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事,宝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眸光中又是无奈又是温柔:“喜欢啊,怎么可能不喜欢呢?直到现在,臣妾依旧认为,菡萏是最适合做小七王妃的人选了。”
“哦?”
太初帝看了宝贵妃一眼,问道,“那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宝贵妃无奈一笑:“还不是因为小七么!”
“臣妾跟他说,臣妾看中了菡萏,要给他做王妃,他非是不肯,说什么他不喜欢菡萏,他不娶菡萏做王妃,还说他从小就有个志愿,要娶个喜欢的姑娘做王妃。臣妾不肯答应他,他就在臣妾跟前求了好久,皇上,您是知道的,小七从小就让臣妾给惯坏了,臣妾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就没在赐婚名单上写他和菡萏的名字。”
太初帝闻言淡淡一笑:“找喜欢的姑娘做王妃?”
太初帝的眸光落在奉天殿外的沈叠箩身上,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冷意,“这么说,小七是想娶沈叠箩做王妃了?”
宝贵妃眸光一闪,没有正面回答太初帝的话,反而笑道:“以沈叠箩的身份,她怎么能有资格做小七的王妃呢?别说皇上不愿意,便是臣妾也不愿意的。纵然是要小七喜欢的姑娘做王妃,这还得是名门大家出来的闺秀才行,哪里能随便选个人呢?这事儿,就不能由小七自个儿做主,说到底,皇上是他的君父,他再怎么闹,臣妾压服不住,还有皇上呢,臣妾知道,皇上肯定不会委屈了小七的。”
太初帝的眸光未从殿外二人身上离开,但听着宝贵妃这些话,却觉得宝贵妃这话是说到他心坎上了,不知不觉的,语气也温和了一些:“外头都在传,说小七不想娶申家嫡女,是因为喜欢沈叠箩,这事儿,小七可有同你说过?”
宝贵妃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太初帝的话,她微微一笑,抿唇道:“皇上,臣妾有个小见识,想说给皇上听一听。”
太初帝闻言,转头看了宝贵妃一眼,点头道:“你讲。”
宝贵妃便笑道:“小七不想娶菡萏,是因为不喜欢菡萏。可小七喜欢沈叠箩,却不代表他一定就要娶沈叠箩啊。金陵城中,如此多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难道还找不出小七喜欢的姑娘么?”
“皇上可还记得么?当初小七非要去闯荡江湖,说是觉得仗剑行走江湖新鲜有趣,皇上疼爱小七,就让他去了,那会儿臣妾还担心呢,可没两年,这孩子就回来了,说是对江湖没了兴趣,打算回来好好在金陵带着,好好做个皇子王爷,方才臣妾还说,臣妾知道小七的性子,凡事这孩子就是图个新鲜有趣罢了。这一点,皇上您在这孩子小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的么?”
“关于沈叠箩的传闻,臣妾听说过一些,也私底下找人问过,沈叠箩确实与众不同,只怕在小七眼里,她就是个新鲜有趣的存在了,小七对其上心,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但臣妾觉得,这事儿也不用去管,等小七自个儿的新鲜劲儿过去,他自然也就不喜欢沈叠箩了。所以,臣妾倒也没把小七喜欢沈叠箩的心思当真,等小七的兴致没了,自然也就丢开了。”
“臣妾想,小七既然不喜欢菡萏,那就不把菡萏给他,免得把两个人都委屈了。等小七对沈叠箩失了兴致,皇上再让他去挑,总能挑到他喜欢的姑娘,到时候皇上再赐婚,不就皆大欢喜了么?倒也不必这时候逼他,咱们且都不理他,为了这事儿,小七为难皇上,皇上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小心伤了身子,臣妾实在是不愿意皇上为了小七气坏了自个儿的。”
宝贵妃的声音很温柔,太初帝一直都在静静地听着,听到此处,冷哼一声道:“朕若让了步,小七要是得寸进尺,求朕给他们两个赐婚,那可怎么办?你的这儿子性子拗得很,朕知道,他从小就这样!”
“还有,他如今都十九了,还没个王妃在府里,像什么话!就一个病恹恹的庶出儿子,朕都看不过眼!”
