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君臣给他们几个的机票,定在了12号,因为蕙兰会在这一天出院。但是,费镇南接到有关部门的电话,要求他提前一天回去,有工作需要交接。于是,费镇南只好比墨兰她们提前了一天到k城搭乘飞机离开。
出发时,费镇南专程到蕙兰的病房告辞,为了墨兰而叮嘱她:“你不要太担心。回去后,哪些事情该怎么办,我和裕华都会帮着你办好的。”
蕙兰抓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三少为我的事这么操心,也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但是,我自己的事其实还好,怎么说都是家内事,与外人不大相关。三少,倒是我妹妹的事你得看着点。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
“你说。”费镇南沉着地等她开口。
“三少,我妹妹受过情伤。这个你清楚吧?”
“我知道。”
“可我总觉得那个事不是这个事。”蕙兰每次想到吴梓阳那个事,不知为何心跳眼皮跳。实际上,对于吴梓阳她了解不多。只是因为老太太要给墨兰相亲的原因,曾经委托她调查墨兰在美国的男女关系,方是知道有吴梓阳这个人。据她查明,吴梓阳早年丧父,与母亲秦素芳两个人相依为命,是个出身贫寒勤于向上的小伙子,因此才能考上清华,留学美国。人品方面,似乎无论在清华还是美国学院,师生们对他的评价都是交口称赞的,说明此人人缘极佳。只是,在对待墨兰这个事上……。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个男人根本没有爱过她。但是,前段日子她和那个男人见过面了,这你知道吗?”
有关吴梓阳在海边与墨兰遇见的事情,后来他是道听途说了。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蕙兰要特别提起这点呢?其实,像他心胸这般开阔,然被提到她和以前初恋情人的事,如果他听着心头不堵反倒奇怪了。
“我相信我妹妹很聪明,不会上第二次当。但是,女人往往就是这样。像我和我丈夫,貌合神离,为了婚姻而婚姻。这其中,有许多是由于他人造成的结果。比如,看见了现任男人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如果这时候以前喜欢的男人走近自己的话——”蕙兰吁叹着,万般不愿意自己的磨难会一样降临在妹妹身上。
“我明白了。这个你放心。我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让人有机可乘。”费镇南像发誓一样向她说。
墨兰这时候进来,见他们两个在交谈甚欢,笑问:“你们在谈什么呢,这么热闹?”
“告诉你姐姐,回家时哪些事该怎么处理。”费镇南转身见她,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走过去挨近到她面前,自然地拿手拂开她潮湿的额发问,“去哪里了?”
“海楠说奶奶很喜欢基地里的花,我和海楠便采了一把。你要先回去,我们想让你先带回去送给奶奶。”墨兰说着,取出藏在背后一束金灿灿的向日葵。
一时间,她笑吟吟露出小贝齿,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儿与这向日葵花混成一体,美得让他忽觉晃眼,仿佛不真实的景象怕是会一摸如泡沫般破碎。
“裕华。”他便是迟疑地唤一声,才在她的注目下将她手里的向日葵花接了过来。
带着这束无比珍重的花朵,他来到k城,登上了飞机。
机票,是他临时派人向机场订购的。所以,当他在飞机的经济舱客座坐下来的时候,旁边比他先坐下来的旅客移开遮盖脸的杂志,向他露出得体的傲然的微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费司令。”
“罗关长?”费镇南对于罗婷婷的突然出现,在心底里的某处响起了预警,因此微蹙着眉,看着她一身低领v字的宝蓝色连衣裙下展示出洁白青嫩的双腿,并且两腿稍微交叉,微翘的高跟鞋尖像是在对他示意什么。
