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妃站在酒店的电梯前,等着上面的楼层数一个一个的降下。
说实话,她现在有些感动。
“叮。”她走进电梯,按键,又随着电梯门自动闭合。
她是一个走在刀尖上的人,过着舔血的日子。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据说是个被车撞了而得了失忆症的倒霉家伙,最不幸中的万幸——据慕修易说——被当垃圾捡了回来没想到还可以成为一块宝——这些年她出任务得到的酬金一向客观,而组织里的规矩是每次任务总要交上那么百分之十的血汗钱。当慕修易喝着红酒躺在沙发上慵懒地同她说的时候,她还在心底暗骂了句剥削。
但是——不管慕修易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她总得感谢他闲得无聊将自己捡回来,不然她这条命早就不在了。只是后来慕修易这人总是和她作对,她才将最初的所谓感激之情渐渐抛下。因为慕修易在知道她曾怀着感恩的心思后,毫不克制地捧腹大笑起来,还不清不楚地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总之慕修易在好不容易停止了狂笑后,还时不时笑得抽搐,叫她这是感恩错了人。
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在她当时看来,这似乎是慕修易说得最严肃的一句话。
无亲无朋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好像一个外星来客她倒是也不介意,哪怕某一条天执行任务死了,无牵无挂倒也走得潇洒。
但是枪夜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有时候会给她算命,说什么命中坎坷……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Z国的这些东西。冰妃自然不相信这些。
最多,她不过是由此看出枪夜为什么要别人叫他冰琅了。冰妃和枪夜不是他们两个本来的名字,是训练营的教官随着心情烂取的代号罢了,他们的身上完完全全都带着那里的痕迹。枪夜没有说过,但是她知道他想要逃离出这个组织。
不过,他是个聪明的人。他们都知道除了死别无他法能够让他们离开这个组织。而被这个组织所培养出来的人,最难以放下的是生命,他们宁愿把别人退下悬崖,也不愿意让自己变成死神镰刀下的魂魄。枪夜也只能自欺欺人般地给自己取个名字罢了。
又是叮的一声,冰妃走出电梯。
走廊里暖洋洋的,脚下的毯子上绣着暗色的花纹,刷卡进入房间又关上门自动上锁。
冰妃把卡放进口袋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在四周踱了几回步子后仿佛是木偶只是单纯被绳线牵引着走到窗口。
透过玻璃窗,对面灯光通明,让人没有半分陷入夜色的感觉。冰妃轻叹了一声,眉头微蹙。
然而方才拦住她的那两人却是真情流露,看得出他们是真心关心着那个叫做雨晴柔的女子的。
如果她也能够被人这么挂念一回,倒也不在意这些年被困在这寒冷坚固的冰川里了。身为一名不受自己支配的木偶般的人,冰妃却依然有着一颗跳动着的鲜活的心。平时她喝令它装得冷酷无情波澜不惊,却始终难以阻止那心跳声一声一声地传入她的脑海里,不痛不痒地卷起涟漪,圈圈荡开来去。
自己真不算是个称职的手下呐。
只是……冰妃踱步看着脚下地板,毕竟那个女人和自己确实生得一般无二,而且她似乎是三年前失踪,正好对应了她那时入训练营的时间。世上巧合之事多了去,像这般铺垫得妥当也不是一词巧合可以抹去掉的。至于那金色眼瞳,现下她不也是带着美瞳使得旁人看不穿吗?那雨晴柔难道不会为了不惹人注意而戴上其他颜色的美瞳吗?
想到这儿,她其实已经琢磨出了大半:她多半是那个叫雨晴柔的女人了。只不过失忆忘去一切,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过了三年。
一般人若是推出了这些,恐怕激动都激动坏了,急匆匆地就会下去找那两人。但是冰妃却没有,她也没有想过找回以前的记忆和人,再抛下她现有的一切。因为这并不是能由着她决定的,有一道幽魂如狗皮膏药般紧紧贴着她,发出桀桀刺耳的怪笑,除非以死来喂饱它的贪婪,否则她就无法逃离被其寄生的命运。这样的人又怎能有亲人,把自己身上的噩运传给他们?
不能不能。
她自嘲地一笑,将那颗心的呼喊只当充耳不闻,不让自己的情感压倒理智。是啊,她没有那个资格去奢求这人间的情感,她身处地狱,受着狱火的灼烧,早已是不痛不痒,睁着一双眼望着光明,却自知眼眶中其实只剩下黑森森的空洞,那能令她看见的权利早就化作了朽灰。
“多想无益。多念无果。”启唇一声便是让自己断了痴想。冰妃定了定心神,凭借极为坚定的心志将多余的思绪都如同扫垃圾般收拾到簸箕了,堆在一旁。
现下她可还有敌人在侧,自己可不能魂不守舍被他们偷袭了去,也不能阴沟里翻船被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的小角色得手了去。
……
确实,这才是她要想的。冰妃默然着。
“啪——”“啪啪。”
听见轻叩声,她缓缓抬起头,正看到窗户上落下一朵一朵透明水渍,一朵朵接次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