与其入宫守一辈子活寡,若能得皇上意,指给年少有为,前程远大的皇家子弟或是勋贵们为妻,哪怕是侧室,也比进宫一辈子不能出头的强!
上礼部活动的京官和外官出人意料的多了起来。
也有那两下里都看对了眼的,想求个皇帝指婚的体面尊荣,也会将女儿塞入名单里,当然,事先要跟皇上他老人家及皇后娘娘打个招呼,免得被选到内宫去,两下里鸡飞蛋打,反倒弄巧成拙。
也不知从哪里就传出了风声,说是韩尚书府里的干孙女儿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被内定了要做太子奉仪。
上韩家来拜访的夫人突然就多了起来。
当今太子李汶是皇帝的嫡长子,既是嫡又占长,还没满周岁就被封了太子之位,谦厚仁和,皇帝对自己的继承人十分满意。东宫子息不旺,奉仪上头就一个太子妃,将来就是实打实的贵妃娘娘。京中有女儿的贵妇们听到这个传言之后,眼睛都红了。
韩稚圭这老东西不是自诩清流的吗?怎么不声不响就把孙女儿送进东宫了?虽然不是亲孙女儿,但若不是有他的运筹,一个乡下泥腿子丫头,哪来这样天大的造化!
也不怕福太厚压不住,把自己给压没了。
有人这样恶毒地想,但更多人想的是要趁着韩家小姐还没进宫前,先打好了关系,交结下情份。
京中的贵人圈子,就是这么的实际。
韩夫人先前还没在意,接待了两拨访客之后,就发觉了不对劲。她也是个干脆人,直接将府门闭了,托病不出。唐小鱼心情更不好,被几个千金小姐围着称姐道妹,拿着含酸沾醋的话字里话间不是恭喜就是羡慕。
唐小鱼很烦恼。太皇太后明明说了要帮她的,为什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难不成太皇太后忘了?或是皇上那里做不通工作?
李放被他爹娘关着是不能再来韩家了。
裴简也不知在忙什么,只托人让伍卫传了话进来,让她放心。
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
唐小鱼不厌其烦,最后直接套了马车躲去了荣王府送她的庄子去。
庄子上清静得很,也不再有旁人旁事跳出来惹她生厌。唐小鱼没事就看看书,整理自己的笔记和心得。她过来,裴简外派的这些护卫自然也要过来。
与内宅里不同,庄子里天宽地阔的,让人心情舒畅,又有青山绿水,春意勃发,伍卫大头领与碧桃姑娘的感情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之境下,就像万物生发的春天,噌噌噌不断升温,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惹的那些护卫心里各种羡慕嫉妒恨。
谈恋爱的人跟没谈的时候就是不一样。
碧桃如今面若春桃,眼波含媚,走路都衣袂带风,人精神得不得了。
看得唐小鱼好生羡慕。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这样看着,说不定今年就能把碧桃给嫁出去了。
对方可是镇南侯府的护卫头领,身上带着正六品的武将职衔。若不是被裴简派到自己身边来,碧桃与他就会是两条平行线,到死都没有可能交汇。
只是真舍不得啊。
碧桃陪了自己这几年,从两人见面第一天起就共过了生死,她又一向忠心耿耿的,若要嫁给伍卫,她定是要先给她放了奴籍的,将来碧桃跟着伍卫去滇南大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与她相见。
每每想到这儿,唐小鱼就情绪低落。
见小姐总是郁郁寡欢的,碧桃虽然现在是泡在蜜糖水里一般的甜,但也开始心焦气躁起来。私底下问了几回伍卫,到底小姐的事怎么样了。
伍卫现如今要跟着唐小鱼,全方位保障未来世子妃的安全,对世子那边的举动自然就不像以前那样明烛于胸。可是为了心爱妹子的嘱托,他打叠起精神,从农庄到镇南侯之间来回跑了多次,人都跑瘦了一圈。
带来的消息却不是那么令妹子开颜。
因为裴简要走了。
据说是因为镇南侯受皇上宣召,要带着侯夫人和幼子进京面圣,西南东南两道不能没个人主事,世子要回滇南去坐镇。
李放公子被关着,是指望不上了,如果裴世子再一走,她家姑娘就是进宫给人当小老婆的命啊。碧桃把眼睛都哭成了桃子,把伍大头领的小心肝疼得一颤一颤的,只能笨嘴拙舌地一再劝。
他当然知道自己家主子的那点心思,自己喜欢的姑娘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换哪个男人都受不了。
可是主子那样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若不是成竹在胸,就是强装镇定。以伍卫对裴世子的了解,总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当然,后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让人一想想就觉得心疼的要死,所以伍大头领毫不犹豫地忽略不计了。
等啊等啊等啊,到了三月十五,礼部初轮筛选的秀女名单火热出炉,整个京城,不,整个大齐都热闹起来。
眼睛一直盯着这份名单的众位贵妇人在找到自己家的女儿孙女侄女外甥女的名字之后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可能性的潜在的竞争对手进行了全方位无差别的深入了解……最后,她们突然发现一件事。
那个据传是皇上内定要入东宫为太子奉仪的韩大人家的干孙女,姓唐名小鱼的乡下丫头,居然不在名单上!
