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走了。”夙槿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眉眼弯弯地便笑出了声,眼睛却是朝着无回洞的上方望去,那里是梦隐族之内的出口,若是没有水道之中的石门,那便是唯一能够进出的地方。
“夙兄这是在这里待的乐不思蜀了?”顾炎眉毛一挑,打趣了一句。
夙槿言却是苦笑一声,刚刚那份自在哪里还有,眉头拧到了一起,无奈地叹道:“不是,我如果走了,依着梦隐族那些人的性子,只怕是永远也没有希望和小白待在一起了。前几天小白来这里看我,说他们的族长已经稍稍松了口,或许有些转机,所以我想留下来。”
“反正梦隐族的人又不会杀了我,我在这里好吃好喝住着,不知能为我蚁楼省下多少银钱。”夙槿言说着往附近的一张木床~上随意一躺,又恢复了他往昔的神采飞扬。
顾炎点了点头,也不再强求,只说道:“夙兄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说其它,若夙兄能够得偿所愿,还望告知顾炎一二,若是许久不见你的消息,我会再回来救你。”
顾炎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石门之外,那些水已经没至膝盖,些许已经进入了无回洞中,于是便问道:“夙兄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蚁楼?”
“话?”夙槿言丹凤眼一挑,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终于眼睛一亮,忽地便从床~上坐起身来,开口道:“等等,顾兄可否给我传个消息?”
顾炎点了点头,说道:“夙兄请讲。”
“咳。”夙槿言轻咳了一声,却是将手伸进了自己的怀中,“顾兄还请稍等片刻,待我写封信传给我蚁楼中人。”
顾炎点了点头,正疑惑夙槿言从哪里找来纸笔,却见夙槿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和自己之前得到的地图一般的劣质麻布,接着又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根木炭来。
借着从上方缝隙之中透进来的光,在那麻布之上飞速地写下了几个字,而后又偷偷地看了顾炎一眼。
看着夙槿言这般,顾炎的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三跳,心中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夙槿言并不急着将这麻布交予顾炎,而是将布匹卷起之后放进了一只小巧的盒子中,这才将它塞进了顾炎手中,“这盒子不怕浸水,劳烦顾兄将这信交与林外等待我的下属,槿言在此谢过。”
顾炎将那匣子放入怀中,朝着夙槿言拱了拱手,“好,我自然将信件带到,夙兄保重。”说着再一次扫了一眼洞中的三人,便牵着噬影的手走出了石门。
石门自右向左缓缓关闭,水道之中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顾炎与噬影相互依偎地迈进已经逐渐涌上来的河水之中。
触碰到冰冷的河水,没有运起内力的噬影打了个冷颤,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睛之中一片清明之色涌~出,倏的便转过身去看向石门。
眼见着石门就要闭合,噬影忽然对着门中的那直直看着他的那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舅舅,自始自终我都没有怨过你。”
望着那已经紧紧关闭的石门,门后原本满面凄清的萧折玥忽然展颜一笑,犹如一朵红梅绽开在雪地之中。
那掌心乳白色的菩提串被他匆匆地转了几圈,忽然哗啦一声,四分五裂,破碎了开来。菩提子坠向地面,零零散散地在地上飞速地跳跃,发出了一阵阵欢悦的声响。
来时三人,归时非但没有带走另外两人,反而只余下他与噬影。
顾炎心中一边感慨着世事无常,一边却又乐的享受他与噬影之间的二人世界。
潜游回了岸上,顾炎便亲手替噬影蒸干了身上的水渍。噬影的皮肤有些凉,晶莹的河水在他的睫毛之上垂着,另顾炎不由地一阵心神恍惚,忽然开口便问道:“那人当真是你的舅舅?”
噬影依旧有些魂不守舍,听到顾炎的询问,这才抬起眸子看着他,呡着唇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被关入那无回洞之中?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见到噬影肯定的答复,顾炎心中的一块大石倏然坠地,还好还好,既然是甥舅关系,那便不可能成为他的情敌。
顾炎刚把这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却听着噬影忽然开了口,说道:“二十年前,就是他将我带离了梦隐族。”
噬影没有解释其它,但顾炎却知道,若二十年前噬影没有被带离梦隐族,那么在这犹如世外桃源的梦隐族之中,有父母亲人相伴,噬影便不会经历过去的那般苦楚。
想到此处,顾炎不由地问道:“那你现在不怨他将你带离了父母身边吗?”
噬影却是摇了摇头,旋即眼睛对上顾炎的双眸,其中隐着一丝庆幸、一丝爱恋,“我怎么会怨,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遇见你啊。”
所谓姻缘,便是在不经意之间的一场因,成就了此时的果。
所谓爱怨,却在于最后的果,你自己尝来,究竟是苦还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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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密林中时已经接近黄昏,不远处依旧是那座长亭,长亭之中的有寥寥几人闲坐。
为首的那人见密林之中有人出来,立即朝着他们小跑而来,在顾炎与噬影二人身上打量了片刻,便朝着顾炎拱了拱手,开口道:“敢问这位可是戮天教教主?”
