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只见他的眉心又是紧紧地蹙在了一起,拧成了一个川字,抬起了手将他的眉心拂平,缓缓道:“小宛只是一个女子,与后宫诸人无异,会怕你冷落,怕你不待见,更怕从此无依无靠,一人待在那深宫中孤独终老。”
皇帝轻轻将她拉近自己的身前,让她紧紧靠着自己的心房,温言道:“你听,它说了,这一生都不会有那么一日,这个地方除了你,今生再不会其他人可以住进来。”
她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那慷锵有力的胸膛一下一下地跳动着,他身上那特有的龙延香薰绕在她的鼻端,虽说往日常常都闻着这并不陌生的气味,但今日却有着另一种道不出,说不明的感觉,微微眯着眼看着远在天际边的余晖慢慢地沉落下去,那昏黄的残光映在他们的脸庞上,将她的面容姣好的线条描绘得格外的清晰。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忽听几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转首,只见刚刚告退下去的宋之山向着二人缓缓走了过来,向着两人请了安,道:“主子,一切属下都已安排妥当,还请主子与夫人移步到屋里去稍作歇息,晚膳稍后便会有人送来。”
皇帝对他于燕小宛的这一个称呼甚是满意,笑看了眼燕小宛,爽快地应了声:“好!”转首对燕小宛伸山手去,笑问:“夫人,随着为夫一道过去如何?”燕小宛看着他,脸上微微露了笑意,缓缓伸出手去,将手放在了他温热的掌心中,由着他牵引着自己。
皇帝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随了宋之山一道往那落脚的屋舍行去。
到了门前,宋之山先入屋去细细勘察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方退了出来,恭声道:“里面一切正常,主子与夫人可以安心入住。”
皇帝听了他如是说,道了声“好”,便携了燕小宛入了屋去,而宋之山则垂手停在了门外,随时听候圣意。
进了屋去,才发现屋内虽小,却是一切应有的生活用具一样都不少,房中的物品摆放得甚是干净整洁,皇帝的目光将四处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嗯,很好,房间布置得不错,干净整洁,看来这屋的主人,是个十分注意生活细节的人。”
赫然见了窗扉上,还有屋内的正中央都还贴着崭新的双喜贴纸,床榻上那鲜红的双喜被衾整齐地叠放着,床边的双喜挂钩垂在床沿的两边,一对红烛点放在桌案上,烛火滟滟,一浪一浪地跳动着,忽明忽暗,昏黄的烛光将这充满着喜庆氛围的小屋衬托得更为温暖、柔和。
过了半晌,皇方啧啧称道:“竟原来是个新房,看这红烛被衾,窗户上那崭新的双喜贴纸,想必这一对新人是才刚新婚不久,难怪在外头看来,竟显得与别家稍稍有些不同。”
燕小宛看着屋内那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双喜大字,摆放在窗边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些放胭脂水粉,一支用过的眉笔摆在其间,琴瑟之好,心中匆匆转过了几个念头,良久方回身对着皇帝唤了一声:“主子……。”
听了她这一个称呼,皇帝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夫人错了,你既是我的夫人,那你理应喊我夫君才是,你若是再不愿意喊我一声夫君,那我可是要生气了。”
她抬头对上他那漆黑的眸子,他的眼睛十分的清明透亮,灿若星辰,如黑夜中一颗闪闪发着亮光的明珠,璀璨夺目,却又不失威严,她低下了眉,嫣然一笑,低低地道:“是,夫君。”
皇帝听了她终是唤了出来,脸上的笑意不由越发加深,笑问:“嗯,夫人有何要事,尽管说来我听听。”
听他如是说,燕小宛才想起要说的话还没有与他说了出来,想了一会儿,道:“你瞧这窗上的红贴纸还有那叠放整齐的被衾都还是崭新的,那便是说这屋的主人是才刚刚新婚,尚在新婚燕尔之际,便将新房让了给我们,即便他们是自愿的,但小宛总觉得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皇帝轻吁了口气,唔了一声,道:“这对给我们让出了自己屋子的新人,确实是不公,可如今天色已晚,想要赶到城里再找客栈投宿,已是不可能,而这附近也只这几间屋子,想必宋之山也都一一去问过,现下也只他们这一家愿意让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在此暂宿一宿,春日夜凉,总不能在外露宿一宿,夫人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燕小宛细想了一会儿,缓缓道:“既是春日夜凉,这屋子的主人既然能慷慨地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给我们,那他们肯定也有自己的去处,许是他们见我们是客人,不好意思怠慢,便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自己则到了别处去住,我们大可以再与他们换了过来,让他们回到自个的屋子里住,我们则到他们原要住下的地方去住,只是不知道…夫君可愿屈就?”