“很高兴三少还能记得我。这是不是意味我在三少心里是有点儿印象的?”罗婷婷巧笑着,如柳的眉毛向上微扬着,似是流出一丝揪住的得意,又是分寸分明。
费镇南的人生阅历不算短,见过的女人万红千紫,像罗婷婷这一种,表面乖巧实则满腹子算计的女人,他看的会少吗?他道:“由于工作上的接触,只记得罗关长的称呼。其余,倒是都不记得了。”说罢,他坐下来,随手翻开了份报纸,凝神贯注似乎早已忘了旁边有人。
罗婷婷内心里气得够呛,却也没这么心急露出于表。她轻抬睫毛,尖酸的眼睛一射,便望见了他脚下那束开得正茂盛的金灿灿的向日葵。
飞机两个钟头的航程后抵达了目的地。
费镇南走下飞机,因为之前说好有同志来接机,在大门口等待。
这时忽然来了个七八岁的孩子,像是被人追跑玩着向他冲过来。他为了闪避,侧开一边身体。然突发来得太急,没能完全避开。那孩子便将他手中抱的向日葵撞落在地。金灿灿的花儿一枝枝洒落在了路间,好像发光的金币。费镇南来不及捡呢,又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跑了过来,可能看着漂亮捡起花儿就跑。紧接来了辆车,毫不留情地碾过了落在路中间余下的向日葵,娇弱残缺的花瓣被风一吹,都飞了起来,美丽得凄然。费镇南实在地呆了下,眼睁睁看着墨兰和妹妹辛苦摘的花就这么在自己手中没了。一时,他忘情地抓住了刚开始撞到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看他一双墨黑的眼睛似是骇人,哇一声哭出来:“对不起,大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于是,他能怎么办,只能无奈地松开了这孩子的手。
来接他的单位车子来到他面前,他登上了车,尽可能先不去想那束向日葵。
等他离开,罗婷婷从机场大厅里走出来,向那个撞费镇南的孩子招招手。那孩子马上向她跑过去,邀功道:“我和我的朋友做的还好吧?”
“好。很好。”罗婷婷笑着,将手中几张花绿绿的钞票塞进孩子摊开的小掌心里,“这些,是大姐姐给你和你的小朋友们买玩具用的。”
“那么,我朋友捡起来的那几枝花姐姐还要吗?”孩子见她塞了不少的钱,眉开眼笑,继续邀功。
“给我吧。”罗婷婷知道他在想什么,抽出又一张钞票向他扬扬。
因此,很快,仅余的三枝向日葵落入了她的手里。
费镇南去到省政府,在大厅会见了有关同志,问:“是容书记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对方却是摇摇头:“不是的。只是你的委任状既然已经到了,自然要你早点到这边先做个报到。”
容书记下地方哪个乡镇做考察去了,几天内不可能回来。因此费镇南这次来到后,在省政府办公厅里一坐,最想见的领导没有见到面,却是来了一群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大小官员,纷纷来向他道贺。费镇南只得与所有人寒暄,加上旅途的疲累,等折腾到夜晚回费家的时候,不觉在内心里感到一股透不过气来的郁闷。这时,他特别想念起墨兰,心想回到家后今晚就给她打电话。可是,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一进墨兰住过的那幢三层小筑,老爷子在北京海军总医院做过手术后,又回南方陆军总医院休养,尚未从医院归来。因此这次住在南方费宅的,是费家老奶奶曼青老太,陪着曼青老太来的,有费镇南的大伯费新国与大婶王佟丽。
进到大门里头,费镇南马上能听见大厅里传出的阵阵笑声。曼青的笑声尤其爽朗,带了说不尽的愉悦:“我说,婷丫头,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了。”
“奶奶,不就几支向日葵做成的干花吗?”罗婷婷娇滴滴的声音在费家老奶奶面前,就会显出与平日里傲然不同的谦虚与自卑,“这样的小事谁都会做。只不过——”
“只不过你婷丫头贴心,知道我最喜欢这花了。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不会是镇南吧?”
