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喧嚣之中,我们的马车紧跟在阿尔文他们的马后方。从我所在的一侧车窗,可以勉强瞄到埃尔叔和阿尔文等人的背影。
“所罗门前辈,你们没事吧?!”
只听前头传来阿尔文的声音。
“没事!刚才、差一点就被城头那些该死的佣兵、轰开我们马车的屏障。不过没事!咳咳!”珍姨咳嗽着回答道,“幸亏你们和埃里克反击得及时,不然……真是危险——!咳——!”
“没什么!这都是该做的!话不多说,前面城门看来还有麻烦呢!我们得赶紧!”
“嗯——!前边……城门好像已经被佣兵关上了——?!而且,咳……门下边还堵了好多拒马——!”
“放心前辈!这些都不妨事——!佣兵的攻击现在弱下来许多,我们也可以腾出一些手来了——!先不说城门,至少这些路障,挡不住我们的脚步!一下就给它清掉——!特雷尔!”
说完,阿尔文转过头去招呼了一下他旁边的杨。杨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两个人同时解除掉了自己的护盾,让四重护盾屏障变成了双重,只留下迈乐凯和伯顿继续在维持屏障的存在。解除之后,他们俩不约而同地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则朝向前方伸出。虽然当下四周的魔法扰动很强,但我能感觉得到,两人正在将各自身上的魔力、注入到自己前伸着的那只手臂上——不难想到,他们这是准备使用魔法来清除掉堵在城门前面的那些路障。
“起——!”
随着阿尔文念出这一个字,只见他和杨两个人同时把前伸着的前臂一下子朝上弯曲。
“嘭——嗖嗖嗖嗖唰唰唰——!”
城门方向瞬间响起另一阵犹如狂风在肆虐般的声音……不,不对。仔细听,这更像是一股十分强劲的气流、在从地面朝着天上猛烈喷发的声音!
随着风声骤起,很快就又带起了一个像是沉重的木质器具被强烈的气流喷起来时所发出的响动,相当大的声响。
“嘎啦嘎啦——嘎嘎嘎嘎嘎——!”
从清晰而又显杂乱的声响中可以辨别出来,被卷入到了这股气流当中的木质器具绝对不止一件,而是有许多!
维持住弧光弹的压制,好奇心促使着我不经意地又朝马车前方多瞥几下。不出所料,我看到了成排成排的拒马路障、正在我们的头顶之上好几米高的地方翻滚着、不停打转。
将这些由一根根实心圆木铆合而成的、体积很大而又沉重的拒马不费吹灰之力就吹到天上去的,正是由阿尔文和杨两人所施放出来的强烈的喷射气流魔法——就让我暂且这样称呼吧。凭空从平地朝向天上喷射而起、携着狂风一般庞大能量的这股魔法气流,就在我们前方的城门之前呼啸着,在阿尔文和杨的控制之下,将阻挡在城门周围的一切路障尽皆吹起。喷射气流将这些路障高高地喷起到半空中之后,再经由喷流顶端所具有的那股向外扩散的推力,把它们全都往城门两侧的空旷区域推甩出去,让它们重重掉落到城墙脚下的各个角落里,碎成七零八落的木块,无法再阻挡我们的去路。
凭借这股强大的喷气魔法,两人在数秒钟之内、就将守城佣兵设置在城门前面、以及周边的拒马和其它路障清除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他们还继续熟练地驾驭着这股魔法喷流朝向通道两侧移动,又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轻而易举地、就将设置在我们所处的狭窄通道两旁的、另一些阻碍活动的拒马也一并吹起,给抛到一边清除掉了。就连先前被埃尔叔的龙卷柱甩到这里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好些个佣兵,也一样被喷气流吹到了一边去——阿尔文和杨对待他们还算是留了手的了,只是利用喷气流的边缘部分上的斥力、将他们比较轻度地排开到一边,只要不挡着我们就行,而没像那些路障那样直接喷天上去。
这么一来,直到城门之下的这一段路程之内,可供马车和马匹活动的空间总算豁然变得开阔许多,我们的马和车不用再憋屈地被路障限制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边了,回旋的余地瞬间大增。
从窗外的景物来推测,我们距离到达城门可能还有大约不到一个学院操场的路程。从阿尔文同珍姨的对话听来,之前在我们被四面围攻、动弹不得的时候,前方的城门已经被守城佣兵关闭了,但是阿尔文却说这并不妨事,那么想来,他们应该是有办法突破城门的。而我第一个能够想得到的办法、恐怕就是用魔法来破门了——这并不奇怪,黑渡船那时,埃尔叔还使用过可以轰沉整艘战船的陨星术呢。阿尔文他们作为苍松旅团成员,或许也能做到类似的事?
