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应得
冯氏听到信儿的时候,眼珠子直往上翻,一口气憋不上来,好玄没晕过去。
这几年攒出来的涵养功夫全都泡了汤,唐家老太太披头散发地坐在院子的泥地上,拍着大腿嚎,边哭边骂陈氏那对丧良心的母女,骂得狠了还抽自己嘴巴子,拿脑门子去磕泥地面儿。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对冯氏来说,吃到嘴的落了肚儿的都是她的,既然那些东西已经被锁进了她的小库房,再没拿出来还人的道理。
唐明德跪在她旁边不过劝几句,就被她啐了一脸的唾沫。
“我是缺了八辈儿老德了,才养出你们几个不长进的东西出来,眼见着三十好几的爷儿们,连个饭碗都捧不住,还拖累你老娘老子受这样的屈辱,我当初怎么不把你按到尿桶里溺死!”
唐明德拿袖子抹了把脸,可怜兮兮地说:“娘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谁也不想这样,当初说的顺当,偏这么倒霉让老四两口子撞上来。还是老四不懂事,傻了吧叽把放妻书写了,又让陈氏溜了。儿子我的差事也丢了,我这要找谁说理去?”
“呸!要不是你多嘴多舌在县太爷面前说起小鱼那死丫头,我们能这样?!”冯氏捏着拳头使劲儿砸着大儿子,想想又哭起来,“我那老些银子哟,那老些宫缎子哟,还有太皇太后的立屏哟!这是要拿我的命走啊!那两烂心烂肺烂肚肠的贱婢,不识好歹的狗杂碎!早知道当年就该一碗药将她娘儿俩全都药死了省事!”
我的娘啊,就算您老这么想也不能这么说啊!唐明德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急忙拿手去捂自己老娘那张怒极乱放炮的嘴。
“您要疯也别拉扯着一家子疯。”唐明德也急了,“如今两位县老爷都要来,您快点儿把仓库钥匙拿出来。那些都是御赐之物,您留着又不能用。但凡坏了损了全都是咱家的罪过。他要拖走就拖走吧,您可别犯了糊涂,为了一堆用不了的银子把咱家这么多口子的命给搭上。”
“难不成让我把这老些银子白白送给那对贱婢?!”冯氏散乱着鬓发,双眼满是红丝,神色已有些颠狂,“让她们先弄死我!让天下人看看,这天底下还有这样不孝顺不仁义的畜生!”
“来个人,把她这张嘴给堵上了!”院门外头一声断喝,却是唐万山回来了。
老爷子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脸上老相了不少,本只是半白的头发现如今也跟全白的差不离了,脸上皱纹深刻,让他板着脸添了几分凶气。
冯氏一见老头子回来,拍着腿哭得更凶:“你瞧瞧你那些没出息的儿子哟……”
“还楞着干嘛,堵上堵上,还嫌咱家不够丢人!”唐万山自打丢了里长的职,自觉没脸见人,更不乐意留在家里看着婆娘儿子哭吵闹心,这些日子只要天亮着就在地里头蹲着,等闲是不大进屋的。
冯氏虽然泼辣,但这一家之主到底还是唐万山唐老爷子,见丈夫发狠,冯氏也有些发悚,这才收了声从地上爬起来。
“不能就这么算了啊!”冯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唐万山的后头哭,“如今老四媳妇心里头怨了咱们,不管怎么去信都不肯回来,连孙子孙女都不许咱们瞧了。咱们家这些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老四那儿接济哪能维持成这样?”
“那你就能霸着别人的财物不还了?你还要不要你这张老脸啊!”唐万山骂道,“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咱们是庄户人,指着手里头的地过日子,你又是买小子又是买丫头,手里没二两油就开了大灶,该!活该!”
冯氏被他说不服气:“敢情这福就我一人享的,你们都没享受是不?这么些年我吃糠咽菜地伺候你们老唐家人,给你生了儿子闺女,养活孙子孙女儿的,倒还是我的罪过了?唐万山,你说话拍拍良心,我可没半点对不起你们唐家!”
“扯这些干啥玩意儿!”唐万山烦躁地磕了烟袋锅子,把烟袋杆插回腰上,“快去洗脸梳头,一会县太爷来了见你这样像什么话!”
“命都要没了,要脸面做什么!”冯氏怒气冲冲地骂道,“他们还有脸上门来要东西,我啐他们一脸!”
“怎么就不能要了,那是人家的东西!”唐万山拔高了嗓门儿。
“那是唐家的!唐小鱼她姓唐!”冯氏也吼。
“……”唐万山眼中黯了黯,是啊,原本是嫡嫡亲亲的孙女儿,就这样生生被他们推了出去,“老四已经给了放妻书了,她也跟她娘走了。”
“走了她也姓唐!她身上流着我们家四郎的血,流着你的血,我的血,她就算死了也是我们唐家的鬼!”冯氏理直气壮地说,“东西不还,我还要告她忤逆不孝!”
“告个屁!”唐万山吐了口唾沫,“当初是咱们把她们逼上的绝路,现在人家发达了,就要贪人家钱财,世上没有你这么皮厚的。你就给我安生地回屋待着去,再敢这么没脸没皮出来闹腾,看老子不削死你。”
唐万山这人是属驴的,平时不声不响,轻易不发火,但要是脾气真上来,八头牛也拉不住他。别看冯氏把持着家里内外大小事,但那是唐万山不稀得管,但凡哪件事他要是发了话,唐家就没有能说动他的。
跟他过了快四十年的冯氏对唐万山的的脾气自然是了解的。不管心里头再怎么膈应,老爷子既说了这话,那就是铁板钉钉不能改的。陈氏和小鱼那些个宝贝她就真保不住了。
前头坐在地上发飙那是哭给儿子和下人们看的,不过是发泄心中不满,逼着儿子去出去挺她,现下冯氏老泪纵横,这回是真的哭,心疼的!
