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释之蹙着眉头,终究,点了一个火把。
江晚双手颤抖地拿过那火把,放在那一堆柴上面。
火光四起,照亮一方天地。
那曾经如仙人身姿的男人,一脸安详地躺在上面,仿佛能浴火重生一般。
火势从小到大,到最后,罗成书全部被火苗围绕。
那风华绝代的仙人,在无尽的火光中,零落成泥。
“那种世俗的葬礼不适合他。”江晚像是在自语,语气喃喃,“像他那种谪仙人,怎么能用那么俗气的安葬方法。”
“他这一生最是凄苦,我不应该再次把他囚禁在牢笼里。”
“所以……”
“容深。”江晚身形晃动不已,“原谅我。”
“私自将你,以这种方式,葬在这种地方。”
夜风寒凉。
花谢花飞,零落漫天。
火苗连同他一同化作泥土。
江晚在一株杏花树下挖了一个坑,将他的骨灰埋葬在里面。
“容深。”
她抬起脸,将眼泪逼回去,“一路走好。”
“愿你来世,依然美如玉。”
“不……”她泣不成声,“愿你来世,能了无牵挂,尽情选择自己的生活。”
夜色深沉。
天边一轮明月,照耀的繁花如水。
江晚就那么愣愣地站在花树下,凸起的坟丘半被落花掩埋。
明月,清风,他。
一如从前,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远山,雾气笼罩,一勾残月下,流水照花。
伊人不在,只剩一抔黄土。
“我见成书多妩媚,料成书,见我应如是。”江晚地念叨着他们相见时篡改的句子。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秦释之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晚没有特殊的反应。
“江晚?”
“秦释之……”江晚转过脸,泪流满面,身子摇摇晃晃,“他,真的没了。”
说完这句话,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释之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她抱回去的。
她的表情,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下一下撞击着他。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点了两根蜡烛。
江晚似乎是累了,睡得很深沉。
有人在敲门。
没等他回答,门便已经被打开。
罗燕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桌子旁边喝了一口茶,“我找了你们一下午。”
“哦?”秦释之抄着手,也走到桌子旁,坐下。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罗燕眯着眼睛,手捏着那茶杯,“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么?”秦释之说,“你,混到皇宫里,难道纯粹是因为好玩?”
罗燕没有正面回答。
她连着喝了三杯茶,“你最近鬼鬼祟祟的,若是被我发现你有什么阴谋……”
她说到这里,仔细嗅了嗅,“火的味道。”
“你们去了哪里?”
“罗成书的葬礼。”秦释之说。
“罗成书……”罗燕眯着眼睛,“她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
“一见钟情?”秦释之问。
“她年少时特别调皮,经常女扮男装出去玩,有一次春游时,在皇家杏花林里遇见了风流倜傥如同谪仙的罗成书。她对罗成书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两个人私定终身,还想着私奔来着。”
“江家大怒,将两个人捉回来之后,罗成书才知道她的身份。
老皇帝未过门的皇后被盯上了也不太高兴,给了他两条路,一条是娶长公主,另一条是死。
他选择了迎娶长公主,几乎是毁掉了仕途。而她,得知罗成书成亲的消息心灰意冷。当年这事也算沸沸扬扬。”
“多么狗血的故事。”罗燕说,“说起来,她也算错怪了罗成书好多年。”
“毕竟,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是罗成书选择死,心盛又倔强的她,必定会随着他去死。”
“我想,她大概是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事吧。”罗燕觉得自己废话有点多,笑了笑,“罗成书对她影响力比较大。”
“你……”她抬起头,“又什么感受?”
“什么?”
“没什么。”罗燕托着下巴,用指甲挑了挑蜡烛的烛芯,“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对她没什么目的。”
“所以,你可以把我加进去。”
秦释之不为所动。
“喂喂喂,别装傻啊。”罗燕下眼,“这段日子你做了什么,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你在,我也会忍不住出手了。”
“毕竟,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是有点过分了。”秦释之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信任罗燕。
毕竟在这皇宫之中,信任是最珍贵的东西。
“算了,你不信我,我也不强求,横竖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对她不利。这就足够了。”罗燕站起来。
“今晚,你去保护顾羽。”秦释之说,“顾羽那边,我虽然安排了一些人,我想,你去的话,会更加保险一些。”
彩丝眯着眼睛。
保护顾羽么?
这摆明了要将支开她啊。
“也好。”她抄着袖子,慢慢吞吞地向着顾羽居住的地方去。
顾羽见到她有些惊讶。
“罗燕姐姐怎么来了?”他眨巴着眼睛,“已经这么晚了。”
“娘娘身体不舒服,她又想起,前些日子答应要跟你下棋的,一直没机会,怕你失望,便先派我来给你下下棋。”罗燕面不改色地胡扯着,“她还吩咐我说,今天要住在这里。”
“啊?”顾羽歪了歪头,“罗燕姐姐不用照顾娘亲么?”
