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在车流里面乌龟般地行驶着,足以证明费君臣有多么地珍惜这第一次约会。
看着车窗外头一辆辆车子超过夏利,再看前后左右,这大都市里的小轿车每一辆都比夏利高级,林凉不由忧心忡忡的:“你这车是不是坏了?”
费君臣只得踩一踩油门:“没有坏。”
“我说,你喜欢夏利的原因是什么?”林凉始终搞不明白,如果老公真像众人所说的家财万贯,没有必要开一辆淘汰的破车。
“便宜。”费君臣的回答简短有力。
“便宜没好货,不是吗?而且,这车吃油多吧。”
“恋旧。”
这两个字触动了心事,林凉转过头,在他斯文俊秀的侧颜上琢磨着:“你很恋旧吗?”
“我——”费君臣尖利的眸子在老婆脸上瞄过,“虽然我恋旧,但是没有过去式的感情让我恋旧。”
果然是王子病的人啊。林凉啧啧地叹着:“那是你是名人,只有被你甩的人,没有甩你的人。”
“可我现在正在尝试被甩的滋味。”费君臣也悠悠地叹着。
“什么?谁甩你了?”
“还能有谁?我老婆。”
林凉的脸蓦地烧出了两个红柿饼。她迅速把脸转向车窗外,绞尽脑汁绞弄两条秀眉:“这个不能算。”
当然不能算。不过,以老婆这种性子,用强的不行,只能装弱。吃透了这点的费君臣,有多柔弱就装多柔弱:“当然得算。我平日里,从来没有这样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的……一个电话让我等了整整……”
“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吗?”林凉回过头来,眉间的神色俨然都是不信。
“我想打给你,但——”费君臣给一个“担心遭到你痛扁”的眼神。
林凉才不上当,毫不客气的:“你装吧。你有本事继续装。”
被老婆拆穿了西洋镜,费君臣倒是没有沮丧,悠哉地开着夏利来到了哈根达斯专卖店。
“我不进去了。”林凉还是有点担心,与他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会被人瞄见。
“林凉。”费君臣正正经经地与老婆探讨这个问题,他们夫妻不能为了这个整天躲在屋子里不见光吧,“我和你已是领了证的夫妻,在社会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们夫妇。”
“这事等我毕业离开了军校再说。”林凉叹叹气,这是她最大限度的让步。因为与他领证的初衷,根本不是往夫妻方向的目标。
看来,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必须先把老婆拐上床。话说,老婆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从不主动的,今天主动邀请他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匪夷所思了。费君臣在老婆眼圈下方淡淡的青影上瞅一眼,推开车门,下了车。
不会儿,捧着两杯哈根达斯回到夏利。
二话不说,林凉接过他手里一杯抹茶味的,揭开杯盖,迫不及待地刮了几勺含进口里。一口气刮了半杯以后,叹出满意的滋味:“吃哈根达斯,还是牛奶太妃最好。”
“我也喜欢牛奶太妃,可惜说卖光了。”
听到这话,林凉刷的把头往左转。按她想法,名人费君臣,堂堂医学教授,不应该对哈根达斯这类甜品感到兴趣才对。从某方面而言,甜品对于人体健康不大好。
可是,费君臣竟然吃得比她还快,一杯香草味哈根达斯已经见底了。
“你——喜欢吃甜品?”林凉快速眨眯着眼皮子,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人一点都不了解。
“哈根达斯,纯天然冰淇淋,谁不喜欢?”费君臣理所当然地答着。
“你不觉得它有害人体健康?”林凉接着问。
“我又不是清教徒。什么东西都可以吃,除了过敏物质。”费君臣将垃圾扔进车内的小垃圾袋后,一边答一边优雅的唇角勾出了诡异的笑意,“看来,你对于我的误解不是一丁点。”
林凉把另外半杯雪糕给刮完了,才接着说:“想了解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
“你想了解我什么?比如我的爱好?”费君臣拉下车档,想着这一刻能与老婆平心静气地谈心,心头十分舒适,眉宇间也化去了日常的犀利,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当年参军的时候,想的可是当一名狙击手。偏偏上头把我划去了军医部。”
“你想打野战多一点?”
“是。现在我的部下,大部分还是和我一样的,想打野战多。但是,后来我们都幸运我们自己能当军医。因为在前线,当你看着兄弟受伤的时候,最少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的兄弟死亡而爱莫能助。”
“感觉上,你是那种无论如何会救到底的人。”
“不。一般在对方真的不行的时候,我会主张放弃,让人去得舒服一点。但是,如果是我自己部队的人,那无论如何都是要救到底的。”
“哪怕对方真的不行了?”
“也得救。”
“如果怎么都救不回来,死了呢?”
费君臣轻蹙了下眉,把刚启动不久的夏利重新停了下来,端正地看着老婆:“今天是岳父大人的忌日吗?”