这怎么可能?!
每位贵妇都睁大了眼睛,把抄来的名单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点了一回,真的没有唐小鱼的名字!
莫不是,改了名字?
韩府的众人松了一口气,紧闭月余的大门再次打开,韩夫人病好了,精神百倍,唐小鱼自然也就回来了。
去过韩府套过近乎的贵女们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括子。居然听信传言,上赶着去跟一个乡下丫头亲近,真是丢死了人。
想想也是,不过是个干亲,出身在那儿放着,不过有把子力气,长得只能算是秀气。皇家怎么可能会选这么个没出身没礼仪的土包子来当自己的儿媳妇?
就算奉仪只是个侧室,是个妾,那也是贵重的人,怎么可能让这么个身上带着泥味儿的丫头占了位子?
贵妇们鄙夷的同时,精神又高度紧张亢奋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太子奉仪的位子还空着,既然不是唐小鱼,那有没有可能轮到自家女儿身上去?
三月二十五日,皇后在玉藻宫开了海棠宴,宣朝中有诰命的命妇赴宴。家中有女儿入选的,贵人们都纷纷装扮起来。谁不知道,海棠宴是回事,入了皇后的法眼,说不定就能进东宫,或是成为平王侧妃呢!
常氏那天只带了许氏去,婆媳二人一个是三品诰命,一个有五品诰身。婆媳二人容光焕光,神清气爽,一点看不出梦想破灭之后的颓丧。
部分贵妇觉得她们是强打精神为了不落人耻笑,部分贵妇倒是钦佩她俩荣辱不惊,气定神闲,还有一部分贵妇直接不往心里头去。反正韩家没有适龄女儿,既然不是自家人的竞争对手,那也就无所谓针锋相对了。
不过总是有些人喜欢有事没事踩人一脚,好几个自家夫君与韩家父子政见不合或是素有龃龉的夫人便故意在这婆媳二人身边说话,明里暗里拿唐小鱼的事讥讽她们。
常氏和许氏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这种段数的言语攻击她们只是微微一笑,连理都不理睬一下。
不用她们出头,自有与她们交好的另一拨贵妇帮忙顶回去。
隐隐的,这些衣香鬓影的大齐贵妇们,便分成了三拨子。
不过是在宫里,又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没人敢放肆说些太过份的话。万一传到皇后娘娘耳中,犯了忌讳,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开席前,皇后娘娘大妆出来,接受了命妇们的参拜之后,特地叫了常氏过去说话。
当着阶下满满当当的贵妇贵女的面,皇后娘娘微笑地拉了常氏的手说:“怎么唐小鱼没有跟你们一道儿进宫来?”
底下暗暗一片抽气声。
常氏恭敬地答道:“回娘娘,小鱼只是借居韩府,并不是臣妾的亲眷,她身上也没有诰封,是以不能入宫见凤驾。”
皇后“哦”了一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倒是本宫的疏忽。皇上近日政事繁忙,本是将此事交于本宫的,偏本宫前段时间身上不适,贤妃又病着,就没人提醒着些。”皇后与常氏说话的语气透着十二分的亲切,“小鱼头回进宫的时候,本宫也没瞧过她。本想今天好好跟她说话的……”她回头吩咐了近侍的嬷嬷,让她传了口谕去韩府宣唐小鱼进宫,“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还是早早儿定下来的好。”
底下鸦雀无声,无人能听出皇后娘娘这话语中的意思来。
明明人都没见过,语气中却透出这样的亲昵来。能让太皇太后一直惦记的事是什么?什么事要早早儿定来了?
难不成太子奉仪这事不是个笑话,而是真有其事?
但,就算是内选了,也要先上了选秀的名册走个过场吧。
刚刚还冷嘲热讽了一气韩家婆媳的贵妇们一个个后背冒出了冷汗。
没过多久,谜底终于揭晓了。
皇帝的诏书被捧到了玉藻宫,由皇后宣布给众位京中的诰命夫人和宗室贵戚。
皇帝认了唐小鱼为义妹,加了个公主的封号:丰城。
指婚给了镇南侯世子裴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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