费镇南的脑子里蓦地闪过一连串景象,上机下机自己亲自抱了向日葵,将它当成珍宝一样,因它宛如她的笑颜。然后出到机场门口,忽然几个孩子捣乱,花飞心散。他心里某一处如刀割,又如火涌。
——《司令夫人》——
墨兰那天,在费镇南离开后不久也出了事。只因蕙兰的公婆突然杀到,不分青红皂白在医院病房里闹了起来。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媳妇!当时庆生说要娶你,我就说不行,庆生偏偏不信。你一不能给我们家延续香火,二现在又克死你丈夫。你,你把我的庆生还给我!你这个妖妇!”蕙兰的婆婆坐在医院病房内的地上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蕙兰的公公直接挥手,要给蕙兰两个耳刮子。墨兰冲进来抓住他的手,怒道:“如果你敢打她!”那威吓的声音,冷得像冰铁的面容,把蕙兰的公公与婆婆都给骇住了。
然这个事没有完。两个老人折身回去时,无论如何要把肖庆生的遗体一块带走。
墨兰听说了这个事后,只好陪蕙兰连忙提早在夜晚登机,追赶蕙兰的公婆,担心老人家回去后不知怎么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就怕会闹到傅家里去。意外接踵而来,别说与海楠告辞都来不及,墨兰确实没有想到要通知费镇南。大概是想到她这也是赶去他在的城市,早说晚说没有什么区别,去了见上面再说不会有差池。
夜晚在k城的国内国际机场。
蕙兰人坐在候机室里,因伤刚愈合,白天被两个老人闹腾过,戴着两个沉重的眼黑圈,疲倦地挨在椅子里瞌睡。墨兰轻轻给她盖上件衣服,走出去想为她买杯热饮暖身。
走进机场购物区的24小时便利店,迅速在玲琅满目的货架里寻到自己要的牛奶,放进便利店提供的微波炉里进行加热。在等待的这几分钟内,便利店的自动门哗地一开,走进来的年轻男人一眼搜到她的倩影,犹如阳光般的微笑。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等着。
墨兰过于注意给蕙兰的牛奶加热,一时却是无去留意周边。拿到加热好的牛奶,刚松口气转过身,抬头看到他,眉眼间忽然如秋风刮起的寒瑟,冷得不能再冷的冰意在她眼底里聚集。她便是宛若没看见他似的,直线往前走到收银台。
他跟在她身后,也没有开声,如旭日东升的清朗双目如影子般跟随她的倩影。其实,当他走进便利店时,店内女性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他清俊的容颜上与熠熠生辉的笑容里。
“我记得他是谁了。”有人仿佛醍醐灌醒,立即打开杂志架上的时尚周刊翻找起来,不会儿,指住周刊内页当中一个巨大幅照,激动的调子从嗓音里蹦出来,“去年诺贝尔生物奖得主罗德教授的第一助手,听说曾经是我们清华的学子。为什么现在才报出来,是听说我们罗德教授想极力推荐他成为自己研究机构的继承人。他的名字叫做——”
“吴先生,可以为我签个名吗?”收银台的小姐按捺不住了,赶紧拿出笔纸递到他面前。
“没有问题。可你能先帮她收费吗?她是我学妹,麻烦给个方便。”吴梓阳接过笔纸,一方面一如往常知识分子良好的修养形象应付任何公关,一方面那温情脉脉的眼神一直留住在墨兰身上。
“行!行!”连道两声没问题的收银台服务生,和她人一起羡慕地打量墨兰。他敢当众说是他学妹,想必也是个学富五车的女人,是一般人只能高仰的。因而,猜测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目光,不时流转在了墨兰这里。
墨兰对此,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在付款后倏地转身,走出了便利店。
吴梓阳随后跟来。她疾走几步,他也疾走几步。她忽然放慢步子,他轻轻地放慢了脚步声。她只得顿住脚,朝着他,弯弯的嘴角似笑非笑的:“吴先生,你这是要找我吗?不知你所为何事,但我和你并不熟悉。”
吴梓阳那轻轻地像是对她一人宠溺的一笑,风流倜傥的俊雅便在他眉梢形成了阳光:“我知道,你恨我入骨。”
你知道就好!墨兰差点儿就要在心里头吐出这句话。但是,她没有忘记,这个人,这个狡猾的人,曾经如何欺骗她为他坐牢受罪,又间接害她家老太太中风入院。所以,这是个十分狡猾的诡计多端的人……她不能再上当了。
“人,总是要走投无路的时候,才知道需要悔改。我不求你原谅,但我会让你看到,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学长。”吴梓阳似乎能看到她内心深处,对于她无声的冷视,也只是轻轻说着。
