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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朝(中)(1 / 1)

桓陵与桓让这对兄弟,进宫时是宫里头派马车来侯府接的,出宫时亦是由宫里头派马车送回侯府的。

兄弟俩坐在马车里,一路上你不言我不语,倒是安静得很。

直至二人回到侯府时,桓让才首先开口打破沉寂,他同桓陵讪笑道:“方才在宫里,真是吓坏我了,还好有惊无险。”

桓陵不语,只是自顾自的往府里头走,桓让跟在他后面,见他不说话,自是尴尬得很,于是快步跟上去,紧接着又说道:“大哥,陛下平日里也喜欢问这些七奇八怪的问题么?”

“我不知道!去问你德音姐姐,”桓陵甚是冷漠,见桓让跟上来,他也好似脚下生风,步伐愈发迅速了,似乎一心想甩开桓让。

桓让终于还是恼了,他一时气不过,于是停下来不走了,他只问:“大哥不高兴么?”

他这语气并不算好,倒是有些冲,桓陵本就恼火,如今更是火冒三丈,他于是也驻足,转身看着桓让,斥道:“我高不高兴你还看不出来?”

谢徵坐在客堂里喝茶,她本不知桓陵与桓让已经回来了,听二人这两句唇枪舌战,方知他们回来,她见兄弟二人一副要吵架拌嘴的架势,连忙走过来,诧异的问:“怎么了?”

“你问问他这是怎么了!”桓陵伸手,指了指桓让,桓让顾不上理会谢徵,他只顾着追上桓陵,凶巴巴的说:“我要入仕了,大哥应该替我高兴才是,可你不替我高兴也就算了,还冲我甩脸色!”

谢徵闻言,愣了一下,她侧首打量着桓让,目中丝丝狐疑与诧异一闪而过。

怎么……怎么仲璇竟要入仕了……那方才陛下召见,为的就是此事?

桓陵被桓让这三两句话说得心中堵得慌,他总算是停下脚步了,当下就回过头来,说道:“高兴?我为何要替你高兴!你以为入仕是什么好事吗!古往今来,有多少王侯将相死在仕途上,你知道吗!曾经权倾一时的谢昱……”

他说至此,便情不自禁的伸手指着谢徵,却终于还是没敢将话说出口,他略显抱歉的看了谢徵一眼,而后急忙放下手来,冷静的问桓让:“为什么我贵为一等列侯,却从不参政,这你有静下心来想过吗!”

好在桓陵及时止住嘴,桓让倒没有怀疑他提及谢昱时为何要伸手指着谢徵。

桓让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私事上,听桓陵这般询问,他竟破天荒的羞辱起桓陵来,说道:“因为你没有志气,可我是有志气的。”

他言语间异常的平静,正因如此,这样的平静,才显得他诡谲可怕。

桓陵已然愣住,他只是见多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深知远离庙堂,才能活得逍遥自在,又岂是桓让口中的没有志气!

院中几人听到桓让这话,无一不是怔忪,桓陵总归是兄长,桓让这做弟弟的,怎么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

“仲璇,你怎么这样同你哥哥说话!”谢徵终于是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桓让仿若未闻,依然怒目瞪着桓陵,桓陵缓过神来,只对他苦笑一声,而后心平气和的说:“即便你要入仕,也该同我商量才是。”

“商量?”桓让一声哂笑,显得他愈发的诡异阴狠了,他道:“同你商量有用么?我早同你说过我想入仕,可你当初是怎么回我的,你忘了么?你说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就算入仕了,也只会是权贵手中的棋子!”

桓陵自然记得桓让曾与他提过想要入仕,可他又何曾羞辱过桓让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又何曾说过他是权贵手中的棋子!

细细一想,桓陵的确不曾说过这些话,至于桓让为何要这样说,一切都怨他心中太过敏感太过自卑,是以曲解了桓陵的意思。

桓陵并不与他辩解当初有没有说过那些话,他只是紧皱眉头,语重心长的同桓让说道:“我是你哥哥,是你的手足,难道你觉得,我会不希望你好?”

