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乌吉悬空摸着料子,却不敢真去摸到那裙子,只是不停地赞道:“这绣金裙子可真好看,这手绣活,怕是没个一年半载也做不好吧?”
正啧啧惊叹着,门莹又捧了个匣子走了进来,这回不等她近前,乌吉已先发问:“这又是什么?”
门莹笑道:“是双鞋子。”
打开一看,同样是石榴红色的绣花鞋子,却不同于天朝那种三寸金莲的款式,而是垫了约莫指长木底的马蹄底鞋。鞋面四周缀了无数细米大小的五彩珍珠串成的流苏,一眼看去便觉珠光宝气,十分惹眼。
“这也是姑爷送来的?”
门莹点头道:“说是原打算和衣裳配成一套的,只是今儿外头融雪,地上泥泞,怕格格不好走道,便赶着送来一双高底的。”
乌吉笑得开怀,从门莹手里接过鞋子,递给阿木沙礼看:“我们格格真是个有福气的。”
还没过门,那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便流水似的送了来,可见国欢阿哥待格格的一片真心。
阿木沙礼拎起高底鞋扔在地上,蹭掉脚上穿的那双后,将脚伸进鞋里,扶着门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既是国欢送来的,那便如他所愿,就穿这一身当嫁衣吧。”
乌吉咋舌,看格格这样子好像还特别勉为其难,要知道放眼赫图阿拉,真没哪家新娘子穿戴的嫁衣有这般奢华的,那料子精细尚且不说,便是这上头的绣工,怕是得比布料更费钱。
真看不出国欢一个病怏怏,看似没什么前途的次子,居然出手这般阔绰。
???
唢呐跳跃、锣鼓震天,红呢车轿停落在院子里,轿身微微一震,震得轿中人儿也跟着一颤。耳听轿帘外已是喧闹笑声一片,宾客不断拍手起哄:“新郎射轿门啦——”
阿木沙礼坐在轿中,红色的喜帕令她眼前一片红彤彤如血一样的刺亮。在一片哄笑声中,轿门上砰砰砰三声连击,外头顿时有许多人齐声叫好,欢笑声震得她耳膜欲穿。
轿夫又将轿子抬起,晃晃悠悠抬了会儿又重新停下,娶亲的全福嬷嬷掀起轿帘,搀扶新娘下轿。地上铺着喜气的红毡,许是一路坐轿颠得厉害,阿木沙礼方落下脚,便觉得全身无力,脚下一踉,人便往下直坠。她身边的全福嬷嬷没提防,一把托住她的胳膊也没能托得住,一声噫呼还没发出,身边人影一晃,已有人稳稳的抻住新娘的腋窝,把她拽直了身子。
阿木沙礼只觉得腋下一热,隔着那件石榴红色的褙子,那只手扶在腋下,白皙如玉,滚烫得像只火炉。她一惊,心头没来由的闪过一阵恶心,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般往后一缩,甩开那手。
全福嬷嬷大笑:“真是个温柔体贴的新郎。”
阿木沙礼强忍住嗓子眼涌起的反胃作呕,在门莹和讷莫颜的搀扶下,稳稳当当的跨过马鞍,进入院子。接下来的拜天地、坐帐……她整个人整颗心都不知已飘到了何处,只觉得这一夜如此漫长,漫长得似乎永远没了尽头。
就在这样无止无尽的出神间,头顶一轻,喜帕揭起的同时透亮的烛光闪痛了她的眼。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00推荐阅读:
凝神抬头,迎面的是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哥儿,朱唇皓齿,即使面上不笑时眼眸中也含着几分温柔之情,更何况是如今这般明目张胆的脉脉含情凝望。
国欢手里还握着秤杆,他与她似乎已有一年未见。这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对他俩而言,无异于沧海桑田,恍若隔世。
她看着国欢那张熟悉的脸孔,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比对镜看自己还要熟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下着暗示。
这是国欢哥哥!国欢哥哥!自己最熟悉、最亲近、最亲切的国欢哥哥!
