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居然是这个桑老头的妻子。看到她冷漠的眼神,我们的距离忽然间变得非常遥远,她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很有礼貌地道:“陈先生晚上好。”我的心一阵刺痛。她本来不会对我如此礼貌。
我们本来已经熟悉的根本就不需要礼貌来表达彼此的感情。我坐在那里发愣,呆呆地望着她。
燕妮道:“陈先生,一位男士这么盯着别人的妻子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她说的没错,这真的很失礼。
我低下头继续咀嚼嘴里的牛肉,忽然间发现嘴里这块牛肉嚼不烂,就像麻绳一样又粗又硬,怎么也咽不下去。
可是肉已在口中,不可能再把它吐出来。桑老头开了一间杂货店。开在我郊外的别墅门前。
这里环境优雅,空气清新,远离城市的喧嚣,是一个好地方,可这里不是一个开杂货店的好地方。
因为附近没有几户人家。杂货店总是应该开在热闹的地方,不应该开在这里,因为没有这里多少生意好做。
这间杂货店似乎只是为我一个人开的。通常这样的杂货店都显得陈旧和脏乱,屋子里乱糟糟的摆满杂物,货架和柜台上布满灰尘。
来店里买东西的都是附近的老主顾,买的都是一些油盐酱醋生活必须品,没有多少利润。
老板一般都是唯利是图的老头或者老太太,对每一个客人都没有好脾气,总是唠叨着没完没了让人讨厌。
老板的脾气虽然不好,卖的东西却很便宜。可是这间杂货店不一样。虽然卖的也是油盐酱醋,但是价格却出奇的贵,贵的让人怀疑这个老板是不是一个疯子。
店里很干净,没有一粒尘土,屋子里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每天都会有专人去擦拭货架上的每一件货品,擦拭的一尘不染。
好像这些东西不是用来卖的商品,而是摆在这里欣赏的艺术品。柜台也亮的像一面镜子。
燕妮是这里的老板娘。她每天都坐在柜台后,望着门外,等着上门的客人。
可是,已经开张一个星期却没有一个人上门,进进出出只有她和几个伙计。
桑老头是这里的老板。他只是偶尔露一次面,每次出现都是极力陪着笑脸讨好这个年轻美丽的老板娘,都会带给她一些精致美丽还非常昂贵的礼物换取她的欢心。
就像大多数老夫少妻一样用物质和金钱来弥补年龄的亏欠,尽量平息娇妻心中的积累委屈和怨愤。
瓦列里也在杂货店。他每天都躺在门口长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瓶伏特加,有时用巧克力下酒,有时用烤花生。
他好像更喜欢烤花生,每天地上都有一堆剥开的花生壳,店里的花生卖不出去似乎都让他一个人吃掉。
这三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别墅的窗口正对着杂货店。我每天都会站在窗前望着杂货店,望着杂货店的老板娘——燕妮一点也没有变,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却完全陌生。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杨风走过来,也望着窗外,用手撩起落地的天鹅绒窗帘让视野更开阔,这样能看的更清楚。
他望着对面已经醉的人事不省的瓦列里,道:“你好像对他们很感兴趣。”我笑着道:“你不是也一样对他们感兴趣才会站在这里。”杨风道:“我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兴趣,你却是只盯着那个老板娘。这样盯着一个别人的妻子看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他的口气像极了燕妮,让我心中感到很不舒服。
“你觉得这样说话很好笑?”杨风道:“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不但不好笑,如果仔细想一想,还很可怕。”我感到很意外,道:“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只是开了一间杂货店,虽然看着没有什么生意可做,可是也不会赔你的一分钱,怎么会可怕?”杨风道:“你真的认为这只是一间杂货店?”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这只是一间杂货店。杨风继续道:“只有疯子才会在这里开这么一间杂货店,可是那个小老头看起来不是一个疯子,什么人活到他那个岁数都不会发疯。”他说的没错,这个世上发疯的通常都是年轻人,老人是很少会发疯。
因为老人很知足。
“这个小老头既然没有发疯怎么会在这里开这么一间杂货店,还会雇佣这么奇怪的伙计。”杂货店里的伙计都确实很奇怪,每个人都不像是在杂货店里工作的人,这些人做什么工作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在杂货店里工作。
最奇怪的还是瓦列里。瓦列里在店门前的样子不只是奇怪,简直就是怪诞,谁的杂货店里也不会雇佣这么一个人,因为他长得太凶。
这么凶的人在店里就算有人想上门买东西也不会去。院子里的狗太凶是很少有人会上门的。
杨风道:“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就一点也不奇怪。”
“陷阱?”杨风道:“没错,一个陷阱。”
