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搂着谢澜,摇摇头,不赞同的说道:“澜娘,万不可这样想,你父亲和我之间有争执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是小辈,既不能说,也不能管。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不管他有什么你看不惯的,都得敬着他。你父亲早些年不是这样的,这几年他年年考,年年考不上,心情烦闷,人也变了..”
谢澜叹了口气,母亲外表刚强,内心却是个十分柔软善良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放任父亲和谢衍承兄妹猖狂这么多年。母亲念着和父亲的夫妻之情,和谢衍承兄妹的母子之情,可他们却从没感恩过母亲一丝一毫的好。
“那以后就断了给父亲和五哥的银子。”谢澜冷静的说道,“还有令家,来人一律不见。谢洛和令姨太太敢闹,就关起来,不准出门。”
路氏笑了起来,轻抚着谢澜的背,叹道:“傻孩子,说什么气话..。我要真这样做了,那还能和你父亲过下去吗?那不是亲人,是仇人!”
“怎么会过不下去?”谢澜低声说道,“父亲只会花钱,不会赚钱,他不敢,也舍不得离了你。”
这是大实话,谢其荣整天骄傲自豪自己是清贵的谢家子弟,瞧不起路氏是商贾出身,可若是让他和路氏和离,他是绝对不肯的。只要路氏硬起心肠,别把他们当亲人,下手对付他们,不出几天,谢其荣就会是另一副嘴脸。
路氏板起了脸,“这话也是你一个做女儿的能说的?”
谢澜低下了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样柔软善良的母亲,在被这些无情冷酷的亲人伤害后,除了默默垂泪外,她什么都不愿意做。父亲和母亲夫妻十几年,深深了解母亲的为人,是不是就是吃准了母亲这点,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世道艰险坎坷,人心贪婪残忍。倘若做一个母亲这样善良忍耐的好人,注定了要被无情无义之人欺负,那谢澜绝不要重蹈母亲的覆辙,她情愿做一个冷酷的恶人。
谢澜抬起头,笑道:“是我不对,母亲别生我的气。”
路氏慈爱的看着谢澜,说道:“傻孩子,母亲生谁的气都不会生你的气!”
“那咱们吃饭吧,我肚子早饿了。”谢澜笑道。
吃饭的时候,谢澜跟母亲说道:“我想让唐庄头种些山茶,慢慢培育,看能不能培育出好品种。”
“怎么会想起种山茶了?”路氏问道。
谢澜解释道:“我听说山茶在广东云南那些地方很受欢迎,一盆好的山茶能卖百两银子,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这里也要开始流行了,咱们得早些做准备。”
“你想弄就弄吧。”路氏笑道,不管能不能赚到银子,让女儿开心是最重要的。
看路氏情绪恢复了过来,谢澜才悄悄松了口气,这些年母亲操持家业,还常常被父亲气的伤心难过,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回到兰亭居,文娟给谢澜看了裁缝送来的新衣,催着让谢澜穿上试试。
“挺合身的!”文娟笑道,“咱们姑娘长的可真好看!一点都不比二姑娘差!”
谢澜摇摇头,“这话在外面千万不能说。”
谢滟出身高贵,满腹诗书,才气逼人,大方典雅,人见人爱,不管哪方面都甩了谢澜不知道多少条街。不管谢滟长的漂亮与否,在外人看来,完美的谢滟都美的难以用语言形容。
要是传出谢澜的丫鬟说谢澜比谢滟美,旁人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会觉得谢澜不知天高地厚,忒厚脸皮了。
文娟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我知道,在外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谢澜笑了笑,捏了捏文娟的脸颊。
现在想来,怪不得林家要给林绍娶了谢滟,一个完美娶了另一个完美,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的婚事。不知道今生没了她当替罪羊,两个完美能不能顺利结合成一对完美。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微亮,谢澜就听到了锣鼓声和鞭炮声,还有热闹喜庆的唢呐声。
“这么早就开始了?”谢澜起身,诧异的问道。
彩绣端了水盆过来,笑道:“我听说三老爷和三夫人在门口设了桌,又是放鞭又是敲锣打鼓,只要有人说一句恭祝二姑娘吉祥如意的话,就能领一份喜糖和糕点,还有小厮拿着一箩筐铜钱到街上撒呢!”