宝贵妃闻言轻笑道:“赐婚的事儿是皇上说了算,小七怎么敢得寸进尺呢?他要是再敢对皇上无理,臣妾替皇上去说他!让他在臣妾宫门前跪着,别说是跪一天一夜了,便是跪两天两夜,臣妾都不心疼的。”
宝贵妃望着太初帝娇俏一笑,“小七私底下跟臣妾说,皇上比臣妾还疼他,比起臣妾这个母妃,他心里头最爱敬的就是皇上了。说不得,小七这个样子,皇上只好多疼他一些罢!”
太初帝闻言长叹:“哎,你还笑,小七就是让朕和你纵成这个样子的!”
美人笑语晏晏,太初帝心里头的戾气已然全部消散,看着秦非邺的眸光中也溢满了疼爱,因为宝贵妃的话,他想起了自己的五个儿子,老大自不必说,长成那个样子,他心中早已有些不喜了。
老二、老三、老四都是平庸之辈,素来他对这三个儿子都是淡淡的,不那么喜欢,也不那么讨厌。
老五和老六倒是还蛮伶俐的,只可惜早夭了。老五老六的母妃位分也不低,只可惜那之后就再无所出了。
剩下的就是小七这个最小的儿子了,他年纪最小,模样又好看,性子又伶俐,颇让人喜欢。而后宫这些嫔妃之中,宝贵妃又是太初帝很中意的女人,在他心头分量不低,除却皇后,那就是宝贵妃在他心里头最重了,是以,因为宝贵妃,他对小七的疼爱更是多了几分。
对前头的几个儿子都不那么纵容,唯独对小七是最为纵容的,只要是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几乎是什么都依着小七的。就连当初小七说要去闯荡江湖要去昆仑派拜师学武,他也点头同意一口答应了。
太初帝转念想想,其实宝贵妃的话也没有说错。
小七不喜欢申氏,那就不给他二人赐婚就好了,至于小七的王妃人选究竟是谁,还不是他说了算么?
而且昨夜小七自己都说了,他不喜欢申氏,不想娶申氏,并没有说因为喜欢沈叠箩就要求娶沈叠箩为王妃的话。
他不给小七和沈叠箩赐婚,他们两个就算是两情相悦又能如何呢?沈叠箩的婚事他做不了主,小七的婚事他却是能做主的。将来,等到小七对沈叠箩失了兴致,他再给小七挑个好的做王妃,这事儿不就解决了么?
只要沈叠箩还在他眼皮底下替他做事,就算小七缠着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这个皇上不松口,他二人就不可能在一起。反正他看中的是沈叠箩的能力,等到沈叠箩没了用处,他再找个由头处置了沈叠箩,到了那时候,一切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至于子嗣,小七还年轻,将来再娶了王妃,总会有嫡出的儿子的。
太初帝将宝贵妃的话细细想了一遍,便已想明白,小七的这个拒婚丝毫不会影响他自己的计划后,他也就不那么生气了。
太初帝眸光幽深的看着外头雨中相拥的二人,微微抿唇道:“那行吧,那就不给小七和申氏赐婚了。苏胜,把赐婚的名单拿来,朕把小七和申氏的名字划掉。顺道你去把小七叫进来,就说朕有话同他说。”
太初帝沉思的时候,宝贵妃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她方才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在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话,她安静地等着太初帝的决定。
直到听到太初帝说不给秦非邺和申菡萏赐婚后,宝贵妃心里的那根弦才松了,她不着痕迹的看了外头的秦非邺和沈叠箩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还好还好,总算是替小七出了一点力,她能做的不多,但眼下不赐婚就已经很好了,她为外头的两个孩子争取了一些时间,但接下来的路,两个孩子要如何修成正果,就只能靠着两个孩子自己去走了。
苏胜答应着,先去取了赐婚的名单来给太初帝,然后就出了奉天殿,去外头请秦非邺进殿来。
苏胜出殿,太初帝便带着宝贵妃往殿内走着,没有再继续看外头了。
秦非邺进来之前,他看着宝贵妃,意味深长的道:“宝儿,你是小七的母妃,回头小七去你那里,你告诉他,叫他还是少跟沈叠箩来往,他们不是一路人。他府里不是还有侧妃和侍妾吗?让他多跟她们亲近亲近,皇家嘛,还是要多子多孙才是福兆啊!”