“你认为这个杂货店是一个陷阱?”杨风道:“没错,就是一个陷阱。”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有出声,过了一会才问道:“这个陷阱为什么设在这里?”杨风道:“等一个机会。”杨风拉上窗帘,坐到沙发上,翘起修长的双腿,眼睛望着脚上一双崭新的意大利皮鞋,这是他新买的一双鞋,继续道:“他们在观察你,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揣摩你行为规律,等一个杀你的机会。”他自己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总是在等待杀人的机会。
我也坐回沙发上,斜倚靠背,抬头望着天花板上镶嵌着的满天星水晶灯,每一个灯都发出柔和的光,只有一个灯泡不亮,看上去很显眼。
那一个灯泡是坏的。杨风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的生意再坏也和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观察我也不能让我掉一根头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机会不可能要我的命,最终还是要有人把握那个机会。”机会稍纵即逝,能准确把握的人不多。
杨风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没有看出那个老板娘就是一个诱饵,她在这里就是要引起你注意,诱你上钩。”
“你是说那个老板娘在勾引我?”杨风道:“引诱不是勾引,勾引你只是想和你上床,引诱你可能是要让你进棺材。”他的话很有道理。
燕妮来这里的原因难道真的是想送我去死?我还是不能相信。杨风道:“你好像认识那个老板娘。”
“我们很熟。”杨风道:“你们是朋友?”
“不是。”杨风道:“你们是情人?”
“也不是。”杨风显得很好奇,道:“那你们是一种什么关系?”
“只是彼此很熟悉的关系,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杨风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我不想继续往下说。
他也知道我虽然嘴上不承认,其实心中早就已经明白。知道这个杂货店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生意冷清的杂货店这几天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人进出他的门槛——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胖的瘦的,美的,丑的,最后竟然还有几个残疾人。
这些人平时就算是在繁华的大街上最热闹的店铺里也不容易见到,怎么会同时都来到这个杂货店。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去杂货店买东西,更像是去庙里烧香许愿。每个人的神色都带着诡异和虔诚。
看他们每个人的样子不是来买东西,也不是来卖东西。可是每个人愁眉苦脸的进去,笑逐颜开的出来,每个人都显得很满意。
他们这些人究竟来做什么?晓月走进来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两天为什么杂货店的生意变好了?”
“是的,很奇怪她的生意怎么会变得这么好。”杂货店的生意本不该这样好,就算是生意最好的杂货店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客人。
杂货店老板很少发财就是因为杂货店的客人不会很多。油盐酱醋一个普通人家一年吃不了多少,就算要吃也没有人会跑这么远的路到这里来买。
每一个进到杂货店的人看上去脸上都带着愁容,每个人都是坐着车来,轮胎上沾满了泥土,应该跑了很远的路。
难道市里的杂货店都关门了,恰好日本的核电站又爆炸,这些人急着到这里来买盐拿回家保命。
可是每个人出来手里是空的。晓月道:“他们增加了营业项目。”我很奇怪,什么营业项目能让一个杂货店生意会变得这么好,道:“什么项目这么吸引人?”晓月道:“算人生祸福,断世间吉凶。”她指着杂货店门前新挂出的牌子给我看,上面写着这十个字。
每天都望着着这个门,居然没有发现今天挂出了一块新牌子,牌子上的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
一个人如果对某种事物太熟悉就会忽略,这是人类的惰性,虽然很多人吃过亏,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却一直也改不掉。
人不可能改变人性。看到那块牌子,我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到这里来算卦的。
这也是人性。每个人都相信命运,因为每个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恐惧。
这种未知的希望和恐惧让人不自觉的向命运屈服。相信冥冥中自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安排一切。
“他们算的准吗?”我发现自己对这个杂货店越来越感兴趣。我是不是已经开始落入了陷阱。
晓月道:“每一个都很准,就像亲眼看到的一样。只要你走进杂货店不说一句话就可以算出你的今生来世,而且每一句话都会应验。”我相信命,相信一个人会有好的运气,但是不相信这个好运气会决定人的一生。
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