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火小说 > 玄幻魔法 > 旅人的星光 > 卷一 〇一六 是敌是友(中)(其三)

卷一 〇一六 是敌是友(中)(其三)(1 / 1)

和费德里奥司礼及昆廷四人一道,在教堂神职人员住宿区的食堂里共同吃过晚饭,昆廷四人言称他们几个要去街上逛逛夜市,先行离开了饭桌。接着,司礼也跟我们一行告称,他稍后还有一些关于明天庆典的准备工作需要去办,暂且不便陪同,也带着歉意地离了席。

不过在离席之前,他倒是给我们一行介绍了小镇上的一个好去处,力荐我们务必趁着饭后闲暇,先不必急着回住所,而是乘着闲庭信步游览庆典前夜的街景之兴,顺道去那里光顾一趟。

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一家服务挺不错的公共澡堂子。

说去就去。走出食堂,埃尔叔和珍姨就领着我们仨、连同阿尔文四人一起都去了。

散步一般迈着闲适的步子,我们按照司礼告诉我们的方位、穿梭于庆典前的街巷之中。

不愧是秋收庆典的前夜,小燕镇街道上的喜庆氛围、似乎已浓烈到几乎可以沁入每一个人的皮肤之中的程度。身处在此,即使你平时并不是一个爱扎人堆、喜欢喧嚣的人,或许你依然可以从这里所弥漫着的喜气里,多少感知到、为什么这场庆典在许多人心目中有着独特魅力与意义的缘由。

天边暮霭沉沉,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当中找到这个澡堂确实花了一点工夫,不过很快,我们一行就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费德里奥司礼所言不虚。

说实话,一个小镇子能找到这样设施齐全的公共大澡堂确实难得。这个澡堂分为男用和女用两大块浴场,每边浴场里又划分有各种规格的洗浴隔间,可以供客人站着洗浴,或是坐着洗浴,即使是浸在大木盆子里盆浴也行。除了洗浴隔间之外,还有供许多人在一块儿泡澡的公共大浴池子,浴池自然也不止一个,而是有不同水温的浴池任君选择——热水池、温水池,如果你受得了凉水,当然也有凉水池可用。

所有浴池里的水都是通过汲水的机械装置、从水井里汲取出来并注入池子的——虽然小燕镇位于澄河沿岸,也确实建设有引水设施,但引水主要是用于农田灌溉,因此镇上居民的生活用水大多还得依赖井水和送水车——池水原本均为凉水。但是,浴池区域的隔壁还设有烧水的锅炉房,汲水装置从水井汲出来的井水、会被分出一部分来注入到这里的大锅之内。然后,这里有专人烧炉子给锅里的水加热。在水烧热之后,锅里的热水便会通过管道、跟隔壁屋内的热水浴池中的凉水相混合,于是,热水浴池里的水就变成了冒着热气的汤浴水。

按照水温的差异,热水浴池被一道低矮的砖壁从中间分隔开,分为热水池和温水池两块——距离热水管道口较近、水温较高的那一块是热水池,距离较远、水温比较温适的一块便是温水池,两池之间的那一道砖壁底部开有孔道,让两池的浴水相通。至于凉水池,则是完完全全跟热水池和温水池相隔开来,单独设置,离得也比较远。

除了最基本的洗浴设施之外,这家店还设有理发间,给客人们提供有偿但便宜的理发服务;以及饮品台,售卖一些挺清凉解渴的饮料。洗完澡后来一杯,想必能让人顿感精神百倍——考虑得这么周全,这店家显然很会做生意。

阿尔文四人跟我们五个人招呼了一声,径直往男浴场的凉水池去了。

虽说已是晚上,理发间内的灯光依旧照得亮堂堂的。埃尔叔就带着温德和我,没急着进浴场,而是先在这里花了几个小板币——100个板币等于1个铜币——让这里的理发师傅给我们三个人好好地修剪了一下头发,把这段日子里因为远行奔波而一直疏于打理的发型、重新弄得帅气起来。