“吴先生这话,不知说给谁听的。”墨兰眉间的客气代表的便是生疏,“不过,倒是先要恭喜吴先生了,能得到诺贝尔奖得主的推荐,进而升任美国研究机构负责人的宝座,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尤其是留学学子要攀上事业巅峰的终极梦想。吴先生此次归国,在国内的学术界里必定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他,侮辱她,然后迎娶楚家五小姐为妻,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即便他说知过能改,但是,一则他确实登上学术界宝座的消息,仍暴露了他原本贪图富贵与权势的丑貌。她对他,只有满腔的嘲讽与冰冷的笑意。他说的话其实没有错,让她如梦初醒,男人,都是爱权势的,一如女人,是爱名利的。
然而……
“我拒绝了。”吴梓阳眼睛中无有忧愁,也没有对她的话感到伤心,口吐的言语没有犹豫,这使得他一双清亮的双目如扬帆的船,充满了开初学子时代的单纯美好,“我拒绝了罗德教授的邀请。这次回国,我是接受了国内某家孤儿院的聘请,担任那里的心理辅导教师。”
墨兰稍稍捏紧了手中的牛奶软瓶,对于他这番话,更多的是审视的疑问。话说,她与他如今有五步之遥,他伫立在那里,没有再靠近她一步,屹立的身影如课本中那棵坚守土地的白杨,孤立而清美。他似乎,真的不再执着于以前了。
“裕华?”蕙兰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走出了候机厅找到她,因此惊讶地唤道。
墨兰转身而走,这一次,他没有再跟来。
蕙兰越过她肩膀处,望到吴梓阳那清瘦的背影,说:“是那个人吗?”
“姐,你说谁啊?”墨兰似是不解地讶问,把她推回候机厅,塞给她牛奶,“快趁热喝吧。你身体未完全好,不注意便会倒下。”
蕙兰被她拉着坐下来,虽然看到了吴梓阳,但并不会多问,只说:“你打电话给三少没有?”
“打了一次。他没有接。他不是回去后有许多公事要忙吗?”墨兰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体贴和理解。
蕙兰感到一丝无话可说:没想到自己妹妹,能对恋情冷静自持到这种程度?就不知费镇南有没有像妹妹一样了?
——《司令夫人》——
费镇南走进了费家客厅,一眼就瞧见了众人之中众星捧月的曼青。
曼青不像老爷子,作为一个与时俱进的老夫人,平日里追求时尚美,保养的很好。不胖不瘦的身材,配上一件端庄得体的旗袍,一向爱向上扬起的眉梢标明了她曾经不逊于男人的戎马生涯,因而那满头光泽饱满的熠熠银丝与脸色红润的春风满面,使得她最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上二十来岁。她出身于名门,一生荣华富贵,嫁的是高门子弟,儿孙满堂,人生中几乎从来没有过不如意的事情。费家子孙敬重她,甚至比起对老爷子还要敬畏她三分。她的人脉,不止于军中,扩展到社会千万面,号称八面玲珑的费老夫人,各种手腕自是不言而喻的凌厉。
费镇南对于奶奶曼青,不像对于老爷子,内心的情感十分复杂。
与曼青坐在同一条沙发上的,有他的大伯费新国与大婶王佟丽,这对夫妇皆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资深干部,作为长子长媳,深得奶奶曼青的重视。曼青是个同时注重于传统观念的中国女性,因此,没有意外,王佟丽这个长媳妇,当年就是她一眼挑中一手给费新国操办的婚事。王佟丽服侍着曼青奉茶倒水,费新国给曼青扬了扬团蒲扇子扇风。
费镇南在关口处悄声搁下了行李袋子,走进去,唤了声:“大伯,大婶。”
众人抬头望见他,大伯大婶马上齐齐站了起来。费新国向他热忱地招手:“过来,镇南,到这里坐。我们有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了吧?你奶奶也有一段日子没有见你了,还不赶紧来打招呼。”
对于长辈,费镇南自然是要尽到基本礼仪的礼貌与尊重,他依照费新国的指意,走过来,到了曼青面前叫一声:“奶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回来陪你老爷子啊,免得被人家说都老夫老妻还闹别扭。”曼青一语双关,犀利的眼神儿打量自己的孙子,“怎么样,在军区还好吗?”
“部队的生活一直都是没有好与不好之分。”费镇南答。
“你长这么大,是愈发像你老爷子了。”曼青看他不咸不淡的脸色,就知道他貌似得知了什么过来作对的,不由地蹙起了眉教训,“你说话不分轻重,也不分场合。我上次打去军区,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说到最后曼青像是发怒,拿手拍打着沙发扶手。
费镇南稍微顿挫,接道:“奶奶,我没有不接你电话,是我来不及接,你先挂了。”
“既然是这样,你不会打电话回来问候一声吗!”