顾炎点了点头,却是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这看人识人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果不其然,只听到他继续开口说道:“我乃蚁楼中人,楼主吩咐我等日日在此侯着,这是教主您的马匹,我等一直在这里看管着,不敢有所怠慢。”
说着这人朝着不远处的人挥了挥手,只听一阵嘶鸣声响起,一匹白色俊逸的高头大马便被一人牵了过来,正是顾炎的坐骑——疾风。
疾风见到主人,一双大眼睛便倏的一亮,四蹄微响,颠颠地跑了过去,亲昵地蹭了蹭顾炎,旋即又朝着噬影打了个响鼻。
这名蚁楼中人见顾炎面上露出些许愉悦之色,知晓他因为见了疾风而心情颇好,便立即开口问道:“却不知教主可知我们楼主的消息?”
顾炎点了点头,容色稍和地看着这人,“夙兄目前一切安好,只是他如今不愿出来,并让我将此物交予你们蚁楼。”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之前夙槿言交给他的那一方匣子,递到了来人的手中。
匣子上方还残存着些水渍,但当那人打开匣子之时,其中却是干燥无比。
这人将那信件取开,看了一眼,不过寥寥几字,抬起头时表情却很是怪异。
顾炎见事情已经交待完毕,正要牵走疾风与噬影一同离开,却被蚁楼的那人拦住了去路,只听他开口道:“楼主在信中交待过了,若是教主您来此处领取您的马匹,便让我代为收取一定的银钱?”
“银钱?”顾炎与噬影对看了一眼,尽皆未能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这人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我等在此地看管了五日的时间,每日看管费用乃是1000两,不过楼主交代过,若是教主您,便打上九折,所以这一次风费用当时4500两。”
这人说着便伸出手,示意顾炎将这4500两掏出。
他的额角微微有些汗渍,在这冬日的严寒之中显得极为有趣,却依旧硬着头皮直视着顾炎,但那紧绷的身躯却是早已泄漏了他心中的畏惧。
顾炎看着那人,不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未曾带这么多银两,不若我给你打个欠条。”
顾炎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自作自受,他总算知道那些没来由的不安之感到底源于何处了。
“可是,我蚁楼的规矩向来是钱货两清,教主您看……”这人稍稍搓了搓手,露出为难的样子来,双脚不由地向后移了几步。
顾炎额间青筋直跳,险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将这人斩杀在当场,却见横空伸出一只手来,托着一枚珊瑚红的玉佩,开口问道“你看这枚玉佩可还只得你刚刚说的那个价钱?”
“阿影,你这是作甚。”顾炎说着便要抢下那枚玉佩,却被噬影躲开,交予那人。
转头看到顾炎面色似有不愉,立即宽慰他道:“我已经有了你送予我的玉玦,不过是一枚玉佩,并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蚁楼的那人抬眼看了看这玉佩的成色,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怀中,拱手道:“在下这便告辞,欢迎下次教主再次照看蚁楼的生意。”说着便和其余的蚁楼中人一同离开了长亭。
顾炎看着那群人离开,转头看向疾风之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喂,疾风,有了这四千五百两,我都能再买上好几匹骏马了。”顾炎说着便用手肘顶了顶疾风的马腹。
疾风呜咽了一声,甩了甩马尾,颠颠地躲到了噬影的身后。
“炎,千金易得,良驹难求。”噬影说着便将手从顾炎的手掌中挣出,极为温柔地捋了捋疾风的鬃毛,而后睨了一眼顾炎,开口道:“你怎能这般说疾风。”
疾风恢恢地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了蹭噬影,又回以顾炎一个轻鄙的眼神,而后俯下-身,示意噬影上它的背来。
“如此通人性的良驹,当年你得到疾风之时,我也眼馋了好久。”噬影嘴角微翘,露出些许怀念之色来,随后就这疾风的身子,便跨了上去。
“那是我母亲送予我要我交给未婚妻的定情信物,只当我赔了你那枚龙凤玉佩。”骑上疾风,噬影望着下方的顾炎,忽然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说罢,不待顾炎回应,噬影的双~腿夹紧了马腹,情不自禁地便喊了一声,“驾!”
“喝,你们两个。”好半饷,反应过来噬影究竟说了什么之时,顾炎嘴角微微翘起,运着轻功便追了上去。
夕阳之下,二人一马的身影在橙色的光晕中投下剪影,而后逐渐消失在淡淡的余晖之中,只余下顾炎悠悠的呼喊声,“阿影,疾风,你们等等我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