珍姨和凯琳就不用修剪头发,她们二人也是直接先我们世叔侄三人一步进了女性浴场。打从远行以来,一路上大家都难得有好好洗澡、舒爽身子的机会。好不容易碰着这么个看起来不错、洗浴配套一应俱全的澡堂,对于她们来说,自然要抓紧时机让肌肤和秀发愉快地放个假,保养一番——并且,偷偷泄露一句我的心里话,珍姨和凯琳的一头秀发的确不用修剪就够好看的了,在我这个臭男人看来,若是还可以留得再长一些,或许还能更养眼哩。

理发完毕,埃尔叔又花了20余个板币,带着咱哥俩进男浴场去泡一轮热水池。

在换衣间脱了衣服,腰上裹条浴巾,脖子上又挂条洗澡巾——都是店家提供的全新品。叔侄仨径直走近浴池区域,来到热水池跟前。

先在池边用手脚试了试水温,再慢慢将两条腿探进池子,最后,我才一屁股坐进了热乎乎的水里。温德和埃尔叔也下了池子。

“呼哈啊啊啊……”

双臂展开靠在池边,洗澡巾展开来贴在肩背,让胸口以下的部分浸泡在雾气腾腾的一汪热水中,感受着一股热流包围全身的舒畅感和安心感,时不时再扭动一下身体和四肢,被搅动的热水便会在各处皮肤之间轻柔地流转,就像是正在被无形的、温暖的纤手抚摸着一般……呼哈,真是让人惬意得飘飘欲仙,一直以来积累下的疲劳和肌肉酸痛、在这一刻宛若不见了踪影,不光是这样,不知是不是也因了热水的浮力、以及灯光下水汽氤氲的影响,整个身躯似乎变得轻盈自在,恍如快要向上飘升起来,就连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变得异常地缓慢。

三个人就这样泡了不知有多久——大概也没人在意过了多久……

啊啊,舒坦,舒坦。自己的身心感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要不是因为公共池子周边人来人往,而且泡澡时睡觉很不好,我还真有点想就这么闭上眼打一个盹。

用浸水的洗澡巾抹了一把脸。

稍微醒一醒神,才发现靠在我旁边的温德、却依旧紧绷着脸。

让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看来还是没有消除掉温德心里的烦躁——时不时隔一下,就能看见他左右扭摆自己的脖子,并用双手掬起一捧水泼到自己脸上搓搓搓,但无论怎么搓洗,几乎要挤到一块的两撇眉愣是松不开。躁动不安显现得清清楚楚。

看在眼里,我很想跟臭小子开口说说话,叫他别这样,但想起臭小子一向的脾性,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要是胡乱跟他搭话,如果一个不小心把话说重了,就可能会闹得不欢而散……这还算好的,更糟的结果是,臭小子要是心情更差一点,直接发起脾气来,那场面就更难看了。一旦想到这个,我就不敢再主动张这个嘴了。

不过我嘴笨不敢随便开口而已,埃尔叔可不一样哦。

大约数分钟后……

“温德、温德?小子诶,在想啥呢?”不出意料,埃尔叔果然开口了。

叫了两声,臭小子才回神:“唔……嗯?埃尔叔?唔,没啊,我没在想啥。”

这么不干脆的回应,听着简直不打自招。

埃尔叔看了都不禁笑出声来:“呵呵呵,不是吧?真没有?可我们看着不咋像啊,倒像是一副神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模样嘞。菲利欧,你说是不是?”

“是啊,我看也是。”我跟埃尔叔互相呼应。

“我靠,连菲少你都看出来了?”臭小子居然用不太敢信的眼光瞥了瞥我。

冲他这目光,我怎么着也得回怼他两句:“熊样儿,你自以为隐藏得很深咋地?打从刚进小燕镇的大门,你小子就差不多是这么一张脸。白天你坐在马车斗上,大庭广众下用拳头给围栏砸出条裂缝来的事儿,你自己还记得没?后来是谁帮你圆过去的?能替你不声张地圆过去,我们还能不懂你心里憋着事情?”