皇帝点了点头,道:“只要有你在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屈就,那就这么定了,说完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立即便见了宋之山跨步走了进来,恭声问:“主子请吩咐?”
皇帝道:“你去与这屋主说,让他们回来这里住,我们换到他们那里去住。”
宋之山惊愕地看着他,似乎是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那般,怔在了那里,片刻之后,方道:“主子,这屋子已经是附近最为整洁的一间屋子了,而主子提及的地方异常的简陋,现下正是春日,夜凉如水,以主子您这尊贵的身份,怎能屈尊栖身在那样的地方,况且以夫人这弱小的身姿,要是换到那去住,恐怕不太适合。”
皇帝看了燕小宛一眼,见她向着自己点了点头,道:“无碍,我们此次出行便是体察民情,这样不正好符合了我们此次出行的目的了吗?我意已决,就按我说的去办便是。”
宋之山听他如是说,只得应诺一声,便退了下去安排,不多会儿,便谴了人来告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皇帝便携了燕小宛一块随了来人出了屋去,才出了房门,便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想必便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昏暗的天光下,已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只依稀可辨那男的仪表清扬,踔厉风发,跨着大步向着他们走来,那女子则是蒲柳之姿,面容清秀,小鸟伊人般紧紧跟随在男子的身后。
在几步近的距离那男子与女子停了下来,侧身站在一处,让皇帝与燕小宛先过去,在经过他们的身边时,一缕清香飘进了男子的嗅觉中,他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那一个早已在画卷上看过许多遍的女子,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觉低低道了声:“是她?”
燕小宛依稀只觉有人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声,却又不知是何人所说,缓缓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个男子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似大失所望,又似不愿确信。她心下疑惑,那一个男子虽说现下看不太清他面容,但也有几分可辩,她可以笃定他们之前并未见过,更不可能认识,不知为何他见了自己之后,会有这样的一种惊愕的神情。
皇帝紧紧攥着她的手,温言道:“脚下有台阶,夫人小心。”
听了他的提醒,她收回了视线,转过了头,低低地道:“谢谢!”
到了今夜歇息的地方,才发现原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陋,虽说不能与刚才的新房比拟,却也算是干净整洁。
他们刚进了屋子,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了伪装成家丁的精奇侍卫将晚膳端了上来,由宋之山亲自一一试过之后,方呈进房中奉于皇帝。虽是微服出访,但为了安全起见,自带了厨子一道同行,所以呈上的饭菜皆是按着皇帝的口味而做。
见膳食已悉数落桌,燕小宛急忙起了身,离了桌椅,向着皇帝福了福身便欲退出去,皇帝忙唤住了她:“别走,你这是要到哪去?”转首对候在一旁的侍从说:“你们先下去,有事我再叫你们,众人领了旨意,便整齐有序地退了出去。
燕小宛道:“主子用膳,小宛理应到屋外候着,待主子用膳完毕,小宛再进来侍候主子。”
皇帝剑眉微蹙,道:“偏你还记着宫里头的那些规矩,如今我们也只是这世上与旁人无二异的一对夫妻,既是夫妻,那当然得共用一桌饭菜,再说了,这会子是在外头,不必理会那些规矩。”
她稍作沉思,低声道:“是。”说完走了上前,拿起桌上的一双银筷,替皇帝的碗中夹了一筷子菜。”
皇帝将她轻轻一拉,让她坐到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道:“我让你留下,不是让你侍候我用膳,咱们一块吃,说了往她面前的碗中夹了一筷子菜过去,今日舟车劳顿了一天,你也累了,用地膳就早些歇着,好好养养精神。”
她低低道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