“放心,放心,太后娘娘那丫鬟多的是,不少我一个。来,咱们下棋。”罗燕拿了围棋,有一下没一下地落下棋子。
灯花闪烁,夜色转凉。
现在的疏御宫中,大概是一片血雨腥风吧。
罗燕用细长的手指捏着围棋的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
“罗燕姐姐有心事?”顾羽打了个哈欠。
“少女情怀算不算心事?”罗燕托着下巴,“你困了?”
顾羽点点头。
“教朕功夫的那位先生太严格,朕今天累惨了。”他说完,嘿嘿笑了笑,“罗燕姐姐今天要跟朕一起睡么?”
“额……”罗燕刚想说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来,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便点点头,“你想的话,我可以舍命陪君子。”
顾羽笑得很开心。
他拉着罗燕到床边,“罗燕姐姐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啊?”罗燕捏了捏他的鼻子,“我长得好看?”
顾羽摇摇头。
“小子你摇头是什么意思?”罗燕用了点力,“我长得不好看?”
“不是。”顾羽往里面靠了靠,拍了拍床边,“来,睡这里。”
“其他人都害怕朕,见到朕大声不敢出,大气不敢喘,朕又不吃人。”他说,“唯独罗燕姐姐,从来不把朕当皇帝。”
“也从来不会恭恭敬敬地对朕奉承。”
他嘿嘿笑着,瞧着罗燕躺在身边,将头在她怀里拱了拱,“不愧是娘亲的人,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呢。”
“小子,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罗燕说。
“不知道。”顾羽抓住她的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罗燕姐姐,等朕长大了娶你当皇后好不好?”
“我想娘亲会同意的。”
“……”罗燕一愣,“啥?”
“罗燕姐姐不同意么?”顾羽撇着嘴,“朕虽然还小,但罗燕姐姐也不大,香香软软的,很好闻。”
他抓住她,用力往她身上拱。
“……”罗燕强忍住将顾羽扔出去的冲动,这小屁孩子,这么点点就色眯眯的,长大了肯定是个见色忘义的混蛋皇帝。小皇帝年纪小,很容易入睡。
刚才还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下一秒就已经睡熟了。
罗燕将他护在怀里,夜深,也沉沉睡去。
她一向睡得很轻。
半夜,听到有人蹑手蹑脚闯了进来。
那人的轻功不错,能够跨过重重守卫来到这里,值得点赞。
黑暗中,有刀光闪过。
淬了剧毒的冲着她袭来。
她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拍到他胸膛上。
那人没想到会碰到硬茬,忙往后退了两步,手腕生疼,胸膛也生疼。
罗燕脸色微变,点了顾羽的穴道,慢慢站起来。
“不错啊,受我一掌还能站着,不得不称赞你一声。”她嘴角轻抿,“不过,你能承受多久呢?”
“你……”那人瞪大眼睛,扯开衣服,借着昏暗的月光,能看到胸膛上那黑色的掌印。
那掌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扩散。
“你……怎么可能?”他一脸不敢置信,“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罗燕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在月光下如寒月乍现。
她的身体慢慢变化。
从原本一米六左右的娇俏女子,眨眼间功夫变成一个一米八以上的汉子。
黑色的头发也变成了标志性的银色。
似雪非雪,似月非月。
“寒月教的柳非月。”那人喊了一个名字,“你这样的人物,竟也与朝廷狼狈为奸了吗?可笑。”
“错。我只是来皇宫里取一样东西而已。”罗燕,确切地说,应该是柳非月冷声说。
他恢复原状之后,声音也恢复成冰冷的男人声音。
“咱们的任务,恰好有冲突啊。”他笑了两声,“只能说,你实在太不走运了,如果是攻击疏御宫那边,还有可能会全身而退。”
“但你,还有你们。”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来到了我这边,就别指望着能活着回去。”
“柳非月,我不知道你混入皇宫想干什么,但我们的任务就是杀死狗皇帝,推翻这个腐败无药可救的朝廷。我们不想与寒月教为敌,如果你能站在我们这边,跟我们共同干大事……”
“喂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柳非月撩起银发,月光下,如水如烟,“我跟你们,是任务冲突。”
“我对改朝换代没什么兴趣,再说,你们真的天真地以为,换个皇帝就万事大吉了?”他冷笑道。“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皇帝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天下也不是想得就能得的。”
“柳非月,既然你油盐不进,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人招了招手,从四面八方进来六七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