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滟是个聪明人,此刻只是咬着唇生闷气,却没有跟二夫人争辩什么。原以为做了太孙正妃就能把谢澜踩到脚底下,谢滟没想到,即便是她走到了梦想中的高位,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忍受着她厌恶的人。
到了初六那天,四老爷打扮一新,自认为气势十足,一大早就去了二房那里。家里就剩下四个孩子,谢衍承从骨子里怵着谢澜,没敢出来,而谢湄一直被谢澜关在屋里禁足,更不会出来了,谢洛虽然想出去,但因为上次她拉谢澜出去,差点让谢澜被一个肥猪头调戏了,心有愧疚,只能规规矩矩的坐在家里。
而四老爷到了二房后,来的宾客都是金陵上层圈子的人,都知道宛平公主看上了四老爷的女儿,两家马上就要定亲了,多少都给四老爷几分薄面,听谢其盛介绍这是他四弟后,要么客气的点头微笑,要么拱手行礼,地位低点的还热情的拉着四老爷讨好恭维。
他生了个好女儿啊!四老爷无限感动的想着,决定日后一定要对谢澜那臭丫头好一些。
作为谢家重点交往的对象,连家人是此次宴请的重点客人。
连家的马车一到谢家门口,谢其盛和夫人立刻带着谢衍文和媳妇钟氏去门口迎接。
四老爷看着谢其盛匆忙的身影直纳闷,问旁边招待宾客的谢衍平,“这连大人是谁?来头很大吗?”
在他眼里,谢家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一等人家了,除了谢家,那就只有皇室是更高一等的存在,怎么这连家来头这么大?
谢衍平比谢滟还不屑于这个窝囊废四叔,但今时不同往日,谢衍平只得耐着性子说道:“连大人是太子妃的亲哥哥,小连大人是太子妃的侄子,太孙殿下自幼和外祖父一家十分亲厚……这份感情可不是别的人家能比的!”
最后一句话是他忍不住加上去的,就是看不惯四老爷这一副和公主做了亲家,尾巴就翘上天的模样。公主之子再尊贵,未来的皇帝不喜欢有什么用?
四老爷压根没听出来谢衍平语气中的讥讽,当即惊叹道:“竟然是这样!”说罢,一边暗恨自己孤陋寡闻,一边马上去追谢其盛,他要和谢其盛一起迎接贵客,如今他身份“尊贵”,当然要赶快结识下一个圈子里的人。
谢衍平没想到四老爷这么不要脸,刚知道连家了不得就跑去上杆子巴结了,气的干跺脚。
“你来干什么?”谢其盛瞪着追过来的四老爷,不高兴的问道。
四老爷嘿嘿笑了笑,说道:“我陪二哥来迎接客人啊!”
眼看连家人要从马车上下来了,谢其盛不好当着连家人的面和四老爷起什么冲突,只得默许了他跟在一旁。
看着四老爷那副奸滑无赖的模样,谢衍文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钟氏悄悄的扯了下他的衣角,待谢衍文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笑脸,谢衍文也笑了笑。
很快,连家父子就带着女眷们到了门口,谢其盛殷勤的接待了众人。
四老爷跟在谢其盛身后,陪着笑脸,然而等连家人坐了席,谢其盛都没有跟连家人介绍他的意思,他又顾忌着连家人身份尊贵,深得太孙殿下的看重,没敢造次。
直到他被谢其盛叫走了,连家人也不知道他是谁。
“二哥真是小气!”四老爷满心不爽,他马上就要进入京城权贵的上流圈子了,马上和二哥三哥是一个层次的人了,二哥竟然还把他当成是以前那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落魄文人!
不过只一会儿工夫,四老爷就把这点小小的不痛快给忘到脑后了,谢其盛安排他和一帮低品级的官吏坐了一桌,客人们一听他是宛平公主儿子的未来岳丈,一个个争相巴结他,要和他敬酒碰杯,四老爷人生从未如此开心过,简直是来者不拒,很快就喝的熏熏然了。
谢衍平挨着连尧光坐着,小心殷勤的和连尧光说着话,陪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尧光被同桌的几个会劝酒陪客的人哄的开心,连喝了几杯酒,有些上头。
谢衍平便带着连尧光去了庭院里走走。
冬日的庭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光秃秃的树,枯败的残枝落叶,池子里也结了一层薄冰,落满了枯黄的叶子,显得十分萧索。
离开生了炭火盆的温暖大厅,到了呼一口气都冒白烟的外面,连尧光颇有些不适应,酒醉的更厉害了。
“这有什么看头?”连尧光不悦的说道。
谢衍平陪着笑脸,这段日子家里忙着谢滟参选太孙妃子的事,哪有什么精力顾得上去打理园子,大冬天的又没人来看。
“过些日子,这院子里的梅花就开了。”谢衍平笑道。
“再过段日子开的梅花有什么稀罕的?我听说你以前那个四婶是做花木买卖的,怎么没送你家点早开的梅花?”连尧光眯着醉眼,带着调侃轻视的语气说道。
谢衍平强撑着笑脸,说道:“我们家的梅花都是些普通品种,要到腊月里才能开,我四叔家有几棵梅树,是他前头那个卖花商妇出身的太太留下的,听说已经开了,满园子都是香气。”
他着重强调了“前头”两个字,四叔和离的好,不然连他都因为有个做花木买卖的四婶而丢脸!