既然如此,那么在阿尔文他们成功将亚德尔堡的城门打开之前,我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压制远处的那些佣兵了吧。
竭尽全力压住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阻挠我们一行突破城门,就是在这一刻我所需要做的!——明白了这一点,我左手上的弧光弹便发射得更来劲了,以更为密集的频率朝城墙下方的佣兵攻击。那里的佣兵当下除了一字排开,齐齐举盾抵挡我的弧光弹扫射之外,已不能动弹半步,稍有开小差的,就会被我的光弹当场击倒,再起不来!——在我们顺利出城之前,我的火力压制不会停止,不会松懈!
正在我和凯琳——当然还有埃尔叔——继续用魔法压制城墙上下的佣兵之时,强烈的喷射气流魔法宣告停止了。阿尔文和杨已经用喷气流,在城门前面清出了很大一片空旷无阻的开阔地。我们的马车已经驶出了之前被轰炸得凹凸不平的区域,正再次以全速驶向毫无阻挡的正门!
斜前方,我看到阿尔文同杨正驾驭着他们的马匹并排前进,两人伸出的手臂上正聚集着强劲而又活跃的魔力。这一股魔法粒子的流动十分地汹涌,环绕在他俩手臂周围,形成了一团虽然透明、但是竟然可以扭曲视野的高速涡流。涡流周边竟还弥漫着好像白雾蒙蒙一般的奇怪氤氲,并传出低沉的“啵啵啵啵”鸣响!纵然不清楚两人蓄积的会是什么样的魔法,但可以想象接下来,当亚德尔堡的厚重城门被这个魔法攻破之时,将会是何等暴烈和震撼的场面!
“紧急态势!紧急态势——!敌人打算强攻城门!敌人打算强攻城门——!敌人的魔法能力已经超出预估——!情况危急!情况危急——!全体听令——!马上采用三级反魔法应对手段——!从现在起,马上紧急采用三级反魔法应对手段——!重复——!……”
就在这个当口上,城头之上、又再度响起了那个使用扩音魔法传递指令的声音。听这把声音感觉应该是从城门那个方向传出来的——亚德尔堡城的正门,正是建造在两座最为高大的圆柱形炮楼之间的。这两座炮楼高高耸立,其下部、低于城墙的那部分,跟城墙一样是完全实心厚重的石灰岩石壁,而高于城墙以上的部分,则是中空的门楼。既然是由坚硬的石料砌成,门楼自然能够抵御住强烈如埃尔叔所施放的龙卷风柱那般的攻击,使魔法无法伤害到躲藏在里面的佣兵。因此,坚固的门楼内部一般藏有开关城门或者千斤闸的机械装置,同时也可以当做藏身并攻击敌人的堡垒使用。这样想来,那名负责观察城门周边的情况、并随时传递指令的佣兵躲藏在炮楼里头,当然不足为奇。
令人觉得奇怪的,反而是那个传令佣兵口中所说的“三级反魔法应对手段”——听名字就知道,这一定是某种将要用来对付我们的一种战术手段,但它究竟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具体手段呢?