“呃……嗯,好吧……”臭小子似是想起来了,不说话,只是尴尬地、不自觉地用手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

“温德,你啊……”埃尔叔拍拍臭小子赤条条的肩膀,又摸摸他那刚修剪完不久的靓仔头,“白天在马车上,在那位费德里奥先生提到拿沙勒奴隶贸易的时候,你的表情就开始不对了。后来去医院探望了两个小兄弟出来,你的脸就像现在这样了,一直没变。你的不对劲,不说其他人,至少我和你珍姨、凯琳跟菲利欧都看在眼里呢。年轻人,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们几个大致也猜到,那些让你烦心的是什么,不过……如果你信得过你埃尔叔我,信得过跟你最亲密的我们这几个,那么埃尔叔还是希望,你能够自己把心里憋着的事情说出来。有时候,与其独自一个难受,想破头也想不通,还不如让我们大家来替你分析分析、分担分担,岂不是更好?”

“……”臭小子还是没说话,似在犹豫。

——看起来埃尔叔对他说的话,他好像多少能听得进去,不会太排斥并顶撞。

见臭小子没有来脾气,我于是也顺势在旁边给埃尔叔帮腔,尽可能小心翼翼地使用温和的措辞:“是啊,臭小子。从小到大,很少见过你为了一件心事变得这么沉默的,神情都呆滞了。看你现在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吃饭、走路,就连来洗个热水澡这么舒服的事,你却还是愣得跟块木头一样。这叫我们怎么不担心你呢,老大。再说了,埃尔叔跟我又不是外人,就算你觉得我靠不住,埃尔叔的为人和学识你总该觉得靠谱了吧?说出来心里既痛快了,还能有人给你疏导疏导,还有啥不好说的?”

“唔……呃……这个……”臭小子吞吞吐吐的好一阵,思想斗争了许久,“埃,埃尔叔……!”

终于,听到他犹犹豫豫地挤了几个字。

“嗯?”埃尔叔和蔼地回应。

结果,臭小子说出来的却是我们期待之外的话:

“埃尔叔,呃,您跟菲利欧继续在池子泡着,我感觉泡得有点晕乎乎的,自个儿先出去了哈。啊哈,哈哈哈,哎呀,泡了一个热水澡确实挺爽啊!我穿好衣服就到大堂那里去坐着等你们和珍姨她们。您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走的,就这样先!”

话音刚落,这小子逃也似地从一边的石台阶跨出了水池,匆匆往腰上系了浴巾,就朝向换衣间那边快步溜去。

“哎哎哎?!臭小子,你还啥都没说呢,这就……?!”惊讶之情令我脱口而出。

但是埃尔叔伸手一拦,示意我不必再说,也不用去追温德。

埃尔叔自己回过头去,朝温德喊了一声:“温德!”

叫住了臭小子。

然后埃尔叔抬起右手,在空中挥了两下。就在我意识到这是要干什么的同一时间,果不其然,两枚小小的板币、凭空出现在埃尔叔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见怪不怪,这早已不是我第一次见识这神奇的右手戏法了。

埃尔叔将两枚板币一先一后以不同的轨迹抛给温德,臭小子也不赖,左手一枚,右手一枚,稳稳接住。

“拿去,到饮品台自己买杯冷饮来喝。记着一定要待在大堂里,耐心坐等我们或者珍姨她们出来。来小燕镇之前,你珍姨和我交代给你们仨的那些注意事项,没忘记吧?”

温德看了看手中的钱币:“……嗯,我好好记着呢,埃尔叔。”

“那就行了。还有……”埃尔叔还没说完,“有些事情,你可以坐下来,一边喝着饮料,一边静下心想想清楚,想好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表达之后,什么时候再跟我开口也不迟。埃尔叔我可以随时恭候。我们做长辈的、是绝对不会嫌弃、也不会笑话你们的青涩和不成熟的,年轻人。不需要焦虑。谁人在成长的道路上,还没个脆弱和找不着北的时候?在该撒撒娇、也可以撒撒娇的当口,就不用死撑着。”

“……埃尔叔。”臭小子定睛注视着埃尔叔的脸庞。

好一会儿之后,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钱,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走向了换衣间。

……看着温德的身影消失于视野之外,我转过头,有点不放心地向埃尔叔发问:

