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轻娘
同盛修的会面告一段落,郑卿月便主动先行离开了,而盛修则要等到郑卿月离开后半个时辰再走,毕竟这街上人多眼杂,被什么人看到传出闲话就不好了。
郑卿月坐在把车内摇摇晃晃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大好,想着盛修答应帮忙是一脸菜色的模样,就不由的想笑,时值晌午,眼看着天还早,郑卿月也不想就这么回府,左右无事便吩咐马车停下来,自己带着意红与翠儿进了街边的轻茗阁。
“茗”顾名思义,乃是品茗的“茗”,这处茶楼与别处不同,接待的都是一些世家的小姐,供给各位小姐消遣品茶玩乐等方面的需要,郑卿月从前经常同孙伊等人一同到访,刚刚下马车只是临时起意,如今进了门看着满目熟悉的场景与摆设这才忆起伤心事,脚步犹豫一下便要转身离开,却没想到早早就有人迎了上来招呼“郑小姐,好久不见了,轻娘还以为您不愿再来了呢。”
说话的女子人称轻娘,是这轻茗阁的主人,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是保养得当看起来竟比那二十一二的姑娘分毫不差,上身穿着藕丝琵琶襟上衫,下面套着靛青色刺绣妆花裙,挽着张扬的如意高髻,头上带着一整套的金镶珠镂空扁方,只见她一张瓜子脸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颇为俏丽。
能将这轻茗阁打理成京中数一数二的名门集聚地这当家人的手段自然不小,这人称轻娘的女子更是将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学问研究的通透,只是郑卿月平日里不爱同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过于深交,虽来了这里多次,却没有真真正正的同这轻娘说上几句话,但也算得上认识,如今人家巴巴的赶上来招呼郑卿月也不好意思不理。
郑卿月笑着答道“轻娘严重了,不过是这几日天气善变,我也懒得动而已。”脚步已然停了下来,轻娘此话一出口若是再离开便有些不通情理了。
轻娘笑着上前对着郑卿月行礼问安,向郑卿月身后望了一望,用诧异的口吻问道“咦?今日怎么不见孙小姐,张小姐同卢小姐三人?”
郑卿月一怔,僵硬的笑笑,算是作答了。
轻娘话一出口便急忙掩嘴“该死该死,轻娘真是嘴笨,竟忘了孙小姐已经奉旨守陵去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郑卿月,明白此刻硬是也不宜提及卢娴与张艺荷两人,便换上一脸的哀戚“都怪轻娘不好!竟勾起了小姐的伤心事……这样吧,轻娘前两日得了一些好茶,今日正巧小姐来了,轻娘就沏上一些请小姐品上一品,权当赔罪了,小姐可否给轻娘一个赎罪的机会?”
郑卿月本来已经不想多待,但看轻娘颓然欲泣的模样好像郑卿月若是不答应就是不原谅她一般似的,只得点点头,随轻娘去了后花园内轻娘的卧房。
论起泡茶,轻娘可是个中行家,外人一掷千金而不可得,这京中小姐都以能喝到轻娘亲手泡的茶为荣誉与谈资。
在房中坐定,趁着轻娘准备用具的时候郑卿月开始四下打量了起来,左右一圈看下来不由皱起了眉,轻娘平日里便好穿金戴银衣着讲究,这房间一观之下更是将这种奢靡之风演绎到极致,粗看下来房中处处摆放的都是珍品亦或是古物,整套黄梨木打造的家具,紫水晶缀成的帷幔,碧玉紫金茶壶、釉里红花间寿大缸、金丝木雕八宝扇、镂空前朝白瓷梅瓶、汉白玉飞天像、整整五尺长的苏绣牡丹图屏风,如此等物,应有尽有,不胜枚举。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若是普通人家来到这里粗看之下确实让人感叹豪奢,但是若是遇到郑卿月这种眼睛养毒了的人对与轻娘这房间就只会有一字的评价“杂”。
物件拜访的毫无规律匹配可言,不过就是看着价钱相等的东西堆在一起罢了,而格局就更是乱了,完全没有丝毫规矩,只是即兴安置的只将那最最打眼的东西摆在前头博人眼球,郑卿月摇摇头,从这些细节上就能看出这轻娘最多也就只能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已。
郑卿月这边细想着,那边轻娘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是一套紫砂用具,外形古朴,看来已经有年岁
了,泡茶的用具讲究“养壶”二字,只有这种陈年的的茶具方能泡出最最醇香的茶来。
轻娘跪坐在前,微微压低身子,动作轻柔而又缓慢,让看着的人也不自觉的就会静下心来,欣赏她如舞蹈一般的动作,温具、置茶、冲泡、倒茶、奉茶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丝犹疑亦或是拖泥带水,温着茶香徐徐升起飘散在空气中,郑卿月只觉得像是置身于万紫千红的花丛之中,周身彩蝶飞舞,全身每一处都说不出的舒畅,不得不说,轻娘泡茶还是自有一套的。
慢慢接过轻娘递过来的茶,轻轻嗅了嗅,看着杯中那透明澄亮的茶汤以及上下翻腾起落的茶叶,郑卿月笑笑“雀舌含珠?”