“嘭!嘭!嘭!嘭!嘭!嘭——!……”
正在纳闷,忽听坐落于广场两头的四座塔楼上——即城门大街街口的两座塔楼,以及城门两侧的两座炮楼——分别响起了好几下像是在发射物体的声音。从几座塔楼的内部,躲藏在里头的佣兵们、似乎正朝我们所在的位置发射过来某种东西。——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嗡——!!”
一个刺耳得简直要让人神经一绷的尖锐之声响起,顿时,我发现视野中的一切景物都变成了血一样的暗红色!
——准确地说恐怕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突然出现并笼罩在了我们的周围!
“乓乓乓乓乓乓——!”
紧接着,我猛然发现自己左手上所发射的链式弧光弹,全部都打在了这片笼罩着我们的暗红色之上,并在其上爆裂开来。这一片暗红被我的弧光弹连续地击打着,却完全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一张极为坚固的屏障一般,将光弹牢牢地阻挡下来。我的光弹、竟一颗也打不穿这片屏障一样的暗红色!
“怎么回事?!”我的身后,也传来了凯琳迷惑不解的声音,“马车四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我的飞雷闪……全被挡住了?!菲利欧?!你那边呢——?!”
听到凯琳朝我发问,我也马上回答道:“我这边也是——!马车周围好像被张起了一道暗红色的屏障!这道暗红色的东西完全把我的攻击挡下来了!弧光弹一颗都打不到那些佣兵了——!”
“屏障吗……?!”
带着满腹疑惑,我和凯琳几乎同时停止了手上的攻击,回头一看,只见这时的车厢之内,已经全都被外边的那一片令人恐惧的暗红色、染得昏暗而血红。
“糟糕——!吁——!吁——!!”
车厢前边传来珍姨的声音。在她连声“吁、吁”的指挥声之下,又一股突如其来的向前惯性力作用到我们的身上——我们的马车又急刹车了?!
“咿咿咿嗄嗄嗄嗄——~~!”车子停下来之际,马匹也发出了烦躁不安的喊声。
马车再度停下,令我们所有人都重新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安——是的,就在距离城门几乎只剩下咫尺之遥的这个节骨眼上,马车是不应该在这里停下来的!
“怎么回事……?!所罗门阿姨,车子怎么又停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所罗门阿姨?!”凯琳的脸上浸满了汗珠,再顾不得什么矜持,大声地发问。语调中满是不安和害怕。
一切都表明,突然出现的这个情况,是对我们一行非常不利的。我们很显然被某种暗红色的屏障笼罩在了其内部。
稍加观察,这个屏障,外观大体呈现出规则的六角形柱状,每条边大约10余米,高约有5米,把我们所有人连同马匹马车都罩在了里边。这东西恐怕、就是由刚才那四座塔楼里的佣兵冲我们发射过来的某种物体张设而成的。可以推测,这些能够张设起屏障的物体,应该是某种魔法石。也就是说,这道屏障就是一道由魔法石启动而张起的魔法屏障!它将我们所有人都围在了里面,目的就是把我们同远处的佣兵完全隔绝开来,并把我们对佣兵所发出的攻击全部牢牢阻挡住,一发都打不出去!
处于屏障内部,我们眼前的一切景物全都变成了令人不安的颜色——遥远的天空、远处的城墙、广场和佣兵,还有前方距离我们所在的位置仅剩数十米之遥的高大城门,从这边看过去全成了一片片模糊的黑色块或者红色块,不仔细看都快分辨不出什么是什么了,就好像恐怖小说里的场景一般。屏障内部的事物,也都被暗红色的屏障映照得一片血红,不禁令人心生恐惧。
而且,我慢慢地开始注意到:这片暗红色屏障,看起来似曾相识……!我以前……好像在哪里也遇到过这样的、暗红色令人害怕的东西……!
“菲利欧……!”一边,温德环顾了一下四周,也禁不住对我开口了,“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类似这样的东西……?!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啊!”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温德?”我回应道,“没错,我也觉得很眼熟……好像是见过。是在哪儿来着了……?”