连尧光慢悠悠的说道:“我记得薛焕要娶的填房夫人就是你四叔家的,莫非就是那个卖花商妇生的闺女?”
语气里满是轻视和羞辱的意味。
谢衍平咬咬牙,觉得连尧光要轻视要羞辱也是轻视羞辱四房和薛焕,和他们没关系,他犯不着因为一个谢澜就去得罪连尧光,便笑着说道:“可不是么!”
“那你领我去见识见识你四叔家的梅花,不就在这附近么!”连尧光看着谢衍平,背着手笑道。
谢衍平不是傻子,连尧光先是借梅花引出谢澜,又要让他领着去看梅花,连尧光到底是看花还是看人,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这……不大好吧?”谢衍平勉强笑道,“改日我跟四叔提前打个招呼,让他把园子收拾一下,再请您过来。”
关于连尧光有些不好的传闻,谢衍平也听说过,这个尊贵的连家大公子据说男女通吃,又喜欢用点虐待人的手段……
连尧光又和薛焕不睦,上次因为构陷林绍之事被薛焕拆穿,连尧光闹了好大的没脸,肯定记恨在心。
谢衍平虽然不在乎一个谢澜,但他不能不在乎得罪薛焕的后果。
连尧光听他搪塞,脸色一沉,说道:“怎么?你做侄子的去叔叔院子里瞧瞧梅花还要提前预约?你四叔好大的架子!”
“不是,连大人别误会!”谢衍平急的大冬天脑门上出了一头的汗,给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小厮去找谢其盛来救场。
小厮匆匆的跑开,跑到半路,碰上了带着丫鬟去恭房的谢滟。
“慌里慌张干什么呢?”谢滟不悦的训斥道。
小厮连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谢滟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风轻云淡的说道:“这有什么可为难的?连大人要去看梅花,就让四哥带他去看好了!我们是主人,当然要尽地主之谊。”
“可,可连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小厮结结巴巴的叫道。
谢滟冷笑着哼了一声,“他想看什么,他能看到什么我们管不着,四哥带他看的只是梅花,他要惹出来点什么可是他的错,薛焕要找人算账也是找他,关我们什么事?难道我们带他去看梅花,是叫他耍流氓调戏良家女子的?”
经过谢滟这么一说,小厮如醍醐灌顶,一拍脑袋,立刻跑了回去。
谢滟看着小厮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冷厉的微笑。
她真是巴不得谢澜会出什么事!她就是看谢澜不顺眼!谢澜何德何能让林绍青眼有加,甚至林绍为了谢澜还羞辱过她!又凭什么谢澜勾搭林绍不算完,还勾搭上了薛焕,要嫁到公主府去,麻雀变凤凰?
她倒要看看,若是连尧光把谢澜给怎么样了,薛焕和林绍还会不会把谢澜如珍似宝的呵护着,到时候肯定看谢澜如同一团脏东西,恨不得避之不及吧!
这样想着,谢滟怎么都绷不住刻薄的笑容。
那个卖花商妇生的下贱胚子竟然还要跟她做妯娌,她还要因为太孙指望着薛焕而必须对谢澜客气恭敬……
真是受够了!假如连尧光能干一点,不辜负她的期望,她就再没有此类的烦恼了!
谢衍平听了小厮的耳语,没想到小厮只是找了谢滟,有点不太放心,然而连尧光已经仗着酒醉,发过好一通怒火了,看脸色大有不依不饶之意。
他也觉得谢滟说的有道理,他只是领连尧光去四房看梅花的,又不是领连尧光去调戏自家堂妹的,若是惹出来什么,那是连尧光的事,与他无关,再说,怎么就那么倒霉会惹出来什么?连尧光不是傻子,他那么得罪薛焕,对他也没好处。
想到这里,谢衍平下了决心,笑着说道:“既然连大人赏脸要看梅花,那是谢家的荣幸,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