“阿木沙礼……”他放下秤杆,轻声喊她的名字,伸手将她发髻所插的绒花摘下。
她的双手搁在膝盖上,他身体前倾时,微微带起一股冷淡香气。她挺直了腰背,五指收拢,将马面裙的绣金裙门揉皱。
“你饿不饿?”已触及她肩膀,原想替她揉捏一番的手缩了回去,国欢退开三步,循礼将绒花插在了窗户上。
两人一错开距离,面色紧张的阿木沙礼便放松下来,先是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顿住,鼻音含糊地叫道:“不是,其实……”
国欢吃吃的笑起,右手握拳放在唇前,笑声闷闷的。
阿木沙礼不由放松了警惕,问道:“你咳嗽又重了?”
“没有。”他借着说话儿,不着痕迹的坐到床上,与她隔了一尺距离。
床上锦被铺叠,撒满了各种花生枣子。他漫不经心似的随手抓了一把在手里,慢慢剥着花生壳:“你穿这身真的很好看。”他顿了顿,扬眉瞟了一眼,“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
阿木沙礼双肩一震,眼睫颤颤的眨了眨,眼睑垂下,遮盖住那一抹潋滟的眸光。
五指松开,她掌心摩挲着裙面,似乎是想把褶皱给抚平,一遍又一遍的摩擦着。
掌心的汗水,便这般蹭上了鲜艳的衣料,染出一抹异样的深色来。
国欢心头滑过一丝失望,却没表露什么,将剥好的一把花生递给她。她并不接,敷着脂粉的一张小脸素白,因为太过紧张使得两眼无神,她依旧不停用手摩擦着裙面。
国欢暗自叹息了一声,将花生放在她裙面上,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先吃点,垫垫饥。”
阿木沙礼焦灼不安地伸手捏了花生往嘴里塞,一颗接着一颗,塞进嘴里后,她也不嚼,只是不停的塞,最后把两腮撑得鼓了起来。
国欢忍不住笑了,伸指戳了戳她的两靥:“都快赶上松鼠了。”
真好,还能看到她如幼时那般可爱。
这样欣慰的想法刚刚滑过心头,阿木沙礼已是如遭雷击般的快速侧过头去,避开他的触碰,整个人紧绷得犹如惊弓之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戒备和厌恶之色。
他只得又退开去,抬手击掌。随着啪啪两声,门枢嘎吱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却是一穿了件缃色镶边蛋青长袍的妙龄少女,身后带着两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各自托着一份食案走了进来。
“奴才给二爷,福晋请安,恭祝二爷、福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00推荐阅读:
。”那少女十一二岁的年纪,面若银盘,皮肤白皙,柳叶细眉,杏元大眼,不仅人长得甜美,说话的声音也极为动听。
国欢指着她道:“这是松汀,以后缺什么只管使唤她去做。”
阿木沙礼没什么表示,倒是站在床边上犹如两根木头一样的门莹和讷莫颜,听了这话后,俱是抬头看了松汀一眼。门莹看得尤为仔细,将松汀从上到下打量了两遍,松汀也不畏怯,落落大方的行完礼,将合卺酒端了上来。
国欢将酒杯抿了一口,待阿木沙礼喝完半杯后,两人交换,饮尽。
喝下整杯酒的阿木沙礼,即便面上敷了厚厚的一层粉,双靥依旧透出一层淡淡的绯色来,一双饱含警戒的眼,慢慢润成一潭清水。
松汀伺候新婚夫妇吃完羊腿,最后捧上一盘子孙饽饽。国欢不待松汀动手,亲自挽了袖子,取了筷子夹了只饽饽喂进阿木沙礼口中,看着她细米般的小牙咬了一口,不由笑意满面。
松汀循例问上一句:“福晋,生不生?”
没曾想,如此喜气融融的场景之下,阿木沙礼娇躯微微一震,口中含着那口半生不熟的饽饽,竟而惶恐又狼狈的摇了摇头:“不……”
松汀傻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去。
倒是国欢见机快,不动声色的笑道:“不爱吃就吐出来吧,你身子不好,别吃坏了肚子。”
松汀急忙端了一只小痰盂过去,阿木沙礼顺势将那口子孙饽饽吐了出来。
国欢又道:“沏碗热茶来,其他人都归置去吧。”
“是。”松汀肃了肃身,沏好茶奉给国欢,而后带着两小丫头退出门去,走前不忘对门莹和讷莫颜道:“两位姐姐辛苦了,快随我去歇息了吧。”
门莹犹豫道:“格格……奴才还未伺候福晋卸妆呢。”
松汀笑吟吟的不说话,门莹侧目一看,发现国欢正端着茶盏喂阿木沙礼一小口一小口的饮茶。
门莹想着出门前莽古济福晋的嘱咐,又看了眼阿木沙礼这会儿和国欢的互动,稍一犹豫,便被松汀拉着胳膊走出门去。
“不打紧,姐姐累了一天,快去梳洗用些膳食。我在新房外头候着,爷和福晋若有传唤,耽误不了……”
随着二人说话声音的远去,新房的房门帘子也被放下,门枢嘎吱一声,合上了。
关门声让口渴万分,饮水如牛的阿木沙礼回过神来,抬头一看红彤彤一片的新房内除了国欢与她之外,空无一人,不由紧张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急忙扭头看时,国欢正抬头过来要替她解头发。她登时从床上跳起,三两步便往床下蹦。
国欢拉住她的胳膊:“你做什么去?”
