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十一选择放弃土灵,不再向结界内注入灵气。那粘合于结界上的黑雾吞噬了界眼,结界已废,继续注入的话,就相当于给黑雾提供能量。
而一旦结界破碎,隐于黑雾间的怪物,立刻就会将魔掌伸向古堡,这是路十一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就算身陨也不准。
所以,他强行压住胸腔不断上涌的血气,将神识自大地收回,开始闭目冥想,开始坐观!
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道法,好比古人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织网’,路十一要织一张很大的网,大到能将黑雾的进程拖延道月圆之夜。
那是唯一的希望。
但值得注意的是,坐观虽是道门法术,却属禁术!
何谓禁术?按照离宫给出的说法,修道之途乃窥天道,天道即自然,正统的修道法门即是纳天地元气于体内,铸就道途九山,越过九山,就能登临仙道,就能与天同齐,与日月同寿。但禁术与天道恰好相反,它完全违背了自然法则,急功近利贪图速成,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却向天地收取无限元气,以提升自身修为。
禁术虽好,但凶险非常,一个不慎,就会遭天地反噬,致道途尽毁。
路十一的坐观,就是这样的禁术。他连番催动风灵和土灵,再加上为摆脱土灵而自残肩头,丹田内的灵气早就空了。可为了拖延时间,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元气,补充丹田。
他是在赌,赌命,拿命赌生死,赌未来。
布满苍穹的结界自中间裂开,碎成亿万片段,纷扬在古堡上空。路十一坐观,不闻、不看,用心坐观。
他是天赋异禀的道门天才,是最年轻的离宫行走,他代表离天行走世间,嬉笑怒骂管不平之事,指天呵地问天地无情。但在这个时候,路十一表现的却是那样的决绝,就算身前是万丈深渊,吾往矣!
即使可能会死,可能会入魔,可能成为离宫的千古罪人,永久被抛诸于离天之外,成为弃徒,但他毫不介意。
自己选择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
这就是人生。
路十一直面人生!
无数肉眼无法察觉的萤火之光,幻化成千万朵银色的火焰,那就是天地元气。路十一向天地张开双臂,全身数百万的毛孔尽皆打开,任由小兽般的银色火焰肆意进入,四肢经脉霎时被充满,丹府内顿时灵气四溢。而在他的头顶,一个幽绿色的人形缓缓升空,向整个天地呼吸吐纳,立即有更多的元气汹涌来袭。
那是路十一独有的木体,它能和这个世界,一切有灵者建立联系。路十一将这项天赋运用到了极限,他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怪物,可能是他修道以来,实力最为强横的敌人。
他不能掉以轻心。
他原本的修为大致在道途第三‘金星山’瓶颈,此刻,随着元气的疯狂吸入,他的虚妄修为也在成倍的增长,很快来到第四‘木星山’,但丹府中初见木星山的虚影,立刻又出现了道途第五,‘水星山’的雏形。
路十一拼命的吸食元气,全身散发出无比强大的恐怖气息,‘木星山’是迈入大修者的第一步,迈过之后的修为,要比前四山加起来还要厉害。
可惜,那只是个虚影。
天地嗡鸣一声,云开见日,黑雾对结界完成了最后的吞噬,以昂扬的姿态现于苍穹。
路十一心有所感,缓缓封闭了毛孔,抬眼望去。
夕阳高悬,不知不觉,他和黑雾整整对抗了大半个白天。夕阳之下,黑雾竟悄然隐去,正惊异间,陡见苍穹颤动,就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啵’的一下,朵散发着圣洁光辉的黑莲花钻了出来,瞬间遮住了漫天余芒。
月圆来临之前,黑莲现世。
路十一呆望了黑莲半晌,蓦然笑道:“我当是谁这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伊莲女王,被打进封印壁笼的滋味不好受吧?!”