轻娘恭顺的点点头“郑小姐果然好眼力。”
郑卿月笑道“多亏了轻娘,倒让我今日有幸尝上一尝了。”其实这所谓的“雀舌含珠”不过的雅称而已,这茶名叫君山银针,此茶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色泽鲜亮,冲泡时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堪为奇观,由此得名,虽不及大红袍来的珍贵,但也是茶中珍品。
郑卿月细细品了品,果然香气清高,味醇甘爽,可是隐隐约约竟还有些芳香之气,不由觉得诧异“敢问轻娘这茶汤中为何会有芳香之气?”郑卿月虚心求教。
轻娘挑眉“郑小姐果然是懂茶之人,极少有人能品的出来这茶中的不同,不瞒郑小姐所说,这沏茶的水并不是一般的水,乃是我去年隆冬从院里那株白梅树的梅花上采集下来的雪水,埋在梅树下半年之久,前几日刚刚开封,自然有种梅花的香气。”
郑卿月了然的点点头,心中记下法子,想着也要试上一试。
“说起来也巧了,这么一想,品过这茶的人能察觉出不同的,如今看来也就只有郑小姐您和张小姐了,怪道你们情同姐妹,果然是有原因的。”轻娘复又笑着说。
郑卿月这才抬头思索片刻,试探问着“张小姐?……张艺荷?”
“是啊。”轻娘笑着点点头“说起来也真奇怪,最近您们几位都没一同来过我这里,我还想着怎么回事呢?”
郑卿月默了默,没有接话。
轻娘看了看郑卿月的神色,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也真是的,那日张小姐来我这儿那可是一脸的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您们几位曾坐过的老位置上,对着窗外一个劲儿的流泪,我见着心疼就把她拉进来沏上茶同她说说话,张小姐那日哭的很伤心,只说自己对不起朋友,对不起孙小姐,误信小人谗言,这才明白是郑慧心在中间挑拨,现在让她无言面见故人等语,一边说一边哭真是可怜见的,轻娘毕竟是个没身份的人,也不敢多打听什么,只得劝张小姐有什么误会就是要说开,说开就好了,张小姐只说自己做了错事不配得到人原谅,就那么悲悲戚戚的离开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倒让轻娘我很是忧心啊……”
郑卿月依旧没有接话,陷入沉默。
“说起来张小姐提到的那郑慧心,轻娘也有耳闻,听说是赵家公子的小妾?如今可是把赵公子哄的团团转,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张小姐那样一个水晶通透人,一时迷了眼让人骗了应也是有情可原。”轻娘思索着说。
郑卿月看来了看轻娘,半响笑笑“可能吧……”便不再有下文,轻娘惯会看眼色,见郑卿月不愿多提,忙的岔开了话题“瞧我,说到这些事就停不下来,郑小姐慢坐,轻娘还备了一些新做的点心,这就拿来给您尝尝鲜……”
言罢便起身离开了,郑卿月看着轻娘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在回去的路上郑卿月陷入了沉默,脑中全是轻娘今日所说的话,不禁纳罕,轻娘说这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同张艺荷的事情而同自己闲聊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又或者来做说客的?可是张艺荷是真的如她所言明白事情真相了吗?当年郑慧心的事情可是京中的一大奇闻了,轻娘当真只是耳闻而不知道郑慧心原来的身份?郑卿月此刻脑中一团乱麻,有些理不清头绪。
到了府中,郑卿月褪下衣服,泡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带着萦萦的水汽弥漫了整个卧室,一阵困意袭来让郑卿月有些困倦,匆匆擦干了身子,郑卿月就扎进了被子里准备蒙头大睡并吩咐意红可以不要叫自己用晚饭了,不知怎的,只要一涉及到张艺荷的事情郑卿月总是会特别的费脑子,今日思虑过甚,实在是应该休息了。