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周围爬满了蛇,却看不到我的女儿。杨风坐在远处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瓶八二年的拉菲。
这瓶酒是他从赌场离开时从赌桌上带回来的,他感觉味道不错。好酒不能浪费。
那个劫走的欧洲女人像一只羔羊般蹲在他身旁,裸露的双肩光滑圆润,上面披着一件黑色的礼服。
杨风身上的礼服。他拿起红酒遥远地向我敬了一杯,似乎在送我上路。
死路。仓库里没有女儿,我盯着驱蛇人,道:“我的女儿呢?”驱蛇人青面无须,脸上纹着奇怪的花纹,看着像毒蛇身上的斑纹,他的声音也像毒蛇喷吐气息时的声音,道:“她不在这里,但是你很快会见到她。”
“她在哪里?”
“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找不到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我的人找遍了全城,这个废弃的仓库也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没有发现人迹。
可是他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他会将我的女儿藏在哪里?或者,真的像梦中一样已经在蛇群的噬咬中痛苦死去。
梦有时是某种预示。驱蛇人道:“如果想找回你的女儿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交出你的酒店。”林正豪一直想要我的酒店。
“林正豪派你来给了你多少钱?我可以多给你一倍,只要放了我女儿。”驱蛇人没有回答我,继续道:“另外还要把你身上的那只金蚕蛊给我。”
“你要金蚕蛊做什么?”驱蛇人眼中闪着贪婪的光,盯着我,像毒蛇注视着猎物,道:“那只金蚕蛊吸食了蛇灵的精血,它的身上已经有蛇灵的魂魄,我要用它来炼成蛇笛,我就可以驱使天下所有的毒蛇。”蛇灵的魂魄在金蚕冰蛊身上?
我没有想到。
“酒店可以给你,但是要先让我看一下孩子,如果孩子安然无事,我就会把金蚕冰蛊交给你。”驱蛇人摇着头,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东西先交给我,然后再把女儿给你。”我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他是在骗我,我也只能照着他说的做。
我从身体里召唤出金蚕冰蛊。碧绿的金蚕冰蛊,鲜红的独角高耸额头,身后的一对肉翅一张一合似乎要展翅高飞。
驱蛇人看到奇异的金蚕蛊激动的在颤抖,就像垂死的老人突然见到救命的神药,伸出手就要拿。
杨风突然道:“慢着,我也有个要求。”驱蛇人停住手,望着他,道:“你有什么要求。”杨风道:“你如果想找回女儿就先杀了身边那个女人,我一看见她就讨厌。”这是什么要求?
晓月站在我身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盯着杨风,盯了好久,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换一个条件。”杨风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眼神变得很奇怪,既有恶毒的嘲讽也有淡淡的戏谑,冷冷地道:“不能换,你没有选择。”他的态度和驱蛇人一样,也不允许我选择。
锋利的刀锋像纸一样薄,轻轻划过就能切开人的咽喉。晓月看着刀锋,依旧像水一样平静。
杀手身上带的刀通常都是杀人的好刀。刀在我手中。杨风道:“你只要杀了她就能见到你的女儿,我可以保证。”他的话很诱人。
晓月轻抬下颌,现出洁白细腻的脖颈,一双迷人的眼睛仿佛秋后的月光,她平静地望着我,没有说话,似乎等着我去用她的生命换女儿。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怨恨。杨风笑了,道:“为什么还不动手,只要杀了她就可以见到你的女儿,我可以向你保证。”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光。
突然,刀光闪动,短刀向驱蛇人飞去,刀尖直指他的咽喉。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我会突然向他出手,他不相信我会选择放弃女儿。
我没有放弃女儿。这间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先杀掉一个,剩下的一个就不是问题。
我有一万种方法让那剩下的一个人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可惜,短刀没有刺中。