脑子里正快速搜索之时,前边,珍姨带着焦急的口吻,对我们三人再次发出了警告:“年轻人们!这就是魔法囚笼啊——!佣兵从塔楼上对我们发射出了张开魔法囚笼的魔法石!现在魔法石在运作,囚笼已经成型了!我们现在被囚笼围在里边,车和马都走不了!情况变得比刚才更危险了——!佣兵接下来肯定会对我们展开攻击——!菲利欧和凯琳,马上把护盾张起来,重组四重护盾——!”
珍姨这一句话,让我和温德猛地肩头一颤!是的,我们回想起来了!——3个月前,就在从费申港开往潘丁的那一趟客船航程途中,我们俩和坎伯雷大叔就曾经在遭遇海盗袭击的过程中,亲身经历过这个东西,这个当时让我害怕得想哭的大型魔法——魔法囚笼!没错,就是这个——!
怎么会这样?!这一刻,竟然让我和温德又第二次碰到了这个魔法?!听到“魔法囚笼”这个名字,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刚才的魔法攻击为什么会被这一道暗红的屏障所阻隔了。
“魔法囚笼?!妈呀……!就是……就是……我们跟坎伯雷大叔乘船去往潘丁那时,那些该死的海盗用来埋伏我们,让我们整条客船都被禁锢在里边动弹不得的那个?!让我们只能眼睁睁地干等死,看着自己变成海盗船的炮灰的……那个魔法囚笼——?!丫的……就是那个东西——?!”温德惊呆了,脸上浮现出的表情,似乎就跟遭遇海盗那时一样的震惊。
“是……看来错不了了!”我再次环看四周,一边说,一边感觉身上的冷汗又在无法抑止地往外直冒,“这个血一样的红色!被笼罩在里边这种可怕的氛围!这种感觉……化成灰我都忘不了——!我们跟坎伯雷大叔,当时……当时就是……被困在这个东西里面!里面的人逃不出去,外面的攻击却可以随意打进来!打到里面的人和船……全都……那个为止!”
说到这里,我实在不愿再往下说了。
“什么?!”凯琳想必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个可怕之物,听了我和温德的话,也呆住了,“这……这就是……那个魔法囚笼?!那个……让被围困在里边的人和物……全部都活活地变成外界攻击的活靶子,根本逃不掉的魔法——?!呀……呀……!”
凯琳身体有些颤抖起来,眼里开始渗出眼泪水……
“都别说了——!年轻人——!勇敢!勇敢——!快点撑起护盾——!!敌人就要攻击了——!!”
就在凯琳差一点就要怕得慌神之际,珍姨一阵大喝,将我们全都从压抑的情绪中惊了起来。
二话不说,我们还有得选择吗?!想不到,我们一行那么快就又陷入了比之前更为险恶的困境当中,赶紧再一次保命为上吧!
四重护盾再度成型!谁都不敢松懈!
外面,响起了埃尔叔另一阵针对全体的大声警告:“全体注意——!情况非常紧急——!佣兵们对我们使用了囚笼禁锢魔法——!对我们使用了魔法囚笼——!我们的任何攻击、现在全都被红色屏障阻隔住了!打不出去——!相反,处于外面的佣兵却可以对囚笼里的我们展开毫无阻拦的攻击——!囚笼里的可见度太差,看不清外面!我们暂时无法估测佣兵将会怎样攻击我们——!所以大家赶快重新张起魔法护盾——!优先护住自己和自己的周边——!!先争取反击的缓冲时间——!赶快——!!下一波攻击随时都会来——!!”