“埃尔叔,就这么让温德自己一个在外面大堂待着?那个,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必担心。”埃尔叔一边用洗澡巾悠然地擦洗着脖颈,一边回答我,“口头提醒一下他,只是要他自己自觉地保持小心谨慎而已。其实你们仨只要不是独自走出到镇子外那么远,我和你珍姨都能确知你们在哪,不怕你们中的哪一个走丢,放心吧。”

“哦哦,埃尔叔和珍姨真厉害……哎哎哎,不对不对!”就在我隐隐感到埃尔叔的语句里好像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时,忽然转眼一醒,发觉埃尔叔的这个回答没答到我想表达的点子上,“埃尔叔,您似乎没理解对。我想问的是,您刚才其实不是想要跟温德谈谈心,给他解烦恼的么?现在臭小子分明是闪烁其词,想糊弄过去啊。虽然我能明白,您大概是不想把臭小子一下子逼得太紧,以防他会产生抵触心理,那样对于解决他的烦恼只会适得其反。可是由着他就这么继续憋下去,我觉得,好像也不是个办法啊。他从小性子就偏躁,属于憋到忍不了的时候就想动手的那种。这次来小燕镇,让臭小子一股脑听到那么多关于奴隶贩子的残暴,本来他对这些就敏感,这下子我感觉对他刺激可大,现在心里边肯定憋死了。我是真担心,怕他这样下去迟早要爆发的。”

“呵,菲利欧,看来你对温德这事也挺上心啊,不愧是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哈。的确,温德现在憋得很难受,这我也懂。不过埃尔叔我同时也有理由认为,不用太过担心他的。跟你两个世侄相处这段时间,我看得出,他的脾气尽管是急躁些,性格上也要强、不爱服输,有着不轻易向人示弱的一面,但是幸好,他也绝对不是那种性格粗率、孤僻或者自我封闭的人。只要不是这样,那他就拥有可以做出改变的空间,我们这些跟他关系亲密的人、也就不用担忧他会一直封闭自己的心扉。他会愿意跟我们交心的,前提是只要能好好引导他的话。前阵子在达姆柏森镇,我们五个人一起开过一次总结会,还记得么?当时我和你珍姨就跟温德这样讲过,他只要能够学会好好地克制一下‘遇到困难就沉不住气,遇到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躁动不安’的这个毛病,他性格上开朗和善于与人交流的那一面、就会展露出真正的优势,而他内在的那份聪明智慧也才会真正地发挥出来。”

“嗯嗯,对。埃尔叔您最后的那句话,我也举手同意。臭小子其实打小就很聪明的,只要他肯用脑,决不是那种不会想事情的人,这一点,我这个发小拍胸脯作证。”

“就是嘛。依我看,当前这傻小子之所以憋得这么慌,多是由于他心里那股子躁动使然。他对于残酷的奴隶问题太过敏感,老急着想为此做些什么,或许还想着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掉这个问题。但是,他同时也和你一样,菲利欧,在经历过几次真实的战斗之后,他开始发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面前太弱小;开始明白,许多事情是没办法只凭一腔热血和理想、就能在一朝一夕之内解决掉的。因此他开始陷入矛盾——自己的理想如此丰满、而面对的现实却如此骨感的矛盾,于是心里边产生了疙瘩,他现在想不明白了,以自己的弱小、渺小,在这个繁乱的世道下还能做什么,到底还能不能为受苦的奴隶做点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这充斥了各种难题的世界。他越是焦急地想解开这个疙瘩,这个疙瘩越显得积重难消;而疙瘩越大,他就越是难以克制那份焦躁,以至于把他的整个头脑全压抑住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好的那一面全发挥不出来了。”

“嗯嗯,埃尔叔分析得很有道理。臭小子现在显然是跟我在达姆柏森镇那时差不多,心里也揣上了适应不了世间百态纷繁复杂的疙瘩。又因为他没控制好自己的急性子,所以现在看起来憋得这么地难受,比我那时候还要难受,是这么回事吧?”