驱蛇人真的可以像毒蛇一样随意扭曲自己的身体,他看到我的短刀飞出,身体竟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反转,短刀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只是割断了几根头发,落在地上。
短刀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头。我是不是错了?我扔出短刀的同时,晓月也像豹子一样跃起,扑向杨风。
她总是那么冷静,就算听到有人要割断自己的咽喉时也没有引起一丝波澜起伏。
冷静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因为冷静,所以准确,一击必中。杨风也没有躲过这一击。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出手会这么快,而且这么稳。冷静的人一向都很稳重,很少失手。
枪声响起。杨风倒地的时候手里拿着枪,子弹从枪膛里射出。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握枪的那只手,握枪的那个人。
杨风虽然倒地,可是他的手依旧很稳。子弹带着啸声从枪膛里飞出,打中的不是晓月,是驱蛇人。
子弹打中驱蛇人的头。杨风倒地,驱蛇人也同时倒地,头上出现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而出。
他的双眼死鱼般凸出,惊恐地张开嘴,死也没想到这一枪竟然是射向他。
驱蛇人死了。杨风在地上滚出很远。晓月这一拳不轻,打在他的胸口至少要断三根肋骨。
杨风用手撑着地剧烈地咳嗽,嘴里咳出一口血,望着我,道:“你现在理解童烈出卖你的心情了吗?”我点头。
杨风道:“童烈该死,希望你能善待他的妻子和孩子,不要记恨她们。”
“童烈出卖你时的心情就像你刚才一样。”
“只是,你没有出卖朋友。”杨风继续道:“祸不及家人,江湖人有江湖规矩,我只是不想那个孩子失去了爸爸,然后又失去妈妈。”
“我明白。”杨风又看着晓月,笑道:“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刀?”晓月道:“你希望我用刀?”杨风道:“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手里拿着刀可能真的会要我的命。”晓月道:“知道还要这么做。”杨风淡淡地道:“我想做的事一定要做。”我看着杨风,忽然觉得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接近神一般高尚的情操,高尚的人格,一颗高尚的心。
舍己为人,只有高尚的人才会去做。他的人格已经接近伟大。杨风转过身,掀开一个箱子,女儿躺在里面。
这些日子不见她似乎长大了,成熟了,正在沉睡。人,岂非只有经历磨难才能真正长大,才能成熟。
杨风道:“我知道你一直也没有找到这条毒蛇的下落,我自己又没有把握能一枪致命,只能引你来这里。”他看着我笑了,继续道:“我也不想死,能不死的时候还是活着好。我相信你来到这里,我就一定会有机会杀死他,救出你的女儿。”他虽然不想死,可是却可以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几乎付出生命。
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你就这么肯定我来了你就一定有机会?我很可能会先对你下手,杀了你。”杨风耸着肩,道:“那就算我倒霉,看错了人。我这种人本来就活不长,死在你的手里也不是坏事。”晓月忽然道:“如果死字我手里呢?”杨风脸上又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道:“那就更好了,能死在美人手上,做鬼也风流。”女儿还在沉睡。
晓月脱下衣服盖在孩子身上,轻轻抱起。我看着杨风劫持来的女人,道:“她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她抓来,不会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引我到这里吧”杨风看着那个女人,眼中露出愤怒的神情,道:“这个女人该死。”我知道他一定有原因。
杨风继续道:“这个女人的丈夫是欧洲黑手党,掌管着欧洲大部分的地下色情交易。你知道有些男人喜欢经常换口味找新鲜的刺激,就像你一样。”我没有说话。
杨风道:“最刺激的当然是幼女。这个该死的女人用不同的身份从中国各地的孤儿院收养面容姣好符合那些男人口味的女孩,然后带到欧洲,让那些男人去玩弄。我早就想杀了她,没想到今天在你的赌场碰到了,只能怨他今天的运气不好。”原来赌场里运气不好的不是杨风,而是这个倒霉的玛丽女士。
她的确该死。杨风掏出枪头也不回,只是向身后射出一枪。枪声又响起。
那个女人就死在杨风的抢下。仓库外响起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