林凉刚转回头,蓦地对上他一双取下了眼镜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漂亮乌黑的眸子,犹如摄人魂魄的黑洞,能将人一瞬间吸进去。她微讶地摸摸胸口:“你不是近视吗?”
“我给人开刀的时候是不戴眼镜的。”费君臣一手拎着那副眼镜架,几只指头把眼镜像在玩耍一样道具似的掂着。
“你戴的是平光眼镜?!”
“一直都是,与我亲近的人都知道。”
“为什么戴眼镜?”林凉深皱起眉头。这家伙,不会是小时候受了什么刺激后非要戴眼镜吧,某种心理障碍?
“装饰品。”费君臣语气不淡不咸。
“你确定你不是什么心理阴影造成的?”林凉小心翼翼地问,担心触及他的心理伤疤,就好像她腿上那条汽油弹留下的伤疤一样。
柔和的线条在唇角边放开,低低的笑声从他肺腑深处溢出来。没想到,她是在关心他吗?
“你笑什么?我的问题有那么可笑吗?”林凉再度皱了眉头。
“我很高兴你关心我。这说明我在你心里面是有存在的。”
对上眼前这双充满笑意并且太过漂亮的眸子,林凉迅速别过脸,感觉心头某处漏跳了一拍。吸口气,她简直是无话找话说:“今天不是我爸的忌日。”
“那是你一向来都这么悲观吗?”
“为什么这样问?”她不敢直对着他眼睛看。以前觉得他戴那副狡猾的金丝眼镜很讨人厌恶,现在,却觉得他还是戴着眼镜好,拔掉眼镜后的他,感觉像另外一个人,让她心头嘭嘭嘭直跳。
“林凉,你为什么不回头过来看我?我除了在手术台上给人开刀不戴眼镜,在床上肯定也不戴眼镜的。你以后看我不戴眼镜的机会会比别人多很多。”
“你——”林凉有点切齿了。
“只是不戴眼镜你都不敢看,——”
“你——给我闭嘴!”林凉完全咬牙切齿了。这家伙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媳妇在这方面单纯成这样,费君臣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按理说,她也是医学生,不应该对这些不了解。止了止笑声,他尝试谆谆引导:“其实,你应该也看过不少异性的身体了。”
“他们是病人,能相提并论吗?”林凉说到这意识到什么,眉毛一挑,“你该不会是看着女病人的身体时胡思乱想吧?”
“这怎么可能?我唯一想吻的人,也只是你。”
深刻地感受到心头某处又是嘭地漏跳了一拍。林凉万分切齿的:“我就知道,你那口人工呼吸——”
“不,那时候真的是——”费君臣又连连否认自己怀有二心。
“你给多少人度过气?”
费君臣有点难以启齿的:“你一个。”
“所以说你还敢狡辩!”林凉竖起了教训的指头,只是还是不敢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因为那时候以我的经验判断,给你度气比做心脏按压有效。”
“你的什么经验?不会是借口人工呼吸亲吻人家的经验吧?”
费君臣两只手忽地扳过来媳妇的肩膀。林凉来不及低头,与他四目相对。
“我有在撒谎吗?我有在骗你吗?你看着我这双眼睛后再回答我。”
他的语声不大,可林凉感觉心跳跳到了耳膜里头,震得她脑子有点儿晕。
“你把眼镜先戴上。”她几乎是要伸出手,帮他戴上眼镜了。
“我不戴眼镜有那么可怕吗?”费君臣再次感到哭笑不得。
“你有试过不戴眼镜看其她女人吗?”林凉慎重其事一表正经地问。
“在手术室里戴着面罩时算不算?看我妹妹算不算?”媳妇问的这么正经,费君臣也不能马虎回答。
“不算。”
“不算的话,没有。”
“那你为什么忽然要摘下眼镜看我?”