“嗯。况且他又很要强,好像还想着只靠自己一人之力就拿掉这个心理包袱,那就更加钻进牛角尖里了。其实大可不必这样的。所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要学会有效克制住自己的焦躁,或者说冲动,不要让焦躁继续扩大。抑制好了焦躁,才能有静下心来好好整理思路的余裕,这时候,凭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会能够慢慢地、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自己一个人实在解不开,是不是应该找点别的途径,比如向身边信得过的、又有能力的人去寻求一下帮助为好。”

“啊啊,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就是在暗示他,只要他愿意来谈心,我们做长辈的也一定愿意为解开他的心结尽一份力。只要能静下心来,把自己想不通的、感到困惑难解的那些难点想好,整理出来,随时就可以来问,不必自己一直扛着。就这么简单。因此现在就看他能不能自己克服躁动,放下要强,踏踏实实地来让我们这些同伴共同为他出谋划策,寻求解惑了。”

“哦哦,是啊,是该像达姆柏森那时、您和我谈心那样,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了,埃尔叔。我相信您可以的。”

“呵呵,先不论我可不可以,总之他是会需要的。”

“嗯,臭小子确实需要。”

“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不去逼迫温德,强要他开口,不然就会像你刚才说的,菲利欧,他可能会产生抵触,反而让他更加封闭内心。给他点时间静一静吧。我相信这个性格开朗上进、爱交际、人又聪明的小伙子、不会让那些不开心的问题一直困扰住自己的,他终究会坦诚地信赖、并且适当地去依靠他身边的长辈和小伙伴们,这只是迟早的事而已,呵呵。”

“嗬,埃尔叔您说得这么有板有眼的,说得我都无从挑刺了,哈哈。”

“哈哈哈,不用吹我。唔……”埃尔叔这时凝神想了一想,“不过呢,说到这心中有疙瘩的……菲利欧,既然你看得出温德他心里有事,那么你能不能也看得出……?”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立马就明白埃尔叔想要说的下半句了,张口就来:“啊~~您想说凯琳吗?是啊,我也觉得凯琳现在跟臭小子一样,心里正揣着解不开的结呢。”

“嚯……!”埃尔叔有点惊讶地注视着我,过了一会儿才笑着点头,“帅小伙,行啊!看来埃尔叔我真没看错,你的观察力在远行的这段时间里有长进呐。没错,我想说的人还有凯琳。从来到拿沙勒,我们五个人经历了不少事情之后,你们三个年轻人、其实每个人身上都在发生着变化,她也不例外。我能感觉到,凯琳的心境也在发生某种转变。平时你们仨私下互相闲聊,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和温德这些?——在潘丁,她陪伴在你珍姨的身边已经有好些年了。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就以女佣的身份寄居在珍姨的家里,直到现在出落成一个19岁、跟你俩同龄的大闺女。告诉过么?”

我摇摇头:“没有。别说这些,但凡有关她自己以前是怎么样的那些事情,我看她的嘴巴一直都很严,从不跟温德和我提这些的。”

“嗯,果然也是这样啊。唉……这个小姑娘就是这样。以前埃尔叔经常到你珍姨家去串门,当然也总能见着她。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天真无邪、带着稚气、还带着一些羞涩怕生,对已经见得脸熟的长辈很尊敬,可无论如何,都会令人觉得带有一些距离感的小女孩。不论是谁,生人还是熟人,她从不爱提自己的事,也不爱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但这肯定不代表她心里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像现在,我就能很明显感觉到,她脸上的稚气和天真消失了,没了踪影,取而代之,表情渐渐沉下来了,变困惑了,非常明显。其实这段时间不单我和你,菲利欧,你珍姨也能察觉到她的变化。”

“埃尔叔,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听到埃尔叔一下子说出这么多有关凯琳的东西,一直以来我对于凯琳所积聚的好奇心忍不住释放出来了,“您这些描述也很符合我对她的印象。我不懂温德有没有这个感觉,反正对我来讲,凯琳她身上充满了神秘感。平时看她应该是自己有想法的,但她从不说!还有啊,根据这些日子来我的观察,我几乎可以确定,她不只是珍姨身边一个普通的家庭佣人那么简单。她一身本领、以及举手投足间某些不经意的动作,都像是在表明,她身上所具有的某些东西包括她的所思所想,早就大大超出一个普通女佣的身份范畴了。可是只要她不肯开口,我终归只能是停留在怀疑层面,到底还是参不透她究竟什么来头。埃尔叔,既然您能跟我说出这些,那是不是说,您和珍姨已经,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呢?关于凯琳的。要是真知道的话,哎呀我也想知道啊!可以多告诉我一点么?可以不?哈啊?”