埃尔叔指示我们要做的,我们当下都已经做好了。但是经过埃尔叔这番警告的提醒,我这才注意到另一个很不妙的状况——车窗之外,虽然视野十分模糊,但无论谁都能发现到:埃尔叔直到刚才都还在朝城头上施放的那些龙卷风柱,现在都已经消失不见了!阿尔文和杨两人的手臂上,之前正准备要朝正门施放的那个酝酿之中的魔法,当下也消失了!正如埃尔叔刚刚说的,我们的任何攻击,现在全都被这堵囚笼障壁阻隔住了!就算是之前正在对着城头上使用的、以及正对着城门酝酿的魔法,也都已经由于囚笼的出现和从中隔挡,被瞬间屏蔽掉了,使得作用点处于囚笼外界的魔法效能全部消失!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或许就只能在囚笼内张起护盾保护自己,除此之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能够对外界的佣兵进行有效反击,反过来却只能任由外界的佣兵随意蹂躏!
——这就是我和温德曾经历过的那个可怕又可恨的魔法囚笼。谁能想到在亚德尔堡,这个天杀的东西又被刀锋会佣兵放了出来!
——我们这一下难道真的只有犹如笼中之鸟,除了无助地挣扎,再也无法逃脱和反击了吗?!
想着想着,3个月前遭遇海盗那时的情景,那艘客船以及无辜的人们被蹂躏得体无完肤的情景,还有坎伯雷大叔临终之前那副遍体鳞伤、悲壮而又令人痛心的姿态,仿佛又历历在目了……
“年轻人——!专注防御——!!我说过,现在还远不到恐惧和绝望的时候——!!别总忘了——!”
幸好,这一次,还不等又一股想哭的冲动从心底涌上来,坐在前边的珍姨就好像揣摩到了我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似地,又对我们大声地喊出了激励的话语。
“一遇到看似难以化解的困局,精神上就投了降,这是要不得的——!告诉你们,魔法囚笼不是无法破解的魔法——!只是我们现在需要优先于防御敌人的进攻!好给你们的埃尔叔争取到破解囚笼的准备时间——!只要撑到囚笼被破解,我们就有希望——!所以别傻了——!赶紧专注防御——!!”
这番话一出,真是如雷贯耳。不止是我,就连温德和凯琳也好像恍然大悟一样,从深深的惧怕当中被拉了出来,从全身害怕得颤抖和僵硬的状态当中缓过了劲来。
于是我们这三个在战斗中总是很容易心情大起大落的愣头青,又重新把勇气捡了起来。施术者的心情回复平稳,四重护盾上的魔粒子流动也得以变得平稳安定下来。
“嗖嗖嗖嗖——嘭!啪——!嘭隆——!嘭隆——!嘭隆隆隆——!”
不出两位长辈所料,囚笼之外,由于埃尔叔的龙卷柱被屏蔽而停息,我和凯琳的魔弹压制被阻隔而停止,城头上下的佣兵们不失时机地抓住了这个机会,重整起了态势,迅速朝囚笼内部的我们发起了第二轮物魔混合形式的狂轰滥炸!各种攻击武器和魔法弹从外面毫无阻挡地飞射进囚笼中来,第二次密集地击打在我们的护盾屏障之上。
我们重新关起了车厢的窗口,可是由于车厢在之前的那一波密集攻击中已经被炸出好几个裂口,呛鼻的浓烟还是一股一股地钻进车厢,呛得我们咳嗽不断。
我们仨又开始喘着粗气,忍受身上各处筋络的刺痛了。——原本抵挡一波这样的轰炸已是艰难,现在又来第二波,我们不论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肯定是吃不消的。自身体能的极限,已经距离我们每个人越来越近。
“埃尔叔,您一定要快快想办法破解囚笼啊!……不然,不然……我要撑不住了……!”温德一边死死地护着奴隶男孩,一边苦苦地这样祈求道。——臭小子平时可是很少会说这样的话的。
这样的胶着状态,持续了大概也就十几秒钟那么长,但对于我们来说,真的是太久太久了……
……要命的是,对面的刀锋会佣兵,他们似乎也觉得、这样僵持不下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同样是磨得太久了,也同样开始沉不住气,焦急起来了。隆隆震响的环境之中,隐隐约约地、城门方向的炮楼上,第三次响起了传话佣兵那声嘶力竭的声音。
四周一片震厉,震得让人头晕脑胀。待在车厢内的我对那段传话内容自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里面关键的那几句话,我还是大致分辨出来了。那个传话佣兵说的大概是:“敌人被压制住了!……三级反魔法应对手段,继续推进第二步骤!……城头上方和堡垒中的人手继续维持对敌攻击,城头下方的人手马上撤离广场!……城门方面,立刻放下正门的反魔法千斤闸——!开启闸门的反魔法·功能——!重复,迅速落闸!启动——!!”