唐明德见老娘终于老实下来不闹了,也是松了口气,一边扶着冯氏起来,一边劝她:“娘啊,您也真是的,别看那老些银子,那些银子可是咱们能动得的?那些是宫赐银子,使又使不得,换也换不成,占着咱家的库房还要咱们担着小心。万一这些银子赏赐之物少了坏了,全都要算在咱们头上,不值当啊娘。”
“那就白白给了那对贱蹄子不成?”冯氏一边抹泪一边不甘。
“不给能行吗?”唐明德苦笑一声,“您也瞧着了,就因着老四的事儿,儿子我丢了差事,爹也当不成里长了,老四媳妇又跟咱家断了来往。您还要怎么闹腾?让知县大人在江陵县来的大人面前没脸子?咱家能落什么好?东西守不住,还要得罪父母官。罢了,认了吧。”
冯氏一阵气苦,捂着胸口默不作声。
等刘知县带着黄知县和何主簿来到唐家时,冯氏倒真没闹起来,因为唐万山一声令下,把冯氏和魏氏、田氏婆媳三个都给锁在屋子里头了,只带着三个儿子和三儿媳妇出来迎接。
二话也没说,将库里的东西拉出来,一五一十交接给了黄知县。
这其间只有大房的唐晓棠哭闹了一阵儿,起因不过是因那清单里头还有宫赐的十二对宫花,唐小鱼那日是亲手分了几对给姐妹的。现如今也要收回去,唐家大小姐舍不得,抱着哭了许久,对着来收宫花的婆子骂:“这都是什么人啊,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她也好意思,不觉着手烫。”
最后还是唐明德亲手从女儿怀里把宫花抢了过来,放回匣子里交还给黄知县。
唐家搬了香案,几位大人给太皇太后的手书立屏磕了头行了礼,这才恭恭敬敬地将立屏请上了车。
黄知县这次来,本是想着狠狠抽唐家几巴掌的,结果看人家识趣的很,老老实实把东西全还上了,唐三媳妇汪氏左一个赔礼右一个道歉,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若是开骂倒失了风度。
左右把陈氏和小鱼应得的东西都拿回来了,他之前也狠狠训斥过了刘知县,黄知县于此行的结果也算是满意。
黄知县见事情办妥了,这便要走,刘知县哪里肯放,死拖着要他们回县城吃饭喝酒去。
二位大人你请我推,你拉我拽地在那儿练起了推手,何主簿在人群里扫见了蔫头耷脑的双生兄弟,看那年纪样貌,当是唐小鱼说过的那两个帮她们逃出来的堂兄了。
便觑着空儿,状似无意地踱过去,低声问道:“你们是唐百年和唐百龄?”
兄弟两个平日里是跳脱的,但见着官儿还是很害怕,瑟瑟缩缩要往后头躲。何主簿也不吓唬他们,笑着从袖子里拿了两个荷包,给他们俩一人一只。
“难得见着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送你们玩儿。”
兄弟俩这才活络了些,对着何主簿躬身谢了。
唐百年见大人们都关注在那边两位知县身上,并没有多少人在看这边,便压低了声音问何主簿说:“叔叔,你认得我家的小鱼妹妹吗?”
“认得的。这东西也是她托我带给你们的,嘘,小声着些,别让旁人听着了。”何主簿眉眼微弯,于唇前竖了食指。
唐百年鼻子一酸,手里捏着那荷包问道:“小鱼妹妹,她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百龄眼圈也红了,跟着问道:“她是不是不认我们这些哥哥了?”
何主簿抬手摸摸他俩的头,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背着手又踱了回去。
县里来的大人们拖着财物走了,唐家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各回各屋去。唐老爷子叫了三个儿子和三儿媳妇去正院子里议事,唐百年兄弟俩回到屋子里,一起将荷包打开,眼泪唰唰地落下来了。
荷包里头装着一条足有三两多重的实心金鱼儿,翘头甩尾的十分神气。金鱼儿的旁边是一小块银牌子,上头浮雕着三个小人儿的像,两个男孩牵着一个个头稍矮些的小丫头。
唐百年将牌子在手里翻来掉去地看了几回,咧嘴笑了起来:“小鱼妹妹还念着咱们呢,她还认咱们这俩哥哥。”
唐百龄也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小鱼妹妹是个有良心的,她定不会忘了咱们。”
这兄弟俩将小鱼送的厚礼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连自己爹娘那儿都没说,便当成是兄妹三人之间的小秘密了。
而刘知县,好不容易将黄知县再次请回县衙里,便是为了求黄知县出面,请小鱼来涪川帮着指点怎么种玉薯。
在刘知县说尽好话,伏小做低地求着黄仲明伸出援手时,唐小鱼正站在与阳明山相对的凤来坡上,手搭着凉棚看着已经属于她的一百多亩山地,笑成了一朵花儿。
作者有话要说:小樱桃今天回家,没时间码字儿了,今天只有一更了对不住了~~=3=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