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安殿出来时,烈日当空,走在树密丛生的花园小道上,只听得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地面像是燃着一层暗火,火辣辣的热。
“这天可真热,鸡蛋都能被晒熟了。”怜儿与翠竹搀着蓝焰缓慢地走着,虽然有人为他们撑着华盖遮阳,但四周火辣辣的热浪仍旧将她们身上的汗逼出了一身,从未领教过南方高温的怜儿怎能不抱怨。
“七八月都是最热的,熬过这一阵就会凉快些,只是娘娘大病未好,实在不宜这么走着,还是叫人将轿辇抬来吧,当心中暑了。”翠竹擦掉蓝焰额头上的汗滴,她苍白的脸色让她很是担忧。
蓝焰却摇摇头,走的路也不是回梅香苑的方向,“去芳柳苑看看吧……”
因为孙倾云与尚游的事情,芳柳苑已经被人当做是晦气之地,平时要经过时总会绕着道走,昔日门庭若市的芳柳苑,此时树叶遍地,草木横生……
无人通报,因为这里早已无人伺候。
推开门,看到的是一个身着宫女服的女子在吃力地提着水,一瓢一瓢地浇着花……
“你家娘娘在哪里?”翠竹上前打听。
正在浇花的手抖了一抖,那人却迟迟不转过身来,显得极为踌躇。
蓝焰见状,也不理她,径直往里面走去。
“怎么浇个花要那么久,还不快来给本宫倒茶!”没走几步,大厅里就传出一声尖锐刻薄的声音。
“都落到这下场了,她倒还嚣张得起来。”翠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但当大厅里的女子跑出来时,却让她们大为吃惊!出来的竟是宫女离影,她身上穿着的是孙倾云的衣裳。
转过头,那名身着宫女服的女子正撇过脸,双手紧紧地抓着小腹前的衣裳,但仍是能清楚地看到小腹明显地隆起。
看到蓝焰,离影神色青仓,竟连行礼都忘了。
“啪!”蓝焰只看了孙倾云一眼,便亲自上前将离影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将她打蒙在地,跪地求饶。
“别打了……我的报应……”孙倾云的声音很小,蓝焰却听得清楚。
“去宫里拿几件衣裳给景妃送来……”
蓝焰的到来让孙倾云深感意外,此时她对蓝焰只剩下感激。
“孩子快四个月了吧,日后重活就让离影做吧,我会时常派人来看你,她不敢再欺负你的。”亲手替她梳了发髻,换了妆容,又有了往日的风采,只是此时她眼中清淡如水,眉宇间似乎总有一股哀愁散之不去。
看着镜中的自己,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自从尚游走后,她以为除了她腹中的孩子,连眼泪都没有了。
“你怎会原谅我……”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胸怀,才能原谅自己曾经的过错。
“恨一个人并不能让自己好过,况且你也付出了代价。其实我反倒是羡慕你,命虽苦,却有希望有期盼。我多希望自己也能为心爱之人生一个孩子……”
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爱人在身旁,有一个完整的家。但蓝焰此刻却连自己到底爱谁都已经分不清,家更是遥遥无望。或许她该知道的,是自己到底能属于谁……
说起孩子,孙倾云面上终于露出笑容,虽然他一出生就注定没爹,注定被人嘲笑,但这是她和尚游的孩子,她相信尚游一定能保佑他过得很好。
“我只是希望,他能去一个平凡的家,过着平凡的生活。”这是孙倾云的愿望,也是蓝焰的期盼。
从芳柳苑出来,蓝焰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前,芳柳苑是唯一一个能让她完全放下负担的地方,除了孙倾云,她也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迎面走来一群人,阵势极大,蓝焰光听声音就能辨得出来人是太后。
蓝燕等人站到路旁,颔首给他们让路,她知道太后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硬着脸皮上前讨好。
“颜妃排场不小啊,皇上对你可真好,非但要免去你每日去德淑宫请安的规定,还准许你不参加宫中宴会,竟连逛个花园都能带着侍卫……”坐在金辇上的太后双目朝前,口气不佳。
若她记得没错,兰宫漠已经打消了削弱苏玛家族势力的念头,对她也比从前恭敬了许多,但不知为何,蓝焰总觉得她越来越讨厌自己。
“是……”蓝焰并不想多说话,她不想与这个一直让她觉得害怕的人有过多的交流。
太后冷哼了一声,下令走了,当太后的侍卫经过身边时,蓝焰又闻到了那股腐尸味,只是比之前淡了许多。
“焰儿,你们上次说的,可是这个人?”赵子山同样也闻到了。
“没错,就是他!”柯剑一眼就认出了那天在临江宅院出现的半尸人。
“回去说。”蓝焰四周看了看,以防隔墙有耳,急忙让他们打住。