曼青在把这话怒指出来时候,旁边几个人已经急忙出来打和场。
“赶紧给奶奶道个歉!”王佟丽站出来,小声地用力地提醒费镇南。
“奶奶,别气着,气着对你身体不好。”费新国扶激动得要站起的老人家坐下。
罗婷婷倒是踟蹰的,看了一眼曼青的脸色后说:“奶奶,我觉得这事儿,也不全是三少的错。”
“你说什么,婷丫头?”曼青坐卧在沙发里头睁大了眼睛,睨着她。
“我们都是为国家为人民百姓工作的人。因此,国就是家,没有国哪里来的家。我们在工作岗位废寝忘食,甚至忽略了最亲的人,其实凭的也是对家园的爱戴深情。奶奶,如果你要怪三少这一点,我不能赞同。奶奶作为一个坚守国家海门战士的家人,应该理解家人并给予宽容和鼓励,而绝不是一昧地要求。”罗婷婷站在客厅中间英姿飒爽,言语之中铿锵有力,让费新国与王佟丽同时露出了赞美的目色。
于是,曼青像是疲倦地扶了扶额眉,挥挥手:“都知道你们年轻人一个个嘴巴厉害,哪是我一个老人能反驳得了的。镇南,既然你大伯大婶婷婷都这么为你说话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奶奶,我去给你倒杯水吧。知道你甚爱菊花蜜糖。”费镇南稍稍对老人家鞠个躬,折身到厨房。
曼青看着孙子坚定的背影,真是又爱又恨的,向罗婷婷投去一个眼色。罗婷婷立马意会,跟随进了厨房里头。
费镇南端起个小锅,搁在煤气炉上准备烧煮菊花水。
“我来帮你吧,三少。”罗婷婷卷起袖口,走近说,“这种事儿本来就应该是女人来做。三少来做并不合适。”
费镇南却忽然熄了火,转过了身。
罗婷婷一时被他那双发黑发沉的眼珠子看得有些寒,挤出丝困惑的神态:“三少,你这是——”
“你,是在自取灭亡。”
罗婷婷内心里一震,没想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没想到,总以为他或许会拒绝她,但最多也就是拒绝她。却没料到时隔九年后,他依然能一眼看穿了她的内心,说的话,比直接拒绝她还要让她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三分。他的迷人,其实就在这里,那么稳靠,像座山一样,让人高仰不能垂下目光。这样的男人,如果放手,她已经九年了,都没能寻到一个能代替他的。迷恋,重新遇上了更是深陷其中,她绝不会放手的!娇媚地撩起长卷发,擦过他身边,她拧开了煤气炉开关,轻轻地笑道:“我想三少或许是误会了什么。我只不过是看在奶奶的份上,才过来帮三少。”
“向日葵从哪里来的?”费镇南背对着她,问。
“我让人帮我在海军基地里摘的。”罗婷婷这么说,也不怕他以为是她从中搞鬼。这有什么,她就是摆明了要从49手里抢到他。
世上就是有这有的人,做坏事还心安理得。费镇南在明白到她已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角色后,走回到了客厅。曼青在客厅里回头,正与大儿子大媳妇热烈交谈。言语之中,似乎,费新国与王佟丽也对罗婷婷的表现十分中意。
“奶奶。”费镇南直接走到了曼青面前。
曼青疑问地看他空着两手:“你不是进了厨房吗?”