他见桓让铁了心想要入仕,同他又是吵又是闹的,他索性也不再反对了,又岂知桓让竟回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桓陵言语间态度本已温和了许多,他面对桓让如此胡闹,已然退了一步,桓让几次三番对他无礼,他都忍了,可如今却是忍无可忍,他正憋了一肚子火,如今扬手便要扇下去一个巴掌,谢徵站在一旁,忙不迭冲上去,倏地握住他的手腕,又自然而然的挡在了桓让跟前。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动手做什么!”谢徵紧紧握着桓陵的手腕,桓让站在她身后,恶狠狠的盯着桓陵,说道:“打啊!你打啊!”

桓陵挣脱开谢徵的手,指着桓让,对谢徵说道:“你听听!你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谢徵夹在二人中间,自也知道谁是谁非,如今倒也不是有意想护着桓让这混球,只是不想让这兄弟俩反目而已,是以从中斡旋调解。

她转身看着桓让,劝道:“仲璇,他是你兄长,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这么跟他说话!”

“是!同父异母的兄长!”桓让冷眼瞧着桓陵,只是冷笑一声,便转身扬长而去。

桓陵气得浑身发颤,脸色煞白,想他这弟弟虽是庶出,可他自小没了亲娘,家慈待他可谓是视如己出,从不曾亏待于他,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万事都护着他,可他如今竟同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仲璇!仲璇!”谢徵连唤了他两声,他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下,似乎丝毫不留恋,谢徵却是担心他的,于是同桓陵说道:“我去看看他,”说完,便也紧忙跟着出去了,玉枝于是也紧随其后。

“仲璇!你要去哪儿啊!”谢徵追上桓让,便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桓让却是甩开她的手,只道:“我这哥哥自恃嫡出,如今都容不下庶出的弟弟了,我不走,莫非还赖在那儿碍他的眼?”

谢徵亦是恼了,斥道:“你说什么呢!”

桓让只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又气鼓鼓的走远了,谢徵心中虽恼,却也逼着自己忍住,毕竟,她是来劝架的,怎么能把自己也牵进这兄弟俩的争执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劝诫自己要冷静,继而又跟上去,腆着笑脸对桓让说道:“仲璇,你可是误会你哥哥了,他今日说你,都是为你好,他是担心你。”

桓让不屑道:“他担心我什么?担心我仕途不顺?”他如今还想着,桓陵见不得他好。

“你若当真只是仕途不顺倒也罢了。他担心的,是你初入仕途,容易被人利用,毕竟你出身不凡,兄长和舅父又身居高位,你可知如今朝中党派之争日益加剧,有多少人暗中拉帮结派!你被人拉拢去,若是跟对了人倒也好,可你若是跟错了人,那便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谢徵谆谆告诫,说得苦口婆心,桓让自然听进去了,他如今可是站在萧晔那边的,听谢徵这样说,也隐隐有些担心自己走错路了,他于是略显试探的问:“那……若是真的跟错人了,日后会是什么结果?”

“跟错了人,自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古往今来,没跟对明主的人不在少数,诸如潘安、嵇康,再如袁粲,哪一个得到善终了?仲璇,你哥哥不放心你入仕,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提起桓陵,桓让的脸色就又变了,他冷冰冰的说道:“那我便不站队,我谁也不跟。”

谢徵轻轻一笑,言道:“你初入仕途,要想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必然要先与同僚打成一片,就算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必然会来拉拢你的。仲璇,你还不知朝中局势,可不能让人利用了。”

桓让听闻此言,也道:“今日进宫,陛下也曾问过我,三位殿下中,我最看好谁,他还问我,倘若三位殿下都想拉拢我,那我要投靠谁。”

“陛下问你这个做什么?”谢徵愈发狐疑了,她侧首看着桓让,心下暗暗思忖,莫非他是受哪位郡王举荐,如若不然,萧道成又为何要问他这样的问题?她不好多嘴,便只问:“陛下要你去何处赴任?”

