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
长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端详着自己精心护理的长甲,漫不经心地问正侍候在一旁的何嬷嬷。
“回公主,就这些,侯爷吩咐说夫人年纪小刚归家,有事要奴婢们多提点。”
“多提点?哼!这刚娶了就护上了,难不成本宫能欺负了他的新夫人!”
长公主面露不逾:“要真能收了心,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别说这府里,就这京里,本宫都让她横着走!”
“你没见喜宴上兆和那张脸,阴得都要下雨!哼,本宫就是要多和她喝几杯,想看本宫的笑话?她家那仨瓜俩枣的,连昆哥儿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不就有几个孙子嘛,有他们爹的样儿在摆着呢,也都是些不成器的玩意,还拿着当宝贝!呸!”
兆和公主是先皇后所出,比长公主晚生了三天。虽长公主居长,但兆和是嫡,不过,先皇还是把长公主的元和封号给了皇贵妃亦即当今太后所出的女儿。
二人自小便不和,处处争锋相对,兆和的驸马模样人品不如任怀元,但兆和儿子多,儿子又生了孙子。
虽说长公主的弟弟当了皇帝这是兆和拍马也比不了的,但在这儿孙子嗣上却是兆和领了先,特别是因了任昆的特殊爱好,几乎每次见面,长公主明里暗里都要受到兆和的嘲讽。
不过是些姊妹间的小打小闹,家长里短,与朝事无关,皇帝与太后也不好太袒护长公主,惹出非议,毕竟兆和是前皇后所出。
所以,任昆婚期一定,长公主第一个派帖子的就是兆和。总算出了口恶气!
“公主放宽心,侯爷成了家,自然是会不同的。”
何嬷嬷对长公主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与兆和公主的恩恩怨怨颇为了解,照样不急不缓地给她捶着腿。
“本宫自是盼着他好,唉,这卫四,到底年纪小了些,人也没全长开,想趁着新婚的热乎劲儿抱孙子,看她那身材也是个不中用的!”
公主一阵烦燥:“那卫大死了,京城多少闺秀不能选,偏非得跟东阳卫家结亲!也不知母后怎么就认准卫家了……行了,不用捶了。”
何嬷嬷悄声而立,眼观鼻低头不吭声。
“钦天监说什么命格清贵旺子旺夫,能有资格与咱府上结亲的,哪个不贵?旺夫旺子,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怎么能怀上!误了本宫抱孙子,这卫家,真是害人不浅。”
公主忿怼着,就着何嬷嬷的手啜了口茶:“不过,那小丫头长得还入眼,倒是有管子好嗓子!规矩嘛……”
想起敬茶的情景,顿了顿:“学得乱七八糟!”
何嬷嬷晓得不能随便接话,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算了,毕竟年纪还小,又是在观里长大的,府里横竖就这几个主子,规矩什么的,慢慢学着吧。你给本宫盯好喽,她再小也是正经的侯爷夫人,是主子,府里若有不长眼的奴才,胆敢看人下菜碟,不拘是谁,有一个算一个,直接全家打发了!”
何嬷嬷忙点头称是,心里却有丝诧异:就算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公主能这般发话为侯夫人撑腰也是极难得,这新夫人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刚嫁过来两天,侯爷公主先后都表明要力挺,驸马的态度更是昭然若揭……
是有个好爹的缘故?
“还有那元帕,到此为止,若外头有一个一星半点的风声,你和阿柳就不用再来侍侯了。”
“唉,昆哥儿怎么就喝醉了,那一壶酒也没派上用场,这些宾客真没个眼色,哪有让新郎倌儿喝醉的道理!那个桑小子,枉昆哥儿平时与他好成那样,关键时刻指望不上……你也是,昆哥儿喝醉了,不赶紧提点下新夫人,让她主动些?都拜堂成亲了,洞房花烛夜,谁扑倒谁还不一样?”
何嬷嬷头顶乌泱乌泱一群乌鸦飞过,纵然是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公主的跳跃性思维及超级护短,偶尔的还是会有些跟不上频率。
总之,殿下永远是有理的,任何时候,真理都是掌握在殿下手里,若是当奴才的想不到,做不到,那肯定是奴才们的不是,比如新夫人洞房花烛夜没有扑倒侯爷,那一定是、肯定是,百分之百是新夫人的不是。
当然,凭着何嬷嬷多年的经验判断,若新夫人真的在洞房里扑倒了侯爷,那一定是,肯定是,百分之百还是新夫人的不是。
“昆哥儿就成亲那晚宿在新房,这两晚都没去?”
想起这个,长公主又是一阵郁闷,照这个样子,抱孙子还是没得想。
“回公主,这两晚侯爷歇在浩然堂,不过,”何嬷嬷斟酌着词语:“侯爷白日里倒是去了榴园,对新夫人也还……平和。”
确实是平和,放在平日,永安侯近身三尺无年轻女子,若说拜堂入洞房是没办法的事,那这两日进宫、拜祠等,永安侯与新夫人同进同出面无不虞,实属难得,这若搁在素日,如此近身,怕早就发作了。
“这倒是,莫非这个卫氏真能对了昆哥儿的眼?”
长公主也觉得何嬷嬷说得有道理,转身又想起一事:“你说昆哥儿成亲当晚,是驸马要他去洞房的?”