“废话。我已经说了,我在床上的时候不可能戴眼镜。你得先习惯啊。既然你要我给你时间习惯。”
林凉这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他和他妈一样,已经完全把她当成媳妇看待了。不管她和他领证的初衷是什么,但他不是,他是真的想娶她当媳妇。
“你喜欢我?”在问这个话时,她感到呼吸有点痛。
“那天晚上你也听见了。我当着几千人的面坦承了我喜欢你我爱你。”清楚媳妇在这方面反应迟钝,费君臣很有耐心地重复着解释着,顺便很仔细地观察媳妇的神色。
“你喜欢我什么?”林凉的眼睛睁得有些大,晶莹的眼珠子像镜子似的,能把谎言照得一清二楚。
“我喜欢你,不需要什么理由。情人眼里出西施。毕竟,你不是长得倾国倾城,论家世论才华,我见过的女人比你优秀的也不少。”
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曾经某个人也这么对她说过:林凉,你不用努力了,你再努力也没有用。我只喜欢她,她是你高不可攀的。
“你这话真的挺伤人的。”在不觉中,话已经吐出了口,林凉眉头一皱,想收回来完全来不及。
于是费君臣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今天老婆这么怪异的言行举止是怎么回事。
“你旧情人回来了?”费君臣还是秉持住风度的,没有叫,只是很平静地问,虽然他内心里可没办法像表面这么风平浪静。
“我早和他一刀两断了。还有,我不是他旧情人。我和他从没有正式开始过。”林凉哗啦啦吐出来后,方是发觉自己有没有必要解释得这么详细。
“那他是你单恋对象了?”这可比旧情人还糟糕。一般来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是人类的劣根性。看来这个情敌足够强大。费君臣在心里冷冷地评估眼下形势。
“不是。我和他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林凉眉间撇过一抹淡淡的厌恶,“我连提起这个人都很讨厌!”
“既然已是过去式,那么吻我一下。”
林凉昂起头:“我都说了这个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吻我,不然我吻你。”
林凉一怔,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瞳子里闪过一抹水一般的光泽。
“算了。”感觉到掌心下她娇弱的肩膀变得僵硬,费君臣闭上双目松了手。来日方长,他不想就这么吓到她。
可他的松手对她来说,就好像忽然间一股好不容易等到的温暖离开了一样。心头蓦地一紧:“等等。”
他刚转身,她一双秀手忽然伸来搂住他的脖子,紧接一个温热的唇瓣贴在了他惊愕的唇角上。
一个青涩到不能再青涩的吻,带着夏日香芒的芳香,却是以巨大无比的摧毁力让他脑袋里顿然一空。
“啪啪啪——”
这个时候,从车窗外部传进来的拍打声,绝对是煞风景。
费君臣没能来得及抓住这个苦尽甘来的机会,媳妇倏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低下小脑袋。为此费君臣在戴上金丝眼镜后面色十分不好看,猛地降下车窗,看是谁坏他好事。
拍打他们车窗的人是个女店主,愤愤地嚷嚷:“你的车要在我的店铺面前停多久?知不知道阻碍人家生意!”
“行。我马上开走。”费君臣淡淡一句话答了对方,一踩油门,车尾一泡烟呛得女店主在后面跳脚痛骂。
车窗开启后吹进来的风,让车内两个人的脑子都稍微冷却下来了。林凉开始敢把头稍稍抬高一点,咳咳嗓子:“你别误会了,刚刚只是应你要求——”
费君臣没有答声,是在全神贯注地察看忽然变得诡异的路面情况。眼见,前方并排的两辆车忽地来个急刹车。费君臣赶紧转个方向盘,让车子靠边,免得自己追尾又被别人追尾。
林凉睁睁地看着车祸差点在自己目前发生,然后得夸老公开着夏利但车技不是盖的。后面的车发生追尾了,只有老公的夏利没有半点事。
紧接,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还有人叫救命的声音。
“出事了!”林凉急忙拨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
“别急。”费君臣则表现地很镇定,按住她的手,继续观察两边路况。
“有人受伤了!”
“我知道。但是在救人之前得先考虑安全。”
林凉惊讶地看着他无与伦比冷静到冷漠的神色。
“你总不能在救人之前自己先报销了,那还怎么救人?你以后上战场也是这样,千万别傻傻一个劲儿地冲出去,可能没有救到人,自己先被一颗子弹给爆了。”
林凉无语了:这是在战场上身经百战后的效果吗?
“可以了。”费君臣在观察完没有继续发生横冲直撞事件后,“嚓”拨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动作敏捷地踢开车门。
林凉也立马走出了夏利。两个人循着哭声,越过了前面一辆阻挡视线的小轿车后,看见了一圈人围着中间的伤者。
“好像是个孩子。”林凉拼命在人头里面挤着,垫高脚。她本想表明身份进去帮忙的。
可是费君臣把她拉了回来,以比她高一个头的优势看清楚了里面发生的形势,说:“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被车压到了脚。有个自称医生的人在给小孩子做急救了。我们不需要进去凑热闹了。”
啊?林凉直眨眼睛:“你确定我们这样走掉可以吗?”
“这是给人当英雄的机会。我们要有谦让的美德。”费君臣接着要把老婆拉回车内。以他的经验,他这样做绝对是正确的。救人不是多人就好,有时候太多人掺和,没有团结合作精神的话,反而会害死人。
林凉被老公牵着一只手,一步三回头,仍有点儿不放心。
围着的人圈忽然露出了个口,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两手沾了血迹,眺望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林凉在见到那男人的五官时眉头一皱,马上要回过头去。
可是迟了,那男人已经看见了她,并且发现了她,叫道:“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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