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沒再言语。只从怀中取出一个碧色的小瓶。从缝隙里塞入了地牢的秸草之上。
这个世上能承受住蟾蛇之毒的人。眼前的男子怕是第一人。每每毒发之时。她总是不忍去看去听。那些痛苦的**和狰狞的表情叫人哪怕只是想起都有一种不寒而栗。
夏侯安颤抖着抓住那个瓶子。倒出几粒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一千多个日夜了。他在暗无天日中渐渐连年月都快记不清了。他也管不了日日饮下的药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这些都不重要了。家园故国他更是无法回去了。唯一的心愿便是那个孩子能好好的活下去。如此便不负他与妘战兄弟一场。不负他临终的嘱托……
“姑姑放心。我不过是个药奴。多余的话我一句也不会说。”夏侯安自然明白朵雅的來意。其实不用她提点。他自己亦有分寸。事到如今。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也许是造化弄人。如今真相对于夕儿而言才是最大的伤害。
“夏侯大人果然明白事理。”朵雅提起油灯。返身走向那昏暗的通道。斜长的人影投在斑驳的石壁上。终消失在拐角处。
夏侯安虚弱残败的身体倚靠着囚牢的墙壁。慢慢滑了下去。原本以为自已早已经麻木了。闭上眼睛。三年多前的那个夜晚依旧浮现在脑中……
月牙河畔。一阵马嘶和锣鼓声。火红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夏侯安。果然是你。”伴随着一阵狂妄的笑声。一个头扎辫子、蓄着胡须的高大男人骑着黑马而來。
“时隔一年。你倒是变聪明了。”夏侯安和五十黑衣人拔剑相持。
“给我统统拿下。谁取下夏侯安的人头。本王重重有赏。”穆沙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抹鬼魅的微笑。话语之间已经摸向身后的弓箭。夏侯安。尝尝西域蟾蛇的滋味吧。
数支银箭齐刷刷飞出。夏侯安一个回旋挡掉了两支。终究还是沒躲过另一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肩胛处传來。紧接着手指开始麻痹。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凸出膨胀。似乎要爆裂开來。
“大人。”班冲砍杀掉几个岚夏士兵。冲到夏侯安身旁。
“快撤。当心……那箭有毒。”夏侯安的视线开始模糊。左臂的伤口处犹如无数条小蛇在啃噬筋骨。一股阴冷无比的寒气从手臂一直蔓延到心口。痛不堪言。
穆沙的手下和五十名神勇军对阵厮杀。班冲托住几近昏厥的夏侯安想突出重围。一个分神背后重重吃了一刀。顿时血肉飞溅。
“图拓木王爷。小的擒住殷国的夏侯安了。”一个赤脸的士兵举起利刃就要向夏侯安的头颈砍去。
“慢着。”穆沙的嘴角挂着擒获猎物般地浅笑。“这么快杀了他还真是无趣。给本王带回去。”
“遵命。”士兵垂首退下。粗壮的手臂拖着夏侯安的身体。扔上马车。
转眼之间。月牙河畔。遍地血腥。对阵厮杀。各有伤亡。岚夏终究是靠着人多势众占了上风。
已经受了重伤的班冲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來。穆沙却并不杀他。就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吧。汗王的意思也并不是要和大殷來个鱼死网破。只不过要帝君一个龙牙关罢了。
营帐之内。岚夏国特有的香料熏得满室异香。加上温暖的炉火。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叫人微醺的奶酪香甜。
穆沙脱去坚硬的盔甲。一袭玄色长衫坐于榻前。自斟自饮。他狭长犀利的眼扫过榻上那个哆嗦蜷缩的身体。一定很冷吧。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道弧线。
图拓木一族和夏侯氏祖上三辈都有过交战。以前大多都是大殷得胜。夏侯氏英勇善战的美名也远驰西北。不过对嚣张狂妄的图拓木穆沙來说。他不信这个邪。又一个夏侯氏族的血将來祭奠他的青峰剑。
一阵噬骨的疼痛从左臂传來。痛感直抵四肢皮肉。每一根发丝都在颤抖。最终那股寒毒又从身体的每一处聚拢起來。袭向心窝。“呃……你。你这个卑鄙无耻……”夏侯安喉间低吟。
“醒了。比我预料的要快。”穆沙拿酒润着手中的宝剑。“兵不厌诈。可是你们老祖宗教我的。”
“呃……”夏侯安已经无力回话。整个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來。穆沙将他左臂的羽箭一下子拔了出來。一股暗红色的血柱喷射出來。弄脏了穆沙那绣着金蛇花纹的玄色衣袖。
穆沙撕扯下自己月色底袍的一角。将夏侯安的左臂包扎完好;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碧色的小瓶。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就着温热的葡萄酒他捏开了夏侯安的嘴。
“……”夏侯安嘴里的酒洒了一半。药丸还是吞进去了。
“不感激我么。”穆沙的眸子闪过一丝银色的光芒。凑近夏侯安扭曲的脸孔。“你沒有觉得现在沒那么冷了吗。”
的确。虽然还是颤抖。但冷彻心扉和万蚁噬心的痛感消失了。“你给我吃了什么。”
“哈哈哈哈。。”穆沙肆无忌惮地笑起來。坚毅俊朗的脸上居然全沒了战场上的戾气。
夏侯安乘着痛感消失。一个侧身翻滚想去夺那把青峰剑。
“看來你一点都不感激我。”一瞬之间。夏侯安的喉咙已被穆沙紧紧掐住。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太有趣了。有力的指节几乎扣入皮肉。直到临界于死亡的那一刻。穆沙突然又松开了手。
一道青色的光芒一闪。夏侯安的左臂被生生切断。
青峰剑上暗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浸染了床榻前精美绝伦的手工地毯。漾出一朵诡异的黑色花朵……
“西域蟾蛇。至阴至冷。”穆沙在夏侯安的耳边低语。“我是在救你呢。你现在还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
蜷缩扭曲的右手努力挣扎着摸到胸前的衣襟。那里沾染的鲜血的红绳之下是一枚淡青色的鸽哨。夏侯安晕厥前的一瞬间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还要带妘战的骨灰回家。还要找到妘夫人和夕儿。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