“是,驸马要侯爷感念公主的操劳呢……还言及与新夫人的父亲卫状元有旧。”
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尽在公主的了然中,何况当日任怀元所言无遮无掩,长公主在第一时间内就已所知尽然。
“他还知道本宫操劳啊!”长公主不以为然,心底却有小小涟漪。
与卫状元有旧啊……
长公主没再言语,当年她也是见过卫家三爷的,端得是风流倜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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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锦言洗漱完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杯蜜水后,换了双硬底的小靴子领着水苏水芳去正院给公主请安。
她一路观景,脚上的水泡已经好了——真机仙长出品的药,治这点小泡泡那是手到擒来。
昨日永安侯说过,公主不惯早起,夏嬷嬷一早就把公主的起居喜好弄清楚了,锦言掌握着时间,顺带欣赏着园景,溜达到正院时,公主刚梳洗好。
“这时间倒是正赶巧。”
公主有起床气,眼下又是秋天,心烦气燥地。听了下人的回禀,轻哼了声:“让她进来吧。”
锦言进了屋,见着上座的公主,忙施礼请安:“公主婆婆早安!”
“嗯?!”
公主婆婆?
长公主眉头一皱,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称谓?派去卫府的教养嬷嬷都是些不顶用的!也没叫起:“听说卫家老太太是个懂规矩的?……”
“是呀,祖母有教过锦言呢……”
施完了礼锦言自觉地站在了一边:“临上京时,祖母叮嘱过,要听公主侯爷的话,国礼家礼都要全呢,要尊公主也要敬婆婆,公主婆婆您放心,祖母的话锦言都记着呢……锦言年纪小又在方外之地长大,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公主婆婆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好好听话。”
巴啦巴啦扯了一大堆,态度无比的诚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无比地看着公主,流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
去死!什么叫小狗一样的眼神?那叫纯良无害,不懂别乱讲。
公主不禁抚额,对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哭笑不得,这卫四,果然真是在道观里长大的,什么也不懂,估计卫家也是怕她什么都不懂,赶鸭子上架硬教了不少,看这样子,记是记下来了,可是……
可怜的孩子,怕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这国礼家礼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怪道敬茶也是先敬驸马,再敬……
“公主婆婆?”
算了,她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公主虽然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怪怪的,但若真让锦言尊她公主,似乎也不太乐意,她明明是自己的儿媳妇,应该是称自己一声婆母大人的,似乎就这个公主婆婆两边都沾着。
“传膳吧……”
公主吩咐,莫名就有点郁闷,一大早有儿媳妇来请安的感觉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好。
锦言服侍着公主用膳,公主一个人守着一大堆好吃的,无精打采食欲不振,眼风在桌面上扫来扫去就是没落在饭上,似乎没一样对胃口的。
她这样子可苦了一旁举箸挟菜的人,真有些不好下手,拜托,有没有想吃的?这个看起来不错,用一点?不喜欢呐?好吧……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什么样的食客最挑剔?
肚子刚吃饱一点不饿的食客嘴最挑。
对于一个负责挟菜的人来说,什么的食客最难伺候?
就是那看起来一点也不饿,什么也不想吃,你给她挟什么她都皱眉面露不喜。
锦言以无比的耐心无比的认真观察着公主的眼神,眼风在哪一类食物上浏览,她就干脆利落的伸筷,食机稍纵即逝,要把握啊……
不过,看起来都好好吃的样子……
那个,慢走40分钟,之前吃的点心好像已经消化了耶……
是滴,是滴,都消化了呢!
肚子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锦言若无其事,耳根脖子却有些红——丢死个人,看来那些小点心中看不中吃,热量太少,下次要记得多吃几块。
什么声音?
长公主本来就食欲缺缺,屋里又安静得很,这两声异响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你饿了?没用早膳?”
她好奇地盯着锦言,刚才是她的肚子在叫?饿得叫?
长公主觉得很新奇又很恼火,饿得肚子咕咕叫她只听说过但没听到,原来是真的会叫,可是想到这个人是她的儿媳妇就又有些羞恼——堂堂永安侯夫人竟然会饿得肚子叫!
“用了几块小点心,那个……刚才走着过来,就都消化了……”
锦言也觉得有点囧,老脸绯红,难为情的嗫嚅道。
长公主顿觉头大,她看起象个恶婆婆么!虐待新妇不让吃早饭?
“不用你服侍了!坐下一起用吧。”
一旁服侍的何嬷嬷心下暗自摇头,这新夫人倒真是个实诚的,主子今天的脾气真不错,就这样也没发火,儿媳妇到底不同。
于是锦言净了手,笑笑,“谢谢公主婆婆。”
低头开始用餐,长公主微微有些吃惊,看她速度极快但吃相尚好……只是,这些东西,真有那么好吃吗?
“这个蟹粉小笼包味道真好,公主婆婆要不要尝尝?”
见公主盯得紧,锦言忙推荐,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忘了“食不语”的规矩。
讪讪笑,脑门飞过三条黑线,反正已经这样了,最坏的还能坏到哪里去?
她用公筷取了小笼包挟到公主盘里:“公主婆婆快趁热尝尝,一凉就会犯腥味,口感也差了。”
“噢,公主婆婆,再喝几口紫米粥吧,蟹是寒凉之物,要配些温热的食物互补。”
“咦,这个马蹄糕看起来好漂亮,象黄水晶耶,味道好好呢,马蹄爽脆,桂花甜香,恩……还加了什么东西,公主婆婆您尝尝?”
“是梅花雪水、蜂蜜、糯米粉、琼脂,味道还行。”
何嬷嬷数次要用深呼吸来平缓自己的惊讶,长公主一向秋燥,早起脾气更盛,食欲不振,平日里就算那些做惯了的大丫鬟们也会因服侍的不如意被训责,这年纪小小的侯爷夫人居然这么如心意?哄得公主连食不语的规矩都破了……
淡定!要淡定!
(嬷嬷表惊讶,锦言惯会哄人的……收藏、推荐票票,都想哄你给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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