又是什么反魔法的第二步骤?除了魔法囚笼,除了物魔轰炸,那些王八蛋居然还有更多的招?!——我心中忐忑,汗水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淌——妈呀我的老天,千万别再这么整了,佣兵再多来那么一招,我们、我们可真的是……!
然而不管我怎么想,这并没有什么用……
透过暗红色的囚笼障壁,我看到两侧城头脚下的那批佣兵、似乎开始带着他们受伤的同伙、急急忙忙地撤离我们所在的广场区域……
同时,城门那一头隐隐约约地开始响起沉重的、金属器械移动的声响。
“嘎嘎嘎嘎……铿铿铿铿铿……!”
这阵声响非常地低沉,节奏很缓慢,表明有某件重量必定是以吨来计的金属物体,正在城门那个位置上做着某种定向移动。——想必就是传话佣兵口中所说的,一道千斤闸正在被城门炮楼处的佣兵缓缓放下。
千斤闸,一般是指安装在两道城门门扇的后方、大约数米的位置上的一道钢铁闸门。作为城池出入口的门洞上方有一道闸槽,平时千斤闸就是被悬起并收敛在闸槽之中,一到必要之时,城池的守军就可以通过内藏于炮楼之中的机械装置,将千斤闸从闸槽中放下,将整个门洞堵住。在普通的城池中,千斤闸所起的作用跟城门基本是一样的,就是保护城池的出入口,并将意图进入城池的不速之客阻挡于城外。它跟城门相互辅助,作为城门之后的第二道屏障,共同防卫着出入城池的门户。
但是,亚德尔堡的这一道千斤闸,除了阻挡敌人之外,看来还具有着另一种……令我们这些会用魔法之人心惊胆战的功能……
“铿铿铿铿……咚隆!”
“咚——!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那道金属千斤闸被放下的声响刚刚停歇的一刹那,一个频率高得离谱的机械振动蜂鸣声、随即从城门方向,也就是千斤闸所在的那个方向、像发射炮弹一样涌了出来!高频的蜂鸣音波,一瞬间便充斥在整个基本呈封闭状态的广场区域之中!处在广场中央,这阵音波对我们就好像一波直刺耳膜的超高音炮,一下子就震得我脑子一个晕眩,眼前一个激闪,差点没有抽过去——!
“呃呃啊啊啊啊——!”
我和温德顿时难受得不约而同地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叫,马上双臂抱头,佝偻起背脊!汗水瀑布一样往下淌啊!——这什么响声啊?!太难受了!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个高频蜂鸣声震得翻江倒海了!
凯琳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根本受不了这阵简直要人命的音波攻击:“哇呀呀呀~~哈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好吵!好吵啊——~~!”
更可怕的是,就连一直躺在座椅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奴隶男孩,竟然都在这股音波之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地抽搐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呃、呃”的怪声。
想象一下吧,一个人站在一个正在以最大功率发出鬼叫般尖厉声音的大喇叭前面,会是什么反应?而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局面。
这阵高频音波究竟是……?!这难道就是那道千斤闸的反魔法·功能么?!难道所谓的反魔法·功能,就是指这波折磨人的音波攻击?!
令人不得不正视的是,事实的确是这样!