她险些儿倒栽葱一样摔下炕床,只觉得那只拽着她的手滚烫如火,她不由尖叫道:“你放开我!”也不回头,只仓惶地反手五指成爪的去挠他。
国欢一个没留意,脸上便被她的指甲套挠了一爪子,从左边额头划到下颌,险些戳伤了眼珠。
“阿木沙礼!”他厉声大喝,一把将她拽回自己身边。
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00推荐阅读:
/>
她闭住眼睛,拼命摇头,挣扎,尖叫声不断。
他一手勒住她的腰,一手去捂她的嘴,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嘴唇贴近她的耳边,柔声哄道:“嘘——嘘——安静下来。是我啊!你睁开眼看看我!是我……你的国欢哥哥!嘘……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阿木沙礼……别怕……”
她跪在床上,床铺上的坚果硌疼了她的膝盖,她瑟瑟发抖,流水模糊了双眼。
她不再挣扎哭闹,理智一点点的回复过来,只是心底仍然没法克制住畏惧的颤抖。过了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睁眼道:“给……给我酒。”
“嗯?”国欢怜惜的用帕子替她擦汗,方才一通闹腾,她的汗水和眼泪将脸上的脂粉糊花了。
“给我弄点酒来吧。”她鼓足勇气,手指捏着他的袖子,瑟瑟哀求。
她对洞房有莫名的恐惧,门莹和讷莫颜做为陪嫁丫头,曾经在事前接受过一定的春宫指导,以便将来能够代替她尽心服侍男主子。作为新嫁娘的她,本该也由额涅或者教养嬷嬷来指导一番,可惜临上花轿出门,莽古济都没敢在她跟前提半个字。
坐帐无聊的时候,门莹和讷莫颜两个丫头曾小声的彼此交流一二,谈及初夜的落红问题时,令端坐一旁的阿木沙礼如遭雷击,她完全不知道还要面对这样一个难题,为什么额涅从来没有提醒过自己?若是洞房时自己未曾有落红,那该如何?
她惶恐地看着国欢。
国欢的脸孔,近在咫尺,可惜她眼神混乱,根本没法分辨清他此刻面上是何等神色。
“借酒壮胆么?”他吃吃的笑,将她脸上的妆容擦干净,而后慢慢爬下床,竟然果真从左侧的炕柜上取了一坛子酒来。
他拍开封泥,正要找碗倒酒,阿木沙礼已如狼扑羊一般跳下床,一把抢过酒坛子,凑过唇便拼命往口中倾倒。
她并不擅酒,酒水穿肠,犹如钢刀剐喉,烈火烹油。
“慢点!慢点!酒太凉,别呛着……”耳边是那熟悉的声音一再的叮咛。
她昏头昏脑地猛灌一气,连着小半坛子酒水下肚,耳边的喋喋不休终于清净了。
她抬头向他看去,那张脸白净温润,他依旧捧着酒坛,轻声问:“还喝么?”
头疼欲裂,酒水在胃中燃烧,难受得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如无数爪子在抓饶。泪眼逐渐模糊了视线,隐忍在心底的委屈在无限放大、扩散……令她忍不住想要放声恸哭。
“国欢哥哥……”她啜泣,哭得几欲断气。
“嗯,我在的。”他拥她入怀,小心地解开她的领口,替她顺气。
暗纹出风毛对襟的石榴红褙子滑落下来,她穿着那件解了领口的红底花卉纹样的圆领中衣,在新房内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形同疯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国欢一把拉住她,低头堵上她的唇。
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