屏退了所有人,蓝焰让二子在门外把手,不让任何人靠近。
“那夜我进宫时,本想先找兰宫漠,却无意中闻到这股腐尸味,跟随上去竟发现是一队神情呆滞目中无光的侍卫,而指挥这些半尸人的人,竟是太后,想来那夜去宅院的人果真是太后派去的……”赵子山面色沉重,那夜他在门外听得蓝焰与避世老人的对话,心知蓝焰不愿让兰宫漠死,便擅作主张进攻想提醒兰宫漠,不料却碰上了这么一支阴邪的侍卫队。
赵斌进宫时正好得知侍卫戒严的消息,心想这多半是兰宫漠已经听到了风声,于是找到赵子山,本想叫他马上离去,但他却执意要留下来看个明白。
“但那夜我什么都查不到,宫中又戒严,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只得退了回来,想不到你们竟也遇到了半尸人。”
“艾拉斯走之前曾跟我说过,他们并不是人,而是刚死的时候被人以蛊术控制了灵魂,沦为他人的杀人工具,且她再三交代让我小心这一类人……”蓝焰想起见到太后时的害怕,再想想半尸人,总觉得这里面有着某些关联。
“半尸人已经很可怕,那控制着半尸人的人岂不是更可怕?”段翔飞对那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很是反感。
蓝焰不再说什么,只让他们日后多加小心,她总是觉得,这些人的出现的目的是为了自己。
晚上天才刚暗,兰宫漠便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梅香苑,见蓝焰正与怜儿翠竹一起用膳,不由得打趣道:“难怪平日里她们对你都是死心塌地的,原来是有饭同吃有难同当……”
翠竹一看是他,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咽下嘴巴里的饭菜,抹了抹嘴巴恭敬地站到一旁。怜儿虽不愿买他的帐,但在宫中几个月,也知道兰宫漠不能轻易得罪,于是也不情愿地离开了桌子,与翠竹并肩站着。
兰宫漠一摆手,她们就被打发了出去。
他的出现对于蓝焰来说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来得悄无声息。
见蓝焰一直低头吃饭,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但兰宫漠脸上的笑意却一直不减,径自坐了下来,取了副干净的碗筷,津津有味地吃着。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安静地只听得见嚼饭的声音。
“吃这个,梅香苑的厨子手艺并不比我龙安殿的差,看来日后我要多过来尝尝。”兰宫漠将一块挑了刺的鱼夹到蓝焰碗中,嬉皮笑脸地说道。
蓝焰却连筷子都不去碰,将它夹到怜儿的碗中。
“生气了?那时我看奏折看得眼睛都绿了,你来了也不吭一声,你说我得再长几只眼睛才能看得到你啊?”兰宫漠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蓝焰却捧着碗不停地吃着,把他当做了空气。
“不过你做的冰酪真是人间美味,三碗我都吃得一口不剩,李公公想吃我都没分给他的……”
“好焰儿,你别生气了,我这一国之君正在低声下气地求你原谅呢,这天下谁能享此殊荣?况且为了替你惩罚我自己,你送来的玉兰西瓜和紫葡萄,我也吃得一口都不剩……”兰宫漠见她不好哄,只得使出了杀手钳,主动上前抱住她的手臂,头枕在她柔软的香肩上,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蓝焰终于扔了筷子将缠在手臂上的大手甩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吃了三碗冰酪一盘冰紫葡萄一个大西瓜,他不撑死也该拉死了,怎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里跟自己耍无赖?
“我今天下午每半刻钟就要解决一次,直到它平静下来我才敢来你的梅香苑,就怕把你的香香的宫苑熏臭了……”似乎听到了蓝焰的心声,兰宫漠主动都招了。
蓝焰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持起筷子在他脑门上敲了一把,笑骂:“你以为我生气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你埋怨我这一个月都不去看你,连你病了都没给你只言片语,但我虽然没去看你,你一天吃了什么菜说了哪些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兰宫漠知道只要她笑了,一切都是好商量的。
“你派人监视我?”蓝焰板起脸,反问。
“没有,我有千里眼,你是逃不过我的法眼的。”兰宫漠扶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