夕阳被一朵黑云遮住,伊莲女王踏空而来。她一袭白裙,生着和凯瑟琳一模一样的银发,就连那对蓝瞳,也和凯瑟琳一般无二。宽大的白纱裙掩饰不住她的曼妙身姿,一颦一笑都教人忍不住臣服,尽显女王风范。
路十一却又换了副嘴脸,胡扯道:“都云伊莲若梦,见之才知女王的风范岂是梦能比得?今日花好月圆,正是良辰美景,小子斗胆,想请女王共饮一杯,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
伊莲女王落下云端,嫣然伫立在三尺之外,她娇羞的笑道:“能与‘离宫行走’共饮才是妾身的福分,人生本就苦短,我们喝它个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她顿了顿,银铃般的笑声飘出,直击路十一的心扉,却听伊莲女王又道:“只是,我被那老不死的冷千秋生生打入封印壁笼,几百年的孤寂罪过,找谁来还呢?”
路十一哈哈大笑,接道:“冷千秋是我师父不假,但说实话,我们之间很少联系,关系没您想的那么好。”
“真的?”
伊莲女王一脸的萌状,满心欢喜的望着路十一。
“当然!”
路十一信口便来:“我骗谁也不能骗女王您呐?再说了,您活的时间也不比他老人家短,你们之间的恩怨跟我更扯不上关系了。”
伊莲女王忽然敛起了笑容,冷喝道:“油嘴滑舌的小东西,果然是冷老儿的好徒弟,竟敢变着法儿的骂我?”
一缕阴寒至极的气息陡然罩向了路十一,但显然,他提前做好了准备。
当骤然冒出的炽热火灵,轻易就吞噬掉阴寒之气,伊莲女王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
她那高贵的脸上出现了病态的潮红,似记起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转而怒喝道:“阴招都备好了,比那冷老儿还要无耻!”
路十一淡然道:“您可看清楚,我的火灵可是阳招,您使得才是阴招!”
他负手立在古堡之前,密切注视着对方的动向。
伊莲女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夕阳,癫狂之色隐现,她冷笑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娘看你伶牙俐齿的讨人欢心,本想饶你不死,可你三番五次的拿老娘开涮--哼,那就下地狱吧!”
路十一暴退三丈,一道神雷轰的在原地炸开。他低头看了一眼碎成黑絮的袖口,惊悸不已,这个女魔头竟能驭使神雷?!这得多高的修为?
伊莲女王冷哼一声,刹那间云翻雾涌,数十颗巨大的神雷从天际疾驰而来,径直朝着路十一的头顶哄下。她则转身,往古堡行去,边走边道:“小东西,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做了冷老儿徒弟!”
猛然听背后一声断喝:“臭婆娘你给我站住!”
她赫然转身,就见路十一的头发根根竖起,青袍被神雷炸成了破皮烂片,但重要的是,他没死!尽管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再剧烈的颤抖,尽管面颊上除了眼睛依然雪亮,其余部分都是黑的。
他站在黑云笼罩的夕阳下,指着伊莲骂道:“臭娘们,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踏进古堡一步。”
伊莲女王望向他的身后,就见一个直径十几丈的巨型大坑出现在那里,她笑道:“原来是道门的‘斗转星移’,但凭你的修为,拿什么阻止我呢?”
她轻蔑的说:“蝼蚁般的人类,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路十一被伊莲女王的连番嘲讽激出了血性,他大喝一声:“启!”
十根炭黑般的手指翻转成了麻花,大地嗡鸣着,古堡四周骤然一片鲜红的光幕。空气灼热起来,无数岩浆自深渊尽头喷射而出,路十一的目光尽化赤色,就见三只高约十丈的巨人火灵,轰然出现在女王的身前。
铺天盖地的岩浆火焰迎头砸下,怒不可歇的声音自火焰中传出!
路十一眼前冒着金光,同时召唤出三只火灵再次超过了身体极限,丹府内充盈的灵气去了三分之二。他哀叹一声,报应来了。
强行收敛大量的天地元气,本就犯了修道大忌,若不是仗着天生木体,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路十一也顾不上这些,他只想着如何能撑到月至中天!
一只森白的白手却蹭的逮住他的胸前衣襟,就见伊莲女王浑身焦黑的出现在了面前,她怒吼道:“你去死吧!”
她强横的将路十一拣起,奋力一掷,黑碳一般的路十一哀嚎一声,身子完成了弓形,穿越空间的制限,径直砸向古堡尖尖的穹顶!
完了,他想,这回不被摔死也得那尖顶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