……自然物理与魔法机理——在这个大千世界上,存在着这两种在深层运行机制上截然不同的力量,或者说变化规律。平常生活中,我们总是偏向于认为,物理和魔法这两个领域是各自自成一体的、互不相干的两个独立体系,因为它们各自的表现形式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从表面上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相互联系到一块儿的东西。
但是,这个观点其实是不正确的。
尽管在深层的运行机制上很不相同,但是,根据当今最前沿的一种学术说法,物理体系和魔法体系、在最为微观、最为基本的、世界最最深邃和本质的那个层面上,两者其实很可能是起源于同一个本源法则的,简单地说,两者或许根本只是、某一个最本质的本源法则、在往两个相互有所差异的演化方向上、经过长年演化之后最终而形成的、两种表面上不同的表观规律体系罢了。
一句话:在这个世界最本质最细微的那个层面上,物理和魔法很可能是同根同源的东西,只不过在世界起始的早期,由于某些微观层面上的演化差异,经过世界亿万年的不断演化和积累下来,使得这些早期的微观差异、在演化和累积的过程中被不断地放大再放大,最终导致了两者如今在宏观层面上表现得如此大相径庭,让世人看起来好像是两种互不相干的体系罢了。
既然两个体系实际上是相互有关联的,那么,两种体系之间就必定是可以产生互动的,简而言之,由物理规律所产生的各种现象,同由魔法规律所产生的各种现象之间,其实都是可以相互作用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所使用的各种魔法基本都可以作用到各种自然物理物体上,产生各种效果,比如使物体爆炸、移动、产生声、光、电等。
而反过来,也能得到一个同样很重要的事实——既然魔法可以作用于物理体系,对自然物体产生影响,那么反过来,物理现象、也同样可以作用于魔法体系,对人们所施展的各种魔法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而这一个事实,便是人们赖以制造各种物理性反魔法器械的基本依据!有了这一条依据,人们就知道:某些技术上能够制造出来的物理器械,是可以产生对抗和制衡魔法的效果的,也就是、可以用来对付魔法和魔法使用者!
而像现在这样,就是其中一个物理影响魔法的例子!
就在这阵音波浪潮的作用之下,我们很快就发现——我们的四重护盾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起来!组成护盾的魔力粒子流变得紊乱,开始出现无规则的向外散逸,使得整个护盾越来越变得模糊化,看上去渐渐地不再有实体感,而是越来越虚,越来越薄,越来越松散!随着护盾虚化,它本应具有的各种功能也很快出现退化——隔光、隔音的效果在快速消减,以致千斤闸发出的高频音波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侵袭到我们的防御圈之中来,使我们的耳膜甚至是身体更加难以忍受;更糟糕的,护盾的防御缺漏现象,必定将会来得更快,缺漏将会更为严重!城头上佣兵们的物魔混合攻击,将会有更多的几率穿透我们的护盾,并切实地打击到我们!
护盾遭到音波破坏,作为护盾魔法的施放者的我们,当然也同样会遭殃!
只要我还在施放着魔法护盾,我就会持续地感到、自己身体中仿佛每一处筋络都都被狠命地撕扯着,要命的是,这股疼痛好像是会扩散蔓延似地、竟渐渐地在往我的头部转移!随着疼痛扩散和加剧,我感觉自己双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景物都开始逐渐天旋地转起来,我……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分不清上下左右了……!
再这样下去,我的脑袋恐怕就不只是被音波震得眩晕那么简单了,我还真害怕我的头会不会被疼到爆开,我的老天啊——!
旁边,凯琳似乎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她瑟缩在车厢前部的一角里,只能双臂很无力地抱着低垂的头颅,整个身子都软绵绵地瘫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保护两个奴隶男孩,只能由我和温德在勉强做了。我把头俯下,让自己的左耳,跟仰卧着的其中一个男孩的左耳紧紧贴在一起,然后双臂用尽全力分别捂住男孩的右耳,以及我自己的右耳。——这样做,或许能够同时护住男孩和我自己的头部,尽量减少脑袋和耳朵在音波环境中所受到的直接冲击。反正温德在另一头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在这么做之后,两个男孩的确暂时停止了不受控制的身体抽搐。
——但是我想我们都明白,即使这样也还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呜——!!呜呃——!该死的佣兵——!”马夫座位上,珍姨极少见地爆着粗,“他们怎么会拥有这种反魔法武器——?!该死的混蛋——!这样下去,人和马都要撑不住了——!”