“三伯三伯母只有二姐姐一个女儿,肯定很疼二姐姐的。”谢澜笑着点头,“现在还早,你们回去跟家里人说说,让他们也来领点喜糖回去。”
文娟笑着应了,彩绣却嘟着嘴,落寞的说道:“我不回去,回去了我爹我娘就得问我要钱,我这个月的月钱已经给了他们,没钱再给了。”
谢澜握住了彩绣的手,她记得前世文娟,彩绣和奶娘孙氏都随着她陪嫁到了林家,林家把她一个人扔到了芜湖,不准丫鬟婆子陪同。孙氏被儿子接回了家,文娟和彩绣也都被父母领回家安排嫁人了。
直到十个月后,彩绣破衣烂衫,瘦的皮包骨头,靠要饭一路从金陵找到了芜湖的田庄上,她才知道,彩绣的父母把彩绣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小吏,那个小吏酗酒如命,喝醉了就殴打彩绣,彩绣几次跑回娘家,都被娘家人又送了回去。后来实在被打的受不了了,跑了出来,无处可去,就来投奔她了。
文娟要好一些,父母安排她嫁给了一个做小买卖的,日子过的还算凑合。
谢澜觉得彩绣的命运和她很像,都有一个混账的父亲,都是那么胆小怯懦,逆来顺受,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是绝不会爆发的。彩绣要不是连命都快没了,也绝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逃离夫家,孤身一人走了几百里路来投奔她。
但她比彩绣幸运的是,她有一个疼爱她的母亲。
彩绣服侍谢澜起身,给谢澜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谢澜到了路氏那里,等了一会儿,谢洛和谢湄就过来了。作为堂妹,她们要在谢清上花轿之前,陪伴谢清。
谢洛的新衣裳是杏黄色的,配白色罗裙,样式和布料都不错,但她看到谢澜穿着那匹淡绿色柳叶纹的料子做成的新衣裳进来时立刻就不高兴了,觉得谢澜那身衣裳就是比她身上这套好看,谢澜不但抢了她看中的料子,昨天竟然还讥讽她母亲的娘家,谢洛更生气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谢澜看她扭过头,红着眼睛,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就倒足胃口,懒得搭理她,直接跟路氏说道:“娘,开饭吧。”
路氏看谢洛那副德行也觉得烦心,但到底不是亲生女儿,要是她开口说两句,谢洛一定认为她这个继母欺负人。
“母亲,二姐要走多远才能到婆家啊?”谢湄问道。
“我听说至少要十天。”路氏说道。
谢澜叹道:“二姐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伯父给谢清找的婆家是他旧时的一个同窗,是杭州的大户人家,从金陵到杭州五百里路,谢清算是远嫁了。
大房常年在外,极少回家,谢澜对大房所出的大哥大姐都没什么印象,三房的二姐谢清就是实际上的谢家长女,对她们几个妹妹都很客气,而且谢清嫁的早,是二房三房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算计她的,谢澜对谢清就多了几分好感。
“这一两年估计回不来。”路氏笑道,“不过等你们二姐生了孩子,肯定要带孩子回来看外祖父外祖母的。”
吃过饭后,她们去了三房那里,丫鬟婆子小厮进进出出,穿着光鲜,满脸喜气,外面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三伯父一向低调,今日为了谢清的婚事,又是广散喜糖又是大宴宾客,若不是真的疼爱女儿,是不会这么张扬的。
谢清已经穿好了大红嫁衣,梳好了头,画好了妆,房屋里坐满了姐妹和闺中密友,还有不少女性长辈,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四婶,三姐,五妹,六妹,你们来了!”谢滟比她们早到,看到她们来了,笑着站了起来。
谢洛立刻快步走到了谢滟身旁,揽着她的胳膊坐到了一起,亲热的笑道:“你怎么来这么早?”
路氏则领着谢澜和谢湄去了谢清那里。
“二姐。”谢澜叫道,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妹妹祝你以后的日子顺顺利利,吉祥幸福!”
谢清反握住了谢澜的手,说道:“谢谢五妹关心!”
“还有我!”谢湄笑嘻嘻的说道,“我祝二姐和二姐夫和和美美!”
谢清脸红的厉害,伸手点了下谢湄的脑门。
这会儿上,谢洛才走了过来,对谢清笑道:“二姐,我祝你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谢清笑着点点头。
这会儿上外头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新郎来了,花轿都到门口了!”
房间里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谢澜印象中端庄稳重的三伯母一下子泣不成声,和谢清两个人搂抱着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