“奶奶,这杯菊花蜂蜜我唯恐暂时不能孝敬你了。”费镇南道。
“你——”曼青大愣,见他一脸不为动摇的神色,于是咄咄颤颤地站了起来,“你,你再说一遍——”
费新国和王佟丽都过于震惊,一下没有办法回过神来。在他们的印象里:费镇南一直是家里家外都被人交口称赞的孝子。
“你让我把媳妇带回来给你看。但是,我想,奶奶在没有看到之前已经否决了她,只凭一己之见。所以,我不可能把她带来承受侮辱。她是我要珍惜的人,要立誓保护的人。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我只能先带着她在能接受她的地方居住。”费镇南是非常平静地在说这番话,因为他认定了自己没有错,而且有老爷子等一众人支持他的决定。所以,他不能让婚事有发生一点裂痕的可能性。最好的选择是,不把墨兰带过来,在曼青纠正自己观点之前。
曼青在一怔之后,忽地是,扬起的巴掌啪打在三孙子脸上。打下去的时候,见费镇南原地站立没有躲闪挨了她这巴掌,她心里便是委屈得酸痛了。三孙子,这个三孙子,自小没有了父母,是她和老爷子最心疼的。一步步看着他长大,总是希望不能愧疚他的英雄父母。这孩子也着实争气,给全家人争气,没有辜负任何人希望,无论学业事业为人人品,都是可以令全家人委以自豪的。现在,居然为了那个女人,那个三流艺人经纪人……她愈想愈是愤怒,愈是无法饶恕那个女人。
“奶奶!”王佟丽见她打了孙子,倒是替她紧张地跳起来道。
曼青深吸口气,瞬间又恢复成如常的颜色坐了下来。她是何等人?是当年军中的女将,号称智勇双全,能屈能伸大女子也。“你说什么呢?我没有听清楚。”她衔着牙尖,“镇南,我口渴了。”
费镇南眉头蹙紧,站着没有动。
王佟丽赶紧将他推着:“镇南,奶奶都这么说了,还不快把茶端来。”
“婶婶。”费镇南没有被她一推就动,沉稳地看着她,“你也认为,奶奶带来的人才是我应该中意的,是不是?”
王佟丽心里一虚,躲避他的目光:“镇南,奶奶她是为你好——”不过,说实话,他们夫妇这次陪同奶奶来,是有当说客的任务,还是受到了关老爷子那边人的嘱托。
费镇南稍微看她和费新国的样子,就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此,既然在这个家里的人都这样,他也暂时是无话可说了。他掉过身,走到门口处拎起行李袋子。王佟丽和费新国一看他阵势是要离家出走,都傻了眼。
“你敢走?”曼青屈起的手指甲在沙发扶手上划着,慢慢地吐出来,“我告诉你,如果你敢走,我就和你老爷子离婚。”
费镇南的四肢一僵,一时瞪着地板上不敢相信。老爷子此刻还病在医院里呢。
“是啊。奶奶,你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谈什么离婚?”眼看这事儿愈闹愈大,费新国和王佟丽都起来劝架。
“我为什么不谈?我三孙子要和老爷子以前的情妇的女儿结婚,我是疯了才可能答应这种天理不容的婚事!”曼青一掌打在桌案上,气势如虹,“这事我会把它闹到妇联去,闹到军委里去,讨个实在的公道!”
费镇南和王佟丽看她这个气势,都软了双脚儿,没了声气。
费家老奶奶发火的时候,别说有没有人能说得动,也没人敢在她气头上说一句话。为此,老爷子在晚年,更是与妻子分居于中国的南北两地。
费镇南微惊的是:曼青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应疑问的是,她是从哪里得知消息的?
罗婷婷在这个时候端着热茶走了出来,呼呼呼边吹着杯口的热气边说:“奶奶,快趁热喝吧。是三少亲自下的料,很香又很甜。”她一路看着杯口,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客厅里异样的气氛。等费镇南的目光扫过来时,她嘴角暗勾,忽然像是脚下一绊,热水泼出去马上烫上她的手背。
“哎呀,婷婷!”曼青和王佟丽见到她伤到了手,都大呼小叫的,一边帮她接过杯子,一边急急忙忙去找烫伤药膏。
王佟丽见费镇南杵立在门口,忽然沉了脸,大声说:“镇南,我是你婶婶,有些话我作为长辈还是对你说的。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做人不能在他人面前太失礼。尤其是你这种即将面对公众的。——过来!告诉我烫伤药膏放在哪里。”
在这样一个时刻,如果费镇南就此掉头走人,只能叫做不孝,或许给将来墨兰进入费家带来更大的麻烦。他顿了下,走进了厨房将急救箱拿了出来,翻找出烫伤药膏。
见王佟丽把费镇南送来的凉绵绵药膏涂抹到自己手背上,罗婷婷眉角处掩不住的高兴:想跟我斗,还远着呢。你很快便能见识到,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就在费镇南眼见这个抽身不得的时刻,家门那头咔一声,有人打开了门。走进来的陆叔见到他,高兴地大呼小叫:“镇南,你来的正好。快,有人想见你!”