说到兴头上,我忍不住像个探子似地压低嗓门,耳朵都凑到埃尔叔鼻子底下去了。

埃尔叔却并未马上回应,而是用更惊奇的眼神注视了我一阵。

“菲利欧,埃尔叔想再问问你,凯琳她有些什么举动,让你注意到,并且觉得她不只是一个普通女佣的?”埃尔叔反而先向我发问。

“唔……怎么说呢……”我想了一想,将我心中认为最可疑的关键点说了出来,“我总觉得凯琳她……似乎对于一些家国之事,不是一般的上心。像平时温德和我跟她讲不少南联国内的事情,她就特别喜欢听,很感兴趣。还有,回想起我们这一趟的远行,虽说一路艰难险阻,但从来没见她害怕和退缩过,倒不如说,就算再危险,她对于远行依然保持着相当高的积极性,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必死的决心一样,她俨然把这趟远行当成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了。但是我细细一想,哎?这不太对啊?这趟远行最初发起的契机,是因为坎伯雷大叔和南联,不是么?说到大叔和南联,跟珍姨有关,跟我和温德有关,间接地、跟埃尔叔您也有关,可是凯琳只是一名平凡女佣啊?远行跟她、应该是最不相关的才对吧?!在我们这五个人里边,这趟远行应该对她是最没有实际意义的,她没理由、也没必要这么积极地去对待才是吧?!可结果呢?我现在看到的情况却是完全相反的。埃尔叔,您见过哪一个普通的女佣和家庭保姆,会对家国政事这么在乎,会对一件随时会危及自己性命的事情这么积极,这么拼命,这么有使命感的?凯琳身上表现出来的器量和勇气,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佣能比的,绝对不是。在我看来,她显得真真是太不平凡了。”

“嚯……!!”埃尔叔又发出惊叹的一声,而且还特意拉长了声调。然后他仰望着澡堂的天花板,有点控制不住地笑了好一阵,边笑还边点头,“菲利欧……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啊?”

埃尔叔这是在对我说的话感到意外吗?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吧?——我有点莫名其妙。

好一会儿,埃尔叔才伸出手,像表扬小孩子似地、在我的头上一阵虎摸。但是嘴里、却说出了令我有些失望的话:“帅小伙,太棒了,是个爱动脑筋的聪明小子!聪明得已经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没错,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挺有见地的,引得埃尔叔我都浮想联翩了。只是可惜啊,小伙子,你我之间的讲话似乎有些跑题了。埃尔叔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意思仅仅是想表达,凯琳她现在或许跟温德也一样,心里揣上了解不开的结,她可能也需要有一次好好的谈心才行。而你说的却是她的身份可能有多么多么不平凡……呵呵呵呵,这个可就有点跑偏了吧?对这一茬呢,埃尔叔我只能说,现在就算是我,也还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详细和明确透露的。你啊,暂时就别一个劲儿地八这个卦了,好不好?”

“啊啊~~不是吧?埃尔叔?”我的失望溢于言表,不过并未死心,“您这是又在岔开话题,吊我这个年轻人的胃口了吧?怎么总是‘现在不能说’、‘现在不能说’的。讲真的,您和珍姨俩人跟凯琳也算相处了很长时间了吧?她又天天都陪在珍姨身边,您二位对于凯琳的底细还能有不清楚的?怎么可能会没有可以透露的呢?您绝对是在逗我,在故意卖关子呢,我知道的。”