宝贵妃安静顺从的点点头:“是。皇上的话,臣妾记住了,臣妾一定将皇上的原话说给小七听。”
太初帝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
苏胜出去请秦非邺的时候,正好就是沈叠箩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过她还没有拿伞走,被秦非邺扯住了衣袖,秦非邺要她撑伞走,她不肯,非要把伞留给秦非邺。
“父皇没准本王撑伞跪着。”
“我不管!我要把伞留给你!再说了,皇上没说让你撑伞,但也没有说不准你撑伞吧!”
两个人这里正僵持着,谁也没有注意到苏胜的到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个人从外头冲进来,看见秦非邺和沈叠箩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来人的眼睛里都能喷火了。
来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被太子和太子妃软禁了一个多月的秦时彦。
秦时彦虽然被软禁了一个多月,每天只能在寒芳殿和上书房之间往来,活动范围有限,但是他的消息来源并没有受到限制,每天还是可以从小盘子和上书房的皇孙们那里知道一些新鲜事。
只不过,太子给小盘子下了严令,不准小盘子对秦时彦说起沈叠箩的事情,所以,不管秦时彦如何逼问,小盘子也不敢说,除了这事儿,别的事情小盘子都是能说的。
小盘子不肯说,秦时彦只能去问皇孙们,可那些皇孙们年纪都比他小得多,对于外头的事情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关心,就更不会知道沈叠箩的什么消息了。
秦时彦得不到关于沈叠箩的消息,这心里头都憋闷死了,他今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又去逼问小盘子,小盘子原本是誓死不肯说的,但因为他的逼问,他威胁小盘子如果不说的话,他就活活打死他,小盘子扛不住秦时彦的戾气,到底还是说了。
不仅说了眼前之事,还将这一个多月的过往之事都给说了出来。
秦时彦一听说他七叔这段日子不但跟沈叠箩走得近,甚至都为沈叠箩跑去拒婚了,他这心里头就不痛快了!
激动之下,也不顾外头下着大雨,直接就冲到了奉天殿来,他要亲眼看看事情是不是小盘子说的那样,还要亲口质问他七叔,问问他七叔到底有没有良心,怎么能对他亲侄子做出这样的饿事情来呢!
因此,在秦时彦眼中,沈叠箩和秦非邺的僵持拉扯就成了秦非邺的强迫,他直接冲到二人面前,望着秦非邺大吼道:“七叔,明明是小爷先跟沈二表白的,明明是小爷先喜欢沈二的,你怎么能横刀夺爱呢!”
“七叔,你卑鄙无耻!小爷问你,是不是你跟我爹串通一气,是不是你怂恿我爹把小爷关起来,好让你接近沈二的!是不是啊?小爷就知道,我爹最听你的话了,你说什么他都听!都是你出的主意!”
秦时彦噼里啪啦一串话直接就吼出来了,也不管这是个什么地方,每句话都在指责秦非邺,他分外恼怒,还过去拉扯沈叠箩,让她离秦非邺远一些。
“沈二!七王爷居心不良,他不许小爷跟你见面!他是个怂蛋!他是不是强迫你嫁给他来着?小爷告诉你,你不要答应他,你也别怕,小爷会为你做主的!就算小爷不能保你,还有皇爷爷,皇爷爷也会为你做主的!”
“七王爷,你要是个有种的男人,你就跟小爷公平竞争啊,咱们从现在开始,断绝叔侄关系,你和小爷堂堂正正的竞争也好决斗也好!赢了的人,就可以跟沈二在一起,怎么样?你敢吗!”
说实话,秦时彦这一通狂吼下来,沈叠箩有点儿懵。
她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秦时彦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但她懵,秦时彦可不懵。
听完秦时彦这些话,秦非邺的神色就冷了下来,他也不跪着了,自行站起后,神色冷然道:“时彦,阿箩并未与你在一起,本王追求她,根本不算什么横刀夺爱。”
“再者,是本王比你先动心,比你先喜欢,只不过本王没有先表白而已。”
“还有,你表露心迹的时候,本王就在现场,阿箩的话本王都听见了,阿箩拒绝了你,她跟你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所以说,她要与谁在一起,或者还有谁喜欢她,这也跟你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明白吗?”