听到珍姨还有力气说话,温德有气无力地问道:“珍姨……这……这佣兵使的这一招到底是什么?!他们、这是要用音波……来对付我们么……?!”
“对!这一招、是利用声波共振来反魔法的手段!是一招依靠物理现象来对付魔法和魔法使用者的手段——!某些特定频率的高频声波,可以使许多常见种类的魔法防御护盾产生破坏性的共振,从而在共振中被瓦解!利用这一原理,通过持续释放能量庞大的这种高频声波,就能够达到瓦解破坏敌人的魔法防御的效果!加之因为魔法的施放和驾驭,跟魔法使用者自身身体的组织结构密切相关,所以这种声波共振不仅能破坏魔法使用者的魔法,有时甚至还能间接地对使用者身体的神经系统、肌肉组织和脑部造成物理性伤害!这种反魔法手段很恶毒的——!”珍姨扯着嗓门答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护盾要是被瓦解,那……我们不是就暴露在佣兵的轰炸下了?!埃尔叔……还没破解魔法囚笼么?珍姨,我们仨、就快受不了了……!感觉快要……快要……!”
“别说话了年轻人——!保存体力!一定要挺住——!!你们埃尔叔还在酝酿破解囚笼的法术——!很快了——!佣兵的反魔千斤闸只能是一时给我们造成麻烦而已!囚笼一破,我们就会脱困的——!那时我和埃里克就有机会去破坏掉那个吵死人的闸门——!”
珍姨一边鼓励着我们,一边也在朝埃尔叔和阿尔文那边大喊着进行催促。
“埃里克——!快一点——!!你们那边还好,我这边的年轻人们可顶不了那么久了——!!”
“在快了——!弗莱明前辈在快了——!!所罗门前辈——!!真的——!!”那一头,传来阿尔文的回应。他的声音在一片震耳的音波当中显得相当细小难辨。——埃尔叔可能在专心于操控和酝酿魔法,只能由阿尔文代答。
可是,就在阿尔文话音刚落之际,我们马车周围的四重护盾、终于还是被音波破坏到了出现防御缺漏的临界点!第一个魔法弹当头就穿了进来!
“嘭——!”马车厢的后挡板应声开了一个大窟窿!炸出来的碎屑溅得我和温德满头都是!
“我靠——!”温德大惊。
“嘭——!”又是一颗。打在凯琳头顶上方不到20厘米的车厢板上,火花四溅,裂口上当场着火!吓得凯琳马上从缩着的那个角落“呀——!”地弹起,惊慌地避到温德身边。
可怕的是,她刚刚才从角落里挪开,一支不知从哪里飞射进来的、一米来长的锋利投矛,从上至下就贯穿了车顶,直线插入到位于那个角落的车厢板中!“噗——!”
紧接着又是另一支,从车顶穿进来,又从前车厢板穿了出去,径直刺向珍姨所在的马夫座位!
“哇——!”前边的珍姨一声惊叫。那投矛似乎惊险地从她身边掠了过去,差一点刺到她!
“妈呀……护盾又开始漏挡攻击了——!小心啊——!”温德顾不得头晕脑胀,发出大声的警告。
可是刚喊了没两下,珍姨突然发出更为大声的紧急警告:
“年轻人——!趴下——!!快趴下啊啊啊啊啊——!!有炸·弹穿进来啦——~~!!”
“什么——?!”
“咚咚!咕噜咕噜。”
随着珍姨的大声呼喊,果然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车顶上——那个掉落进来的东西,还带着“悉悉索索”的导火线燃烧声!
——佣兵投掷过来的一枚土制炸·弹穿透了我们的四重护盾,落在了车顶上!
“呀啊啊啊啊——!!”车厢内顿时慌作一团!
“快趴下——!快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