埃尔叔的笑容上却浮现出了无奈,摇摇头:“呵呵,小伙子,就算你语气再坚决,关于凯琳的真实情况,我也是真的没有可以明确透露的啊……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其实,你别看凯琳在珍姨的家里生活了这么些年,而我也经常能见到凯琳的面,可是说句实话,即使生活得久,见得面多,也并不意味着我和珍妮尔就真真正正地了解她。埃尔叔我刚才不是也说过么?凯琳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都是带有距离感的,这你也同意的是吧?我不骗你小伙子,就是这份距离感,让我跟你一样,窥探不到这个小姑娘的内心。平常在学院里,尽管她对我、对珍妮尔都很尊敬,说话有礼貌,做事也勤快,三人相互间相处得很融洽,但是这份融洽、仅仅止步于两个长辈同一个晚辈之间的互敬互爱而已,从来就没有达到过可以交心的亲近程度。她就一直跟我和珍妮尔保持着这么一段心灵上的距离,似乎是刻意的。这么久以来,我和你珍姨……好吧,珍妮尔那头我不太清楚……总之我是从没听到这个小姑娘说出过半句属于她自己的心里话,从没听过她吐露自己的心声。就算到了现在,我可以这么说,菲利欧,我跟这个小姑娘相交流这些年所建立起来的亲密度、甚至还没有这几个月来、我跟你和温德之间的叔侄关系更轻松、更亲近。我这个长辈、没有办法让这个小姑娘敞开那道关得严严实实的心扉,倾吐衷肠,所以关于她背后的一切,我所知道的、跟你和温德所知道的或许不会差太多。因此呢,对于她的真实情况,我现在也只能跟你一样,大多是通过察言观色,流于不确定的猜测罢了。”

“啊?真的是这样吗?那既然没法子直接让凯琳开口,您和珍姨也没想过从别的途径去了解一下?比如说,凯琳既然是以女佣的身份进入珍姨家的,那前边难道就没个专门负责介绍女佣的中介人,或者中介机构什么的?去中介那儿稍微查询一下也做不到么?或者更多别的了解渠道呢?都没有?”

不想,我这话又让埃尔叔停顿了一下。

埃尔叔用洗澡巾又擦了一把脸,表情忽然间严肃了:“中介人……应该算是有吧。遗憾的是、我是直到最近才知道那个中介大概是什么人。与其说凯琳是通过中介、被介绍到你珍姨家里去当女佣,倒不如说……是你珍姨通过那位中介、把凯琳收留在她家里,让凯琳以女佣的身份一直寄住至今。所以准确地说,那中介应该叫做托付人才对。”

“什么……?!”这一回,大吃一惊的人变成我了,“那就是说,实际上这几年,不是凯琳在为照顾珍姨的起居而工作,反过来是珍姨一直在收养和照顾着凯琳吗?!那样的话,凯琳女佣的身份……只是个蒙骗外人的幌……?!”

没说完,埃尔叔赶紧伸手挡着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大声:“嘘……别这样一惊一乍,小心隔墙有耳。其实,我以前一早就看得出来,凯琳是被珍妮尔收养下来的,并且背后应该有来头。而珍妮尔是自愿接受了某个托付人的委托、才收养的她。可以推知,托付人一定是十分清楚凯琳的真实底细。只可惜,我最近跟珍妮尔两人私下讨论过,她说她当初也只是出于对托付人的信任,从而为那人做了这件事。其它的,珍妮尔目前所知的也只是跟我一样多,凯琳的底细、凯琳为什么需要人来收留她,那个托付人也没有跟珍妮尔详细解释过,甚至,珍妮尔跟那人彼此间就没联系过几次。说到托付人的本尊……”

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尔叔莫名其妙地停顿一下,目光变得复杂而微妙。

“唉……算了,还是不说了吧。”一声叹息过后,这段话竟然戛然而止了。

这样的突然结束令我摸不着头脑。但就在我未及开口发问之际,埃尔叔又开启了另一段话: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菲利欧。凯琳身上虽然有我们仍未解开的谜团,但她毫无疑问是我们这五人中的一员,是我们可以依靠、可以帮助的同伴,这点可以确定。除开关于她的底细这一茬,她现在跟温德和你之间的亲密无间应该还是真实的。她也是一个好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想要知道很多东西,就跟温德和你一样。相信埃尔叔我的眼光吧,我和你珍姨细细观察了她这么些年,如果她真是那么地可疑、古怪,不值得我们信任,当初在潘丁的时候,我们二人就不会放心地对她进行私下辅导,还教给她实战魔法的技巧了。当然咯,她对于以火枪为施术器具的战斗方式有着很高的资质和悟性,这一点在当时倒是令我们二人好一阵啧啧称奇的。她或许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佣,刚来到珍姨家那阵子,做家务的确笨手笨脚,但现在,也已经有模有样,洗衣打扫、买菜做饭样样拿手,说她不像女佣、却又真的很像了。”