秦非邺眸光冷冽的看着秦时彦,转眸温柔看了沈叠箩一眼,执起她的手,又看向秦时彦冷然道:“本王不需要跟你竞争,阿箩已经接受本王了,你没有机会了。不过,你若是非要跟本王断绝叔侄关系,那随便你。”
秦非邺的这些话,就像是飞刀一样,一把把戳进秦时彦幼小的心灵上,他一路狂奔过来,连伞都来不及打着,就是要来质问秦非邺的,结果听了秦非邺这些话,他的心好痛,大雨之下,脑子也有点儿懵,一时呆在那里,有点儿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此时,撑着伞追着秦时彦来的小盘子终于赶上了,他连忙过来把伞给秦时彦撑着,看见这样的情形,见自己主子一脸的灰败,他啥也没问,看见沈叠箩与七王爷牵在一起的手,心里倒是明白主子大概是没戏了,就想秦时彦回去。
“殿下,这雨太大了,您都湿透了,不如回寒芳殿吧?”
“滚!”
秦时彦恼怒异常,一腔邪火没地方发泄,全都冲着小盘子来了,他一脚踹走小盘子,大吼让小盘子离开。
小盘子被踹了个人仰马翻,伞也丢了,他人小机灵,又连忙爬起来,拿了伞又想近前来给秦时彦撑伞,秦时彦瞪着如狼般的凶光瞪了他一眼,小盘子害怕,在原地踟蹰着不敢靠近了。
但主子不打伞,做奴才的也没资格打伞,小盘子将手里的伞放在一边,默默垂手站在那里,陪着秦时彦淋雨。
秦时彦看小盘子不来碍事了,他又看向沈叠箩,眼里凶光消失,看向沈叠箩的眼中藏着黯然和心伤,他问沈叠箩道:“沈二,小爷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你就真的不能再给小爷一次机会吗?”
“沈二,你不喜欢小爷,是不是因为小爷没有跪求皇爷爷不给小爷赐婚啊?你放心,小爷一定会去跟皇爷爷说的,小爷还是那句话,小爷谁都不要,小爷只要你做小爷的长孙妃!皇爷爷那么疼小爷,他一定会答应小爷的!”
“沈二,小爷哪里不好,你说给小爷听,小爷一定改,小爷改成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你不要跟七王爷在一起,他没安好心!他处心积虑的不让小爷靠近你,他还从小爷这里抢走了你,他不配跟你在一起!”
沈叠箩感觉,秦非邺牵着自己的大手越收越紧,他的力道很大,在秦时彦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都没松开过她的手,秦时彦说完之后,沈叠箩都觉得她的手快被秦非邺给捏断了,还别说,真的还蛮疼的。
她转眸去看秦非邺,他一脸的冷然,眼中皆是寒光,可见是在为了秦时彦说的这些话生气。
沈叠箩心里轻叹一口气,用另外一只手去握住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见秦非邺看过来,她温柔望着秦非邺一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意思,就是让秦非邺放心。
这一笑,果然有安抚的作用,秦非邺眼中冰冷消散了一些,回她一个清浅的笑,然后他手上的力道就轻了许多,再也不抓着她的手使劲了。
沈叠箩这才看向秦时彦,眸中温柔不再,脸上的神色淡淡的:“长孙殿下,我以为,我那天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了。现在,我再清楚的说一次,我喜欢的人就是七王爷。”
跟秦时彦,她懒得去解释其中的曲折,反正她也没有说过更多的事情给秦时彦知道,这会儿就这么移花接木,也是说得通的。
“可是你明明说你喜欢的人不在这里的!”
沈叠箩无奈道:“长孙殿下,我当时拒绝你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至于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不至于要跟你说的这么清楚吧?还有就是,我们俩真的不合适,就算没有七王爷,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所以,还请长孙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这金陵城中,有的是身份高贵出身高贵的好姑娘想做长孙妃,长孙殿下可以从她们中挑一个喜欢的。就别找我了,行么?”
沈叠箩自忖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心里多少还是希望秦时彦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了。
其实,她对秦时彦的恶感已经消除了,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她又开始讨厌秦时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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