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这神态让顾雨桐想起了十年前的朱佑樘,那时的他是多么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的娘亲,可当真正来到那口梨花木棺椁前时,他却犹豫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猜到屋中的是何人了。
“奶奶,”终于,母亲对着门叫出了声,不过一墙之隔,屋内的却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烛光跳动了一下,只觉得那个身影有些闪烁。
母亲也不管屋中人有没有听见,便继续道:“奶奶,蕊儿回来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够再回到金家。”
“我知道奶奶一直因为我执意嫁给官人的事情生气,或许你也觉得我过的不好,觉得我亲手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觉得我给金家门楣抹黑了。对不起,奶奶,我也曾想要成为一个可以让金家骄傲的孩子。对不起,让您这么多年再也不敢对外人提起我这个孙女。对不起,奶奶,让您失望了。”
说着说着,母亲就落泪了。顾雨桐印象中,母亲从来就是个坚韧的人。顾雨桐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她没哭,父亲去大夫人房时她没哭,腹中的胎儿被人陷害流产时她也没哭。
可是当面对这个风残烛年的老人的剪影时,只肖两句,她便泣不成声了。
“奶奶,蕊儿现在觉得很幸福,我有官人,有伶儿,好似已经有了天下一般。不知道听到这些,有没有给您一点安慰呢?您这些年从不回我的书信,但我知道,您总是盼着我好,盼着我笑。”
“这些年来,蕊儿可以很自豪的告诉您,我从来就没有哭过。”说着母亲又扯出了一个微笑。
“您还没见过伶儿吧。她三岁时在皇宫走丢过,后来我还是托沁袅把她从宫里接回来的。她很聪明也很懂事,有机会您一定要见见她。”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经坐在了门边,靠着门框,仰望月色,徐徐道来。
“奶奶,我还记得小时候其他县闹天灾,有好些难民涌到我们余杭。那日我和您一起去布粥,一个妇人拿了我递过去的粥就盯着我一直哭一直哭,我不解,就问她,你为什么哭呀?是嫌粥少吗?”
母亲轻笑了一声,好像也觉得那时自己童言无忌。
“那个妇人摇摇头,回答说,姑娘让我想起我的女儿了。”
“我就问她呀,那你女儿呢?把她领过来,我们这里还有好多好多粥呢。那个妇人就痛哭了起来,回答我说,她已经死了。”
“有时候我常想,那时真不应该挑起她的伤心事。她说她家因借了债就快要穷的揭不开锅了,她与丈夫日夜为债务劳作奔波,有一日回家却发现自己的小女儿打碎了家中仅剩的几个碗,她顿时怒从心中起,就口无遮拦的骂自己的小女儿道,只会吃家中粮食,也不能到地里帮忙,早知道就不应该生你。”
“那是那个妇人对她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日她们从田里回来就遇上了天灾,她的小女儿活生生的被倒塌下来的房子压死在了她眼前。说这些时那个妇人哭得好凄凉,那模样我至今都忘不了。”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拉着奶奶您的袖子说,我们约定从今往后无论有天大的抱怨和责难,都不可已隔夜,因为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不想奶奶有一天像那个妇人一样难过。您笑着答应了,还说,以后蕊儿也不可以惹奶奶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