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北岭关，气氛萧瑟，明明是春天，感觉却比寒冬还要凌冽。
北漠和北狄连俊杰骚扰数日，终究打不过燕北顾家的军队，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顾家父子三人早早定下决战计划，就等明日将宵小贼子一举歼灭。
顾亦珏率领手下巡城回来，才下马，便有手下的士兵过来找他。
他很诧异，“京城来的我的熟人？”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燕北，就算是从京城来，应该是颁布林皇后懿旨的人，找他父帅才是，找他干嘛？
莫不是玉柔有什么事？
士兵颔首，“是，来者是个年轻男子，说是少将军的熟人，先正在少将军的帐中等候。”
顾亦珏蹙眉，“我知道了。”
他将手中的乌焰飞羽枪交到士兵手中，大步朝营帐走去，他手按佩剑，身着铠甲，脚步却极其轻便，片刻功夫便回到营帐前。
他一把掀开帘子，视线落在正中焦急万分之人的身上，“沈缘，果然是你，是不是玉柔有什么事？”
见到沈缘的一瞬，顾亦珏的心口没由来地刺痛一下，只是一瞬间，快得不可察觉。
沈缘终于见到顾亦珏，见到救星一般冲上来抓着顾亦珏的手臂，“少将军，你快去救救殿下，再晚就来不及了！”
顾亦珏眼眸一眯，眸底划过一丝危险，“你别急，先说说是什么情况，过来坐下，先喝口水。”
他拉着沈缘坐下，倒了杯水给沈缘，打了一天的仗，紧接着又是巡城，他一整天也忙得滴水未进。
沈缘接过水杯放到一边，他现在没心情喝水，“四天前，殿下出城去栖霞寺为少将军祈福，在返回的路上遇到北漠刺客，当时殿下所带的侍卫不足以抵挡刺客，结果，结果殿下被北漠人劫走了。”
说完，沈缘重重一捶桌子，悔恨万分地垂下脑袋，将当时以及之后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顾亦珏，当时刺客是如何冲上来的，沈君珏是怎么被带走的，还有之后他如何找到沈君珏且一直跟着她，那天晚上的事也说了，就是没法解释为什么一路上没遇到援兵。
明明，他也留下了十分明显的记号。
顾亦珏抿唇不言，看了沈缘一眼，“你的意思是，玉柔被劫走后，林皇后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根本没人去救玉柔？”
沈缘颔首，猛地抓住顾亦珏的手臂，“来之前我已经查清楚了，帕萨脱会把殿下带去北漠行营见乌里木，现在北漠正在和燕北打仗，所以他们的行营也不远，只要少将军肯动身不需一个晚上就可赶到。”
北漠的兵打不过顾家的兵，不论在燕北，还是在北漠。
顾亦珏抿着唇，别过脸去不看沈缘的额眼神。
沈缘脸色变了变，手下力道更紧，“少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去救殿下吗？”
顾亦珏低下头，背着光，阴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明日……城下敌军逼得紧，我离不开……”
明日是决战之日，这几日的成果全在这一役，成了，北虞边境重归宁静，百姓的生活才能恢复往常，若不成，燕北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沈缘一脸不可置信，他摇着脑袋，站起身，“少将军，你跟殿下的感情不也是真的吗，殿下现在正等着你去救，也只有你能救她！难道你要像不靠谱的林皇后一样对殿下不管不顾吗！等到殿下成了北漠人你后悔还来得及吗！”
顾亦珏张了张嘴，“她，何时回到北漠行营。”
沈缘双眸一亮，紧走两步上前，在顾亦珏身边蹲下，“少将军打算去救殿下了？估计最快今晚最迟明日就可抵达北漠行营，只要殿下派一队士兵过去就可以救出殿下，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是不是？”
顾亦珏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扣着桌缘，骨节因用力而微泛白，眸光颤动，身披玄甲的他，此时怯于开口。
“少将军！”沈缘站起身，大吼一声，“你不能犹豫啊。”
顾亦珏的拇指一下一下从桌角处滑过，此时身上的痛觉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但桌子久经风霜，桌角早已顿了，每次他的拇指狠狠扣着桌角，都只能从圆润处划过去，连道印子都留不下来。
“我走了，北岭关怎么办，我不能丢置燕北百姓的生死存亡于不顾。”顾亦珏抬起头，他挣扎过，心痛过，但他没有选择。
他一直是燕北主将，哪有主将在决战前一夜临阵脱逃的。
沈缘只觉得气血上涌，“顾家又不止你一人”的话才到嘴边，想了想觉得说法不妥，他攥紧了拳头，千滋百味在心头翻涌，“如果，如果明日北漠押着殿下到阵前威胁你怎么办，威胁你若不投降就杀了殿下，到时候你选谁？你会选择殿下还是选择你的燕北百姓！”
顾亦珏彻底没了直视沈缘的勇气，此时此刻是他十数年人生中最怯懦最没用的时刻。
从顾亦珏的沉默中，沈缘得到了答案，他气极反笑，一个劲点头，“顾少将军深明大义，胸怀天下，你就当我今夜没有来过。”
沈缘绝决地走向门外，还差一步即将踏出营帐，他猛地停住，心里忽然觉得不甘心，浓浓的不甘心，他不相信这一趟白走了。
顿了顿脚步，沈缘骤然转身冲到桌前，提笔写下几行字，随后抓起这张纸扔到顾亦珏手边，“这是北漠行营的地址和地图，我都告诉你了，顾少将军心中有无数燕北百姓，但也请少将军知道，殿下心里只有一个少将军。”
说罢，头也不回冲出营帐。
直到沈缘离开营帐一刻钟后，顾亦珏仍旧坐着一动不动，他盯着脚边的尘土砂砾，眼神灰暗，沈缘最后留下的一番话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顾少将军心中有无数燕北百姓。
殿下心里只有一个少将军。
“啊——”
顾亦珏怒吼一声，抓起纸条往外冲，脚步到门帘前又不受控制地停下，再怎么挣扎，他的理智不允许他继续迈出这一步。
他气得狠狠揍一拳空气，顺手拔出业火剑凌空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