“呃……埃尔叔,我倒不是说不放心她,有您和珍姨照看着,我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既然大家是同伴,一起远行,并肩战斗,大家都这么一路过来了,那么,有什么过往,或者有什么实情,难道现在还不能敞开了道个明白么?还藏着掖着那么多干嘛?您不这么认为么?”

“嗯,嗯,说的也是。埃尔叔我感觉,早晚、这些真相也是要明明白白摆在我们所有人面前的。但是,别嫌埃尔叔又老调重弹,现在确确实实、还没到明说的时候。根据现阶段我手中掌握的信息,很多东西我还只能是推测,大都无法确定。而且,你还别忘了,我们五个人在亚德尔堡跟苍松的四个大哥相会合之后,下一步究竟要往哪个方向走,我、你珍姨跟那四个大哥都还没决定好呢。我们一行是有使命在身的,还记得吗?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想,去做呢。当前,我时不时跟你珍姨还在暗中保持着讨论,至少我们二人都一致相信凯琳,这就足够了,对吗?所以,再耐心等一等吧,帅小伙。等到哪天感觉答案八九不离十了,就算到时你和温德不想知道,埃尔叔我都会把实情告诉你们的。”

“嗯……”既然埃尔叔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又一次将疑问压进心底了,“那好吧,就听您的,凯琳的谜团我就暂时不来劲儿了。埃尔叔,您放心,我们仨会继续好好相处的。不过……这话又说回去了,您刚说,觉得臭小子和凯琳现在都揣着心事,都需要给他们谈谈心。臭小子是什么心事倒是很好懂,可凯琳心里揣着什么,我们似乎都不懂呢。那么您准备……又要怎么跟凯琳说道呢?”

“聪明的小子,你可真是个好事鬼呀。埃尔叔我虽然也没个明确答案,但根据手上的线索,我自有眉目。只要温德和凯琳两个愿意来聊两句,埃尔叔自然会知道要跟他们讲点什么。说不准,通过谈话中有意无意的话语引导,凯琳有可能还会自己透露出点什么来呢,听懂了么?到时候如果你也在场的话,你就啥也别出声,好好旁听我跟他俩的对话就行了,配合一下,好不好?埃尔叔现在算是事先跟你说定了哦,小伙子。”

“啊啊,啊啊~~!”我恍然大悟地笑了,“就是说,在谈心的同时还暗暗夹带着套取情报啊。埃尔叔您真有招儿,哈哈哈。好嘞,您说的,我照做。”

“嗯,好小伙。”埃尔叔竖起拇指,“明天,我和珍姨打算带你们仨到镇上去好好玩上一整天,感受一下这个镇子的节庆气氛。我们的旅程进行到了这里,像这样有时间玩的机会,接下去恐怕……唔……很难了。所以,你们三个可以敞开了好好放松放松,把握机会吧。或许放松下来了,情绪好一点了,心里的话匣子就自然而然打开了呢。有我们长辈在,苍松的大哥们也在,你们大可以放心。”

“呵,原来埃尔叔您是全都有安排了啊。带我们仨出去好好玩一玩,说白了,就是借着气氛撬开温德和凯琳的话匣子的最佳场合吧?看来我对臭小子、还有凯琳的担心都是没必要的,您早就想周全了嘛。埃尔叔真棒!”

“呵呵,又让你看出来了?不过先提醒,你们三个自己也要留心,打起点精神。明天我们大家要做的事情,除了开心玩和谈谈天,可能还有更多呢。到时候机灵点,随机应变。”

“啊?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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