“御史台,”桓让答道:“检校御史。”

“原来如此,御史台身负监察百官的重任,最忌讳拉帮结派,陛下如此问你,想必……只是试探你会不会植党营私。”

桓让唯恐再多提党派之争,会露出马脚,于是岔开此话题,言道:“我也知大哥是为我好,可我已经被陛下任命为检校御史了,如今恐怕是退无可退,只能迎难而上了。”

“你大哥也知道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今日也没有反对你入仕,只是气你没有事先同他商量,他说话是冲了些,你也不要同他置气了。兄弟两个,可不兴这样闹别扭,你们也莫叫我一个外人看笑话,”谢徵说话间,眉眼含笑,叫桓让倍感亲切,他纵然心中仍然怨恨桓陵,可至少嘴上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桓让真可谓是变脸比变天还快,他竟拉扯着谢徵的衣袖,同她撒起娇来,言道:“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德音姐姐可别再数落我了,我回去就给大哥赔罪。”

二人从侯府门口走一路说一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鸡鸣桥下,话音刚落,就听一人笑说:“山阴县主今日怎么得空出来闲逛啊。”

谢徵循声看去,只见是刘裁缝站在自己的裁缝铺外,谢徵于是也打了个招呼,笑道:“怎么刘先生今日也这么空闲?”

“托县主鸿福,老刘我呀,今天早早的就把事情都忙完了,”刘裁缝悠哉游哉的,接着又道:“对了,前几日,县主叫做的两件衣服,我这儿已经加紧做好了,正寻思叫人给您送去呢,如今您正好也过来了,那这衣服,您是先取走还是……”

“我既是来了,那便取走吧,”谢徵说着,就跟随刘裁缝走进店里,刘裁缝亲自将两个衣服递到谢徵跟前,玉枝于是走到谢徵跟前,将两件衣服接走了。

刘裁缝而后又指了指桓让,问道:“这位是?”

谢徵笑道:“这是永修县侯的弟弟。”

“哦,”刘裁缝忙作揖行礼,唤道:“原来是桓郎君!”

在桓让眼中,行商之人皆是低等人,下九流更是贱民,他见谢徵同这裁缝有说有笑,心中头甚是鄙夷,可在谢徵跟前,总要装装平易近人的样子,于是也客客气气的给刘裁缝行了点头礼。

此时天色已晚,谢徵带着桓让回府,桓陵安安静静的坐在偏厅,满桌的珍味佳肴已然摆好,他在等人。

谢徵远远望见桓陵坐在那里,便撺掇着桓让:“你哥哥如今气消了,你去给他赔个不是,今日之事,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桓让显然有些抗拒,扭扭捏捏的不肯过去,谢徵于是退到他身后,一路都推搡着他往前走,直到进了偏殿,方才收回手,又低语:“快去呀!”

心知桓让来此赔礼,桓陵只是轻轻的扫了他一眼,却还是稳如泰山的坐着,一言不发。

桓让清了清嗓子,这就走到桓陵跟前去,说道:“大哥……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我知道错了。”

“回来就好,吃饭吧,”桓陵说得云淡风轻,他故作冷淡,仍然不愿看桓让一眼,只是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饭来,桓让一时间不知所措,便回头看着谢徵,谢徵看了看一旁的胡凳,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桓陵已经不与他计较了,如今是叫他坐下吃饭呢。

桓让会意,当即走去坐下了。

饭后,桓陵与谢徵离开偏厅,一道往后院走,正巧走到锦鲤池边,谢徵仍记着桓陵今日对桓让提及官场险恶时,曾无意拿她举例子,她调侃道:“县侯贵为一等列侯,却不愿参政,就是因为我的前车之鉴?”

“也许吧。”桓陵今日险些将她的身份抖露出来,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同我不一样。我因功高盖主,受陛下猜忌,又遭小人构陷,所以才落得惨淡收场……”谢徵苦笑:“也怨我太贪恋权势……若我当初放弃大司马的身份,谢昱还是那个谢昱,谢徵也还是那个谢徵,什么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不必我去记挂……”

桓陵淡淡一笑,只道:“你匡助陛下夺来江山,已经功高盖主了,纵然不做大司马,又有何用?”

二人站在锦鲤池边,私以为周围没有不相干的人,聊得旁若无人,又岂知桓让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听完二人肺腑之言,惊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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