“老陆!”曼青对于陆叔的兀然闯入,挂上了一脸的质问。
“奶奶。一段日子没见你了呢。你愈来愈是青春无限啊。”陆叔哈哈哈地笑着,像是没有看见曼青要变乌青的脸色,直线走过来便是把曼青的手抓起来握了握,“老爷子很想念奶奶你。”
“算了吧,那老头子。”曼青一撇脸。
陆叔仍哈哈哈地笑着,眼角向费镇南迅速地使了眼色。费镇南转身就走,这回直走出家门。
曼青一看,要站起来再唤:“三——”
陆叔老道地截住她,道:“奶奶,你担心什么啊?三少是你孙子,你看,他行李都留在这呢。”
确实见费镇南带来的行李袋留在了客厅里面,要追出去截人的王佟丽和费新国都收住了脚。
费镇南出了大门,本田小轿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里露出小陆的笑脸:“三少。”开了后车门上了小本田,费镇南貌似能吸一口新鲜空气了,或许是今天遇到太多的事让他头胀,他竟有一丝头晕眼花的。缓了好一会儿神,他才恢复了点儿精神,问:“你和你爸怎么得到消息,怎么会想到来接我?”
小陆是先把车开动了,才慢慢地说起来:“老爷子知道你下机后马上去了办公,因此只好等等等,等到你办完公。没想到,三少你居然先回家,而不是先去医院见老爷子。”
“老爷子身体未好,我想白天去探望,让老爷子好休息。”费镇南始终是孝道为上,不然不会明知曼青会为难他,还是先回了费家探望老人。
“还好老爷子也料到了这一点,让我和我老爸过来了。”小陆说。
车子在公路上行驶的时候,费镇南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翻了翻来电。其中,见到了墨兰的来电,马上拨回去,结果显示对方已关机。他一刹那心神不宁,连拨了几次电话,但是都不通,只好打到了军区去问。
接电话的接线生将电话转给了黎立桐。黎立桐这才告诉他在这边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墨兰与蕙兰提前回去的消息。所以,她们有可能现在是在飞机上,没有办法接他的电话。
费镇南扶着额头,欲理清这一团乱的头绪。前头小陆开到了十字路口,忽然一辆小轿车急转过来,小陆猛地踩刹车——嘭!
墨兰关了手机,提着行李袋扶着蕙兰上机。她们的客座位是在经济舱的前排,见到前头头等舱似乎有客人要乘坐,空姐在安排迎接的物品。
蕙兰坐了下来后,墨兰帮她多披了件衣物,才将行李袋放上座位上面的架子。于是,在她这么垫着脚尖立着一扫眼的时机,她几乎能望见机舱内所有乘客的面孔。因此在后面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她看见了一个人坐着孤零零的吴梓阳。他似是没有看见她,头低下在翻看搁在自己膝盖头上的书籍。
空姐走过他身边,略显羞涩地提醒他:“吴先生,飞机快要起飞,还请绑上安全带,把书暂且先放一边。”应该说,机舱里不少人都对他注目有加,因为近日来许多杂志报纸对于他的大肆追访报道令他知名度爆涨,而他并没有对任何媒体有回应的低调谦虚态度,让人对他愈加好奇的同时好感倍增。
吴梓阳仿佛恍悟的样子揉揉自己的额发,笑着说:“对不起。我马上照办。”
他的客气与礼貌,偶尔显现出来的一点大男孩子阳光气息,深深吸引了更多女人的留意。
墨兰坐下来,看见蕙兰也在看着他一言一行,不禁疑问:“姐?”
“我有点儿看不明白了。”蕙兰喃喃着,说的话前言不接后语的,让人一头雾水。
墨兰不清楚蕙兰对于吴梓阳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是,也不会去过问。她不会想,让这个人再走进自己的生活里面,所以最好是不闻不问不接触。至于是谁诬陷她入狱这件事,她不会为此停止追查。如果一旦查到是……
最后,当飞机快要起飞的